「什麼玩意?契丹的使者來了?」
離着莫州還有三百里,臨時扎駐的大營里,駱永勝得到了一個勉強算是意料之內的消息。
可即使如此還是不由得為之一怔。
剛想下令親兵把這個使者拖出去斬首,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
「請進來。」
駱成英愣了一下,因為自家這位義父竟然用上了請字?
不僅用上了請字,駱永勝甚至下令開始備下酒席佳肴,使者一到更是離座前迎,親切熱絡的很。
「哎喲喲,尊使來了,快請快請。」
看着一臉熱情洋溢微笑的駱永勝,契丹使者當時就懵了。
他還以為這次出使的難度會不小呢,沒想到竟然是這幅局面。
任務有戲啊。
一下子,契丹使者的心裏就踏實了許多,在駱永勝的親手安頓下,坐到了早就備好的位置上,也不耽擱,開門見山的說出來意。
「駱某微末出身,竟然能蒙齊王殿下的賞識,能蒙上國相約邀之共舉大事,真是三生有幸、三生有幸啊。」
駱永勝大喜過望,忙舉杯敬酒一飲而盡。
向着使者亮了一下空空如也的杯底,滿口應承道:「請尊使安心回應復命,就說我駱永勝一定從命,最多十日,必攻克東京,斷那寇老西的糧草後勤,封鎖黃河南岸,與齊王殿下合力,殲滅寇凖及其麾下的幾萬宋軍。
屆時,駱某願為齊王殿下前驅,平定河北,拱手讓與齊王后便帶軍退過黃河。」
使者大喜,也不忘說出自己的誠意,表示事成之後,大遼會派兵打下山東,一併讓給駱永勝,屆時遼楚永結兄弟之好。
「萬萬不可,萬萬不可啊。」
陪坐的朱克甫大驚失色,忙站起身苦勸道:「大王自舉事以來,一直以大義曉諭百姓,今日卻與契丹夷合謀,實為與虎謀皮,傳將出去,大王一世英名盡毀矣。」
使者面色一僵,看向駱永勝,發現後者也是氣的渾身抖楞。
「放肆!」
駱永勝當場就摔了酒杯,怒不可遏的指着朱克甫:「汝算個什麼東西,敢來教孤如何做事,來啊,左右與我拖出去,重打四十軍棍。」
帳外親兵領了命來拿朱克甫,後者仍大呼不止。
「大王斷不可與契丹夷合謀,斷不可啊。」
「反了反了!」
駱永勝氣的踹翻案幾,猛然拔出腰間佩刀,要不是駱成英抱住,甚至都打算當場砍了朱克甫。
饒是如此,怒氣難消的駱永勝還是一指駱成英道。
「成英,你親自去監刑,打他八十軍棍!」
「父王!」
駱成英大驚,跪在地上抱住駱永勝的大腿哀求道:「八十軍棍可是會打死人的啊,朱將軍履立戰功,看在這些功績的份上,父王您就饒了朱將軍吧。」
帳內眾將也是開口求情,但駱永勝卻一刀斬下案角。
「誰敢再勸,如同此案。」
眾人這才噤聲,但卻也個個長吁短嘆,仰首閉目心哀欲死。
「不管那個混賬了,尊使,咱們接着喝。」
重新擺上了酒席,駱永勝又換了一副面孔,熱情甚至是有些諂媚的招呼起契丹使者來。
不多時駱成英垂首來報。
「父王,八十軍棍打完了,朱將軍他、他昏過去了。」
「沒用的東西,連八十軍棍都扛不住,差人拖回營吧。」
駱永勝懶得搭理,繼續飲酒。
一頓酒在駱永勝的招呼下喝的是賓主盡歡,使者被駱永勝灌得醉熏,卻也不忘離開復命,走前又跟駱永勝四手緊握,一頓寒暄客套。
那個親近,就差當場拜個把子。
等到契丹使者離開,駱永勝臉上的熱情微笑頓時一掃而空,轉身面向心事重重的眾人道:「都愣着幹什麼,還不為孤道喜。」
幾人相顧默然,還是聶方站起身,微微垂首,語氣頗多不忿:「大王自舉事以來,一直以大義曉諭百姓,今日卻與契丹夷合謀,實為與虎謀皮,傳將出去,大王一世英名盡毀矣。」
這聶方早前就在北地威虜軍當了幾年的兵,跟契丹人可謂有血海深仇,故而今日駱永勝的所作所為,實在是令聶方難以接受。
「孤做什麼了?」
駱永勝哈哈一笑,走上近前拍了拍聶方的肩頭:「老聶啊,看來你還是來的時間短,對孤不是怎麼太了解。孤這輩子,什麼都敢做,唯獨不敢做漢奸!
契丹人想跟孤合作?除非他們把他們皇帝和太后的腦袋拎過來,孤說不準還能考慮一下。
哈哈哈哈,好了,成英,去把克甫喚回來吧。」
成英領命離開,不多時便帶回了方才大鬧宴席的朱克甫,後者哪裏像是挨了軍棍的樣子,整個人走起路來虎虎生風,見到駱永勝時更是喜笑顏開的抱拳道。
「末將恭喜大王即將大破契丹,立傳頌天下之威名也。」
這都什麼跟什麼?
聶方覺得自己的腦子有點不夠用,去看駱永勝,便聽後者解釋道。
「孤這是詐和,目的是誆騙契丹人,這樣孤才好出其不意攻其不備,與寇老西合力一戰擊敗遼軍。」
詐和?
明白過來的聶方反而更加疑惑,問道:「可是契丹要求我軍攻取東京、截斷寇凖軍後路糧草,若是被契丹發現東京並未易主,又如何會相信大王呢。」
「所以,那就得看寇凖配不配合了?」
駱永勝要來紙筆,書信一封交給親兵,笑道:「只要寇凖願意做出一丁點小小的犧牲,那麼不要一個月,韓德昌那個狗東西,就得和他十萬大軍,埋葬在莫州城外!」
只需要寇凖一點小小的犧牲。
那這個犧牲到底是什麼呢。
當寇凖接到駱永勝來信的時候,是這麼謂眾將說的。
「仲兒,你親自帶着本相的帥印和陛下的符寶回東京,將所有的旗幟換成駱字、楚字王旗,同時封鎖整個東京城,自今日始,再也不要為我軍輸送哪怕一粒糧食!」
城頭變幻大王旗?
所有人都大吃一驚,急聲苦勸道:「此舉萬萬不可啊太師,若是此事被陛下知道,事後,您可就、可就......」
「大不了斬我之首。」
寇凖搖頭拒絕了眾人的苦勸,說道:「大不了也就是我寇凖背上一個不忠的罵名而已,但日後的青史會還本相的清白。
只有這麼做,才能讓韓德昌相信,駱永勝確實取了東京,確實打算和他的契丹沆瀣一氣、狼狽為奸。」
更換王旗當然是為了配合駱永勝演戲,但寇凖犧牲的,則很可能會是自己的性命。
這就是駱永勝口中所謂『小小的犧牲』。
而此刻的寇凖卻是義無反顧。
「本相自然是做了犧牲,但那駱永勝不也做了犧牲嗎。」
寇凖嘆道:「他奴顏婢膝的在契丹使者面前諂媚,犧牲了自己的尊嚴和臉面騙取來的信任,本相豈能不助他一臂之力?
我能犧牲的不多,僅此賤命一條而已,他可是楚王,自封的人皇后裔,這丟去的尊嚴折節的屈辱遠比本相還要重上三分啊。」
駱永勝可以為了奪取最後的勝利犧牲自己的顏面和貞潔,堪稱為梟雄。而寇凖則可以為了奪取最後的勝利不惜犧牲自己的生命,此為英雄!
今日,兩人的目的都只有一個。
那就是把十萬契丹大軍,永遠的留在河北。
此間是謂,雙雄會!
第二百零九章:雙雄會(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