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已是十一月中旬,空氣里有了點冰渣子的味道,尤其是這兩日降溫尤是厲害,謝蓁發懶地賴在床上直到日上三竿才起。
洗漱過後,用着蝦米香菇瘦肉粥,配了一碟子醬牛肉,牛肉咸香而不重口,滋味調和得恰到好處,筋肉相連之處,口感更是軟嫩豐腴,帶點韌勁兒卻不乾澀,嚼着不費勁兒,十分過癮!
沒一會兒,玉珍就捧着東西進來請示,道是董姨娘那差人送來的。謝蓁拿過一瞧,是兩副雪貂絨的暖手襖子。謝蓁畏寒,十一月的光景,早早就用上了暖爐,董姨娘手工活兒巧,趕製了兩副早早給她送了過來。
&貂絨好滑溜。」玉瓚仔細收着,「董姨娘厲害,總能弄到這些個京里不常見的東西,有好東西也都記着小姐。」玉瓚說的真心實意,要說幾位姨娘里,最好的就是這位董姨娘了。
謝蓁也挺喜歡這位董姨娘,聰慧有主見,倆人關係亦師亦友,尤其還有個可愛的謝小胖子,總讓謝蓁忍不住想去逗弄,自然走得也近些。
&姨娘是託了小姐的福,知恩是應該的,前些時候老夫人發善心她也隨了不少,不像之前那位,苛着府里的銀子落自個口袋,幸好早拔了蛀蟲。」玉珍亦是附和。
門帘輕晃,正走到門口的少女停駐腳步,臉色微凝。死死按着腿側的裙子,才抑制住心緒浮動。嗬,一個小小的使喚丫鬟都敢如此編排姨娘,先前害了她娘的那賬本若說不是謝蓁故意弄的誰信!
謝文清幾乎是怨毒地凝向坐在屋內桌前的謝蓁,心中的恨意反覆翻攪,拜這人所賜,自己的日子愈發落魄。
謝蓁有所察覺地抬首,便瞧見謝文清撩了帘子進來,聲音輕輕的喚了聲:「姐姐——」
謝蓁抿着嘴朝她笑了一記,使了個眼色叫玉珍出去,她心中也不由起了兩分不悅,暗道這丫頭嘴也太碎了,那些話也拿出來嘟囔。謝蓁朝着謝文清看了兩眼,也不知她到底有沒有聽見這些。「文清妹妹怎麼過來了?」
謝蓁聞見她身上帶了一股淡淡的檀香味,約莫能猜到她剛才去了老夫人那。
果不其然,謝文清坐正了才開口道:「剛才我才從老夫人那念完經過來,老夫人想着再下去天就更寒了,再想去外頭廟裏上香就越發煩難了,所以決定今兒一道去廟中上個香,我過來問問姐姐要不要一塊去的。」
謝蓁是知道謝府的規矩,去廟裏上香這種事只要是老夫人簽的人一般都是闔府山上下一道去的。她想了下,自己這陣子運道的確不好,就是過去多拜拜菩薩也是應當的,隨即點頭應了下來。而後又笑着到:「其實這事情叫丫鬟通知一聲就是了,何必要文清妹妹親自跑一趟的。」
謝文清規規矩矩的坐在那,神情恭順看不出半點異常,只好像林姨娘的事對她打擊頗大,叫她也驟然認清了謝府的行事,再不跟着謝蓁作對了。她緩緩抬起頭,面上帶着靦腆的笑容,仔細看又像是之前來得急被寒風吹紅了臉。「我也想着有些日子沒來姐姐這邊坐着了,交給丫鬟的事倒不如我親自過來問了。」
謝蓁讓丫鬟奉上了茶,她端着自己的那杯並不引用,仿佛捧在手中只是為了當暖壺用的一樣。
謝文清瞧見了心中更是起伏不定,她垂着長睫,目光直然的落在了自己的那杯查賬中,滁州銀毫,難得一見的好茶。就是當初她姨娘還在府中的時候,謝文清也得求好久才能得到幾兩,每回都是細心泡了去仔細品嘗發體驗,卻……沒想到這樣珍貴的東西到了謝蓁這仿佛卻是再尋常不過的俗物,只配給她的暖手用了。謝文香覺得謝蓁是的作踐好定西,自己囫圇飲了一口,也沒吃出個好壞滋味來,只是覺得心中酸脹異常。
自小到大都是這樣,她求不來的東西都是謝蓁輕而易舉能擁有的。現在會是這樣,將來也會是這樣,永遠都會是這樣,再不可能有半點改變。
謝文清咬了咬牙,再不能將思緒擴散開去,隨即斂着眉頭不吭聲了。
謝蓁感念她那話,嘆息了一聲,「是啊,咱們姐妹真是好久每跟以前一樣聚在一處了。」
謝文清手稍微抖了一抖,手腕間套着的一隻翡翠鐲子不經意撞到了茶杯上,發出「哐」的一聲清越脆響。她為着這疏失臉色稍微一變,下意識揪住了自己的帶着那鐲子。
謝蓁既然開了頭,就也打算借着這機會好好敲打敲打謝文清,謝文香就是前車之鑑,她也望着謝文清也被別在鬱結從前那些事中拔不出來,反而是將自己更加拖了進去。「從前文香妹妹是最愛往人堆中去玩的。」
「……」謝文清忽然抬起頭,「姐姐去看過去文香妹妹嗎?」
謝蓁自然沒去看過。
謝文清打量着謝蓁臉上的神情不由心中冷冷笑了起來,心中對她更加不恥了的起來。哼,口口聲聲念着姊妹間昔日的情分,可她眼前的這位長姐才真是那個冷漠無情的。分明她一出生就註定了比他們這些庶出的擁有了更多的東西,為何……為何她還要處處容不下自己和幾個庶出姐妹。
謝文清前兩日偷偷摸摸去看過謝文香,那地方雖說是庵堂,可早就荒廢了,久不修葺的破房子怎麼跟她門平日的高床軟枕相比。她看見謝文香早就瘦的沒有了人形,活脫脫是乾癟了一層,哪裏還要少女的鮮活朝氣。謝文清心中冷笑不止,自己往後再謹小慎微又有什麼用處。可如今林姨娘不在,就再也沒有人回來護着她了。謝文清擱在膝蓋上的手輕輕揪住了自己的裙子,咬着下唇道:「是我不對……是她對不起姐姐在先,姐姐不肯原諒她也是應該的。」她的聲音越□□緲了起來,教人覺得只要輕輕一揉搓就會碎成粉末。
謝蓁忽然覺得稀奇,一則是謝文清忽然到訪,二則就是她現在說話兜着圈子,竟好像是在有意試探自己的態度一樣。謝蓁斟酌了片刻,嘴上才攜着笑道:「做錯了事總歸是要自己承擔後果的,要不然……哪還來的什麼規矩?不過,與其事後再做什麼補救,倒不如最開始的時候就別動那些歪斜心思,文清妹妹你說是不是?」
&謝文清面色不怎麼好,在謝蓁的追問下才白着臉點了點頭,像是斟酌了一會,她起身到謝蓁面前淒淒楚楚的低聲道:「姐姐——前兒我的那些……我都知道錯了。」
謝蓁稀奇,心想這人應該為了林姨娘那事記恨自己要死,而且關了佛堂後雖然收斂了不少鋒芒,也實在是不像會這樣主動跟自己地低三下四道歉的人,仔細一看,竟還有幾分求和的意思。
「……文清妹妹?」謝蓁毫不掩飾的將心中的詫異全都表露在了自己臉上。
這話音才下來,謝文清的眼淚就滾落了下來,「姐姐——」
方這時候,老夫人身邊的得力嬤嬤來傳話,見到這場面也有尷尬,只好打着圓場道:「老夫人那還等回話好安排出行事宜,怎麼兩位小姐就話起姐妹情深來了。」
謝蓁心道這會就算不是姐妹情深當着老夫人心腹的面也得是姐妹情深了,總不能是她謝蓁背着人在這故意刁難這位庶妹吧。「文清妹妹想起了傷心事,我正是不知道怎麼哄呢。」謝蓁跟這老嬤嬤也是熟得很,挨去她身邊搖着她的手臂嬌纏着道:「嬤嬤快幫我哄哄。」
謝文清這才拿出帕子來拭去眼淚,勉強露出了一個笑來:「姐姐不生我的氣了,我便不傷心了——」
謝蓁面上不顯露,可對謝文清起了疑。
馬車早就備在了門口,約莫五六輛的樣子,去的是京郊有名的妙法寺。等到了上門,一應人都下車改為步行上山。謝蓁扶着老夫人,卻沒想到老人家身體的健碩,一路上去也沒叫停頓的,反而是她自己喘氣如牛。
謝陳氏就打趣着道:「往後老祖宗要出來上香也得帶上蓁蓁一起,再不能叫她在家裏頭躲着了。」
老夫人也點了點頭,像是附和了一樣笑道:「合該是這樣,女兒家為着自己將來也得將身子養好。」她朝着謝文清看了眼,露了幾分讚許,「這次還是多虧了文清,不然也請你出來在咱們家這位大小姐。」
謝蓁躲在老夫人懷中撒嬌,目光不經意的瞥見了一人。
……怎麼會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