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謬,詞解意思是極端荒唐、非常不合情理。
那麼荒謬是屬於結果論還是行為論?
張耆殺了王欽若。
趙恆好端端的突然駕崩。
故事的發展到結果都堪稱是極其荒謬。
而荒謬的果實更像是合理的根莖上生長出來的一顆異果。
是否真的荒謬需要倒推整個劇情。
事情的起因在於張耆殺王欽若。
那麼張耆為何會殺王欽若,只是因為後者勸阻張耆不能強攻白礬樓,因而被張耆質疑王欽若叛國嗎。
前文有寫過,張耆、寇凖、趙恆君臣三人的交情已經有幾十年,這份交情很深。
並且交代過趙恆是一個感情上十分細膩的人,用俗話講就是感情大於理智。
趙恆可以為了一個劉娥不惜公然頂撞得罪趙二,因此被軟禁。
寇凖幫着轉圜,從而將劉娥放在了張耆家中,並仍舊幫助趙恆在日後入主東宮。
他尊重了趙恆的任性,而不是勸趙恆放棄劉娥這麼一個女人。
不僅尊重,而且仍願意幫助趙恆謀取天下。
這件事上就可以看出三人之間的關係有多麼的親密。
劉娥是趙恆最愛的女人,為了這個女人他甚至敢得罪皇帝。
那把這個女人放到另一個男人家裏安頓,得需要多少的信任?
提出這個建議的寇凖,首先得了解趙恆,其次更要了解和相信張耆的為人。
趙恆登基以後,寇凖、張耆都得到了相應的回報,各自位極人臣。
重感情的人只會和重感情的人能夠保持幾十年交情,因為冷漠的人不夠細膩,無法在一些小細節上處理得體,因而無法獲取重感情者的信任,就更不可能走進重感情者的內心世界。
顯然,張耆和寇凖也是重感情的。
寇凖和王欽若黨爭,互視彼為敵寇,那麼連帶着張耆和王欽若的關係就好不到哪裏。
注意前文中一些細節處的交代。
趙恆單獨接見過王欽若聊封禪的事,那個時候張耆沒有在現場陪同,而趙恆每每見寇凖的時候,張耆都在。
為什麼見王欽若沒有張耆。
因為趙恆決定甩鍋給寇凖,張耆在的話,趙恆知道張耆一定會反對。
他心中對於是否甩鍋給寇凖是有猶豫的,所以需要王欽若給他勇氣,而張耆一旦開口反對,那麼勢必會讓趙恆難以決斷,繼而無法下定決心。
他已經夭亡了幾個兒子,不是一個合格的父親,那麼此生封禪一次泰山,臨死前自我安慰成為一個偉大的帝王就成了趙恆所剩不多的人生訴求。
而趙恆單獨接見王欽若的事,作為大內總管的張耆會不知道嗎。
顯然他是知道的。
可是即使事後知道,張耆也沒有勸過趙恆,同時也沒有選擇報信給寇凖。
顯然,在趙恆和寇凖兩人之間,張耆選擇了趙恆。
是功利心的作祟,使得張耆臣服了權力?
一個重感情者顯然不能用功利的角度來分析。
張耆和趙恆的感情更深厚。
他選擇趙恆,哪怕趙恆是錯的,哪怕明知道趙宋離不開寇凖這位宰相,他也支持趙恆。
這就是感性戰勝了理智。
可是良心上的煎熬和對寇凖的愧欠感會出現,這種愧疚外人無法理解,可在心裏,張耆絕對因此而恨上王欽若。
所以,兩人之間早已有仇。
白礬樓的事只是一次衝突,事看起來不大,但這個導火索是落在了一堆火藥桶上啊!
於是,當王欽若言語攻擊張耆圖謀不軌的時候,一直死忠於趙恆的張耆爆發了。
感性又一次戰勝了理智,他揮劍殺了王欽若。
下手的那一刻,張耆自己預料不到過這一劍的後果。
就好比一個普通人雷霆激憤、血濺五步的時候是無法預料到自己日後押赴刑場,執行死刑場景的。
張耆不是普通人,但不意味着他失去了人的感情。
相反,張耆或許比絕大多數的普通人更加感性,也更加容易失控。
事傳到了趙恆的耳朵里。
趙恆早已滿是傷痕的心又一次被重創。
丁謂的話讓趙恆一度懷疑張耆叛國投楚,痛到嘔血昏厥,而在昏迷前,趙恆說的話是
「朕不信...張...耆、召..曹...曹璨。」
這個話可以解讀為趙恆已經不再信任張耆,也可以解讀為趙恆不相信張耆會叛國。
但傳出來的話卻成了。
『朕不信張耆,詔,賜死。』
那麼丁謂的行為就很明顯了。
這是在矯詔。
他把召曹璨矯詔成為詔,賜死,意圖就是不打算讓曹璨這位勛臣重將回京。
至於趙恆的死是不是丁謂弒君謀害就不難猜測了。
不讓武將回京,那麼新君如何擁立,自然由文臣說了算。
有人說,現實往往比小說更加荒謬。
或許,現實和小說都不荒謬。
因為我們都清楚的經歷過,現實中的荒謬是由種種因果導致的,我們會感慨會倒溯,如果在荒謬的結果發生前,我們少做了某一件事或者多做了某一件事,導致時間錯開,會不會荒謬的結果就可以避免。
而感慨小說的荒謬是因為小說只有結果而沒有過程,更突兀一些。
像現在的東京。
如果視角一直隨着駱永勝移動,不曾交代宋廷故事,那麼突然說一句。
『張耆殺了王欽若、氣死了趙恆。』
這太荒謬了,誰也接受不了,因為根本無法理解。
可事實卻是所有的事都好似上蒼有一雙大手在理弄着每一個人人生發展的路線。
在這個結果之前一樣有無數的如果可以避免。
如果張耆忍住一口氣沒殺王欽若,趙恆就不會因為生氣而吐血昏迷。
如果沒有駱永勝,趙恆的身體也不會那麼差。
如果王欽若不和寇凖黨爭,張耆也不會和王欽若有如此深仇大恨。
如果......
如果......
可能性有無數,但結果只有一個。
不可更逆、不可轉圜。
只能徒勞嘆息,悔知晚矣。
就如同現實中,我們無心犯下的過錯隨着時間的發酵變得巨大,當數年後或者數十年後反傷害到我們自身時,後悔已沒了意義。
而比這更荒謬和更悲哀的則是,我們甚至不明白傷害從何而來、因何而起。
瘋狂的東京城陷入了混亂,無數的王公貴胄傻了眼,不明白為何好端端的,大宋就成了這樣,而守在通津水門做好赴死準備的賀勛一樣傻了眼。
他是沒打算活着離開東京的,可現在城門洞開,各處混亂,沒人搭理他了,也沒人去關心寇凖的離京。
探聽到原因之後,賀勛傻了。
趙恆死了?
這叫什麼事?
「這叫什麼事,趙恆竟然駕崩了!」
襄陽大營的駱永勝同樣感覺到不可思議,他北望東京,只覺頭腦混沌。
孤乃天命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