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炯冷冷道:「劉大人再三傳信過來,定讓我娶了董太師的第四女,說日後能派上大用場。可我再追問其原因,他就不肯透露了。」
李周漁問:「你自己拿定主意了麼,十二,你當真要娶她?」
時炯道:「既然已經說通了董家,為什麼不娶?正好將仙佩換掉,那丫頭每次見到我就橫挑鼻子豎挑眼,煩死了。好幾次我想退親,劉大人都攔着不讓,非讓我娶一個董家女兒。」
李周漁道:「那可是要過一輩子的人,不比兒戲,我勸你不要輕率行事。我冷眼旁觀,那個四小姐太異常了。」
「哪裏異常?不就是董太師教出來的好女兒?」時炯語帶嘲諷,「不知董太師用什麼辦法教的她,簡直比鞭子打出來的還聽話,一根麻繩遞過去叫她上吊,估計也是順從的。」
「不對勁,」李周漁搖頭,「我不相信那個四小姐是一個逆來順受的女子。」
「哪裏不對勁?」時炯不屑。
「眼神。」
「眼神?」
「她的眼神太冷靜了,」李周漁皺眉道,「之前她們姐妹在屋外偷聽,聽說了你嗜殺成性,又說要把她嫁給你,換做哪個女子不感到恐懼?」
「老子沒有嗜殺成性!」時炯不滿。
李周漁不理他的抱怨,繼續道:「不管她多順從,但是聽到要嫁給一個殺人如麻的梟衛,她表現出的是與年齡不相符的冷靜與退讓,這太奇怪了。董老夫人以為她對你的為人一無所知,所以才答應嫁你,可董老夫人再不會想到,她這個孫女其實在玩弄所有人。」
「老子沒有殺人如麻!還有我的為人怎麼了,老大你講清楚點!」時炯的關注點在完全不同的地方。
他才不管他要娶的女人玩弄過誰,又打算耍什麼心機,反正一頂喜轎抬進時府去,拜了堂,洞了房,什麼樣的女人都只有哭叫的份兒。
李周漁搖頭:「那個女孩子是個謎,竟連我都猜不到,她這樣做的目的何在。看來董家裏除了董太師,又多了一個棘手人物。」
時炯道:「你不是明日為我說媒去嗎?乾脆就速戰速決,下月便將她娶回老子的家,到時老子讓她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看她還能扎到誰的手!」
「不要再胡說八道了,十二,」李周漁甩給時炯一個白眼,「你也不過嘴上叫嚷得兇狠,何曾見你擺平過一個女人,連你自己的表妹董仙佩都能將你罵個狗血淋頭,而你只有悶不吭聲的份兒。」
「老子有刀,有鞭子,更有拳頭!」時炯展示一對虎拳。
「那你對女人動過拳頭嗎?」李周漁一言戳穿時炯這隻紙老虎。
「下一次見面,我就拿那個四小姐試拳,」時炯雙目射出一道寒光,咬牙道,「定要逼問出,為何劉右丞特別關注她。」
李周漁斂容,慢慢道:「不止是右丞,如今我也想知道那位四小姐的來歷。」
「呔!我有一個好主意!」時炯道。
「什麼好主意?」
「不如咱們現在倒回去,將那小妞裝進一條麻袋拖到僻靜無人處,上刑拷問一番,不怕她不交代!」時炯摩拳擦掌。
「從董府里綁走董太師之女?」李周漁駁回,「夢話等睡醒了再說。」
「你不敢,我可敢。」時炯跟他犟嘴。
李周漁點頭:「好,你若真將她綁了拷問,我敬你是一條漢子。到時拷問出的結果,記得通知我一聲。」
說完他拂袖離去,留下憤憤然的時炯。
董府之中,靜如湖水的表面下,攪起了一道暗潮,而第一個用縴手推波助瀾的人,此刻卻毫不擔心接下來將要發生的事。
風雨齋的梨樹下,董阡陌支了個畫架,仔細描繪着幾幅曼陀羅花的工筆花樣。
「你退了湯姨娘的外甥的親事了嗎,小姐?」五月盤問。
「嗯。」
「你能嫁進豫章王府嗎,小姐?」五月滿懷希望。
「唔。」
「那你能帶奴婢一起去嗎?」五月迫不及待。
「不行。」
「為什麼不行,」五月回頭瞥一眼桃枝,「難道小姐要帶桃枝那個丫頭陪嫁?她比奴婢小三歲,做事粗手笨腳的。」
「你別對着我耳朵吵,我的花樣都要描壞了。」董阡陌皺眉道。
「這是茶花,小姐你快出嫁了,還是描兩幅龍鳳呈祥吧!」五月提議。
「不行,這個花樣是二姐急着要的,這兩日要做出來。」董阡陌吩咐,「你把上次手腳特別勤快,在我臨出門前將我衣裳全洗了的三個小丫鬟叫過來。」
「小姐找她們三個幹什麼,」五月不快地說,「那三個妮子不是好東西,不知道誰在後面戳着呢。」
「我有好差事給她們做。」
「還是奴婢幫你做吧。」五月殷勤道。
董阡陌給她冷冷一眼:「你做的好事夠多了,擅自把我的東西送人,我都沒跟你清算呢。」
五月嘀咕:「不就是一把舊琴嗎?」
「我說的不是那張琴。」
「啊?那是什麼?」
「快去將那三個丫鬟叫來,我就恕你無罪。」董阡陌重申。
五月只好照辦,將院子裏最鬼頭鬼腦的那三個人叫過來,告訴她們:「小姐找你們。」
三人交換目光,然後一個排一個的走到梨樹下,站到董阡陌跟前,謹慎地問:「小姐有什麼吩咐?」
低頭描花的董阡陌抬眼,目光從她們每個人的臉上掠過去,帶着點笑意,董阡陌道:「我聽說,三姐的谷梨居這幾日忙着繡出嫁用的枕套被套,忙得不可開交,你們既是那裏的熟人,就過去幫忙吧。」
三人唬了一跳,其中一人說:「奴婢不懂小姐的意思,奴婢們從未伺候過三小姐,怎麼會和谷梨居的人熟悉!」
董阡陌道:「我不想仔細盤問,你們若是識趣的,就自己收拾包袱過去。若是鐵了心跟我犟,我這邊兒不要你們,三姐那邊兒也未必再收你們。」
三人一見董阡陌有些惱了,不敢再多言,只好打了包袱往谷梨居去了。
三人走後,桃枝過來問:「小姐你怎知她們幾個是三小姐放在風雨齋的?奴婢暗中盯了她們幾天,什麼蛛絲馬跡都沒瞧見。」
董阡陌一邊描花,一邊道:「她們的衣裳料子太好了。」
「衣裳料子?」桃枝回憶,「不錯,雖然都是同樣的丫鬟款式,她們穿的是綢子做的,可那又怎樣呢?」
董阡陌道:「以前那三人是穿布裙的,這些天裏,湯姨娘和三姐那邊兒喜事連連,一樁接着一樁,連帶下人也沾光不少。偏這麼巧,她們三個也在這時候換上綢裙了。」
桃枝恍然:「難怪她們整天三個喜滋滋的,是為自己主子高興呢。還記得上次她們洗了小姐出門的衣裳,害小姐受凍,當時我說莫不是夫人幹的?你就說她們的主子絕對不是夫人,夫人不會做那麼明顯。」
董阡陌道:「方才我只是試試她們,如果我猜錯了,她們不會這麼平靜的走掉,就算跟我吵將起來,也會為自己討一個說法。」
桃枝道:「奴婢現在明白了,三小姐叫那些人暗裏使壞,令小姐平白吃了苦頭,分明就是想讓小姐誤以為那是夫人指使的,然後記恨夫人。」
「不錯,我也這樣想。」
「就這麼放她們走,也太便宜她們了!」桃枝有點生氣。
「天下間哪有那麼多便宜事。」董阡陌的炭筆在紙上快速滑動,一朵曼陀羅花躍然紙上,「過去我好.性兒慣了,她們也沒有一個人感激我,既如此,我發那個慈悲幹什麼。」
桃枝剛想問董阡陌,既然沒發慈悲,又為什麼讓那三人回到谷梨居去。
五月卻忍不住插嘴問:「小姐,你怎麼一點都不急着備你的嫁妝?整個家裏都在傳,你馬上要去王府當世子妃了,可為什麼你自己好像沒事兒人似的,還替二小姐描花樣?咱們自己的花兒還描不完呢!」
董阡陌道:「那是因為家裏傳的是四小姐董阡陌要當世子妃,所以忙的人並不是我。」
五月和桃枝一起糊塗了:「四小姐要當世子妃,和小姐你當世子妃,不是一個意思嗎?你不就是四小姐嗎?」小姐是不是描花描糊塗了?
「這兩天我正好不是。」
「啊?」小姐果然糊塗得不輕!
董阡陌吩咐她們,「你們別閒着了,搭個繡架,再拿兩個花繃子來,幫忙把二姐的花兒繡到裙子上吧。」
晌午過後,人最困的時候,五月和桃枝都抱着花繃子睡着了。
李嬤嬤遠遠從小徑那頭過來,董阡陌放下針線,走過去迎她。李嬤嬤笑道:「您怎麼迎起奴婢來了,這怎麼敢當?」
董阡陌道:「那兩個丫頭都睡着了,不吵她們,讓她們多盹一會兒吧,嬤嬤找我有事?」
「老夫人叫你。」
「好,那走吧。」
跟着李嬤嬤走,可奇怪的是,不是往老夫人的宜和園去,卻是一直走到前院,董太師的書房門外。
李嬤嬤敲門,裏面給開了半扇門,讓她們進去。
寬闊的書房裏,除了老夫人湯氏、董太師、夫人宋氏、湯姨娘、董仙佩這許多人之外,還有一個面生的官衣男人,坐在上座,用着一盞香茗。
此人年在三十許間,頭戴進賢冠,烏黑的頭髮往後結成髮髻,鬢角一絲不亂。面容古雅,身形高而清瘦,着一身交領闊袖三品茶色官袍,束雙魚玉帶,厚底皂靴。
雖然他神情淡淡,不見喜怒,穿扮也沒有特別惹人注目之處,卻予人一種深不可測,深如浩海的奇異感覺。
老夫人向那人介紹:「這是老身的第三個孫女兒,閨名仙佩。」又轉頭看董阡陌,放了個眼神過來,「快跟李大人見禮。」
董阡陌朝上座盈盈一拜:「仙佩見過李大人。」
第57章 你當世子妃,陪嫁丫鬟選了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