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蓁哪知道這一幕被人瞧見了,顧自目光輕佻的打量眼前之人,嘴角露着一抹邪佞的笑來:「怎麼,要我親自動手?」
&煦之」早醉得迷迷糊糊了,反應遲鈍了得很,大着舌頭問:「脫……脫什麼衣服?」
謝蓁目光在「他」胸前打量了兩眼,意思再明白不過。可這麼一看,下意識又往自己的胸前掃了一眼,咳,假扮男裝也是要有自身條件基礎的。謝蓁倒不是自傲她的胸圍,反而有些艷羨自己面前之人的恰到好處。
&煦之」抱臂捂住了胸口,臉色緋紅欲滴,又愣了許久才嘟囔着疑問:「你、你、你都知道了?」
謝蓁笑着眨了眨眼,正待說話卻見「林煦之」的目光緊緊盯着自己身後,神色轉過迷茫之後呈了驚色。謝蓁心道她身後能有什麼,不疑有他的轉過了身去,這才模稜看了一眼,她面上神情就僵硬了起來。
……
謝蓁深吸了一口氣。
宋顯珩就站在身後不遠,面色不虞地看着自己。自從之前馬車上那事後,謝蓁對此人就很是忌諱,平日就算是身邊玉瓚提了半個字都要讓她叱責上一兩句。沒想到她千躲萬躲,她這唯一的出趟門就……謝蓁撞上那人目光,僵着脖子轉了回去,心中默念了邪靈退散。
宋顯珩將側過臉來的謝蓁的神情看得一清二楚,飛快皺了下眉,再開口,聲音顯得清冷異常:「謝小姐好有閒情雅致。」這麼快就忘了宮裏那遭,出來跟……宋顯珩瞥了一眼謝蓁身旁那人,錦衣玉冠,該是哪家的小公子,就這小身子板,掃去一眼後眉眼不自覺染了幾分肅冷。
周遭空氣因為宋顯珩顯得有些凝滯,尤其是謝蓁身旁的「林煦之」,頂着那道目光覺得冷颼颼的,垂着頭更不敢說話。
謝蓁聽那聲音自背後響起,就知道躲不過,當做才看到似地喚了聲昭王殿下,真是好巧呵呵呵呵。宋顯珩卻能聽出她後牙槽磨動的聲音,那雙靈動眼眸燃着一簇火苗,顯然對於那日之事並不像表面那般平靜。
呵——記得就好。
身旁的「林煦之」這才反應過來自己還沒見禮,她跟宋顯珩同是皇族,怎麼會不認得,按照輩分,自己還要叫一聲「王兄」。她剛剛才要開口,猛的意識到自己現在還是一身男裝,這要是之後被爹知道了可…「林煦之」心中陡然一悚,忙壓低了聲音喚了人。
宋顯珩原先只將注意力都凝在了謝蓁的身上,被這麼一喚才將視線轉了過去,皺眉想了下才想起這是榮親王家的世子。榮親王是他的叔父,早年在邊塞戍邊關,而他自己又是十歲開外的年紀就去了藩地,跟他這位叔父實在不甚親近。而他們家中的這幾個兄弟宋顯珩就更是沒什麼交集了,只隱約記得自己剛回京的時候照過一會面。
最後目光落在謝蓁還抓着那人的手上。
謝蓁覺得那隻手快要凍掉了,嗖得鬆開,神色訕訕,片刻後才反應過來自己心虛個什麼勁,弄得像是出軌被逮個正着似的。察覺到受宋顯珩影響太深,謝蓁再次把關注點挪到了「林煦之」身上。
宋顯珩在旁冷眼看,心中鬱氣橫衝,這人竟這樣光明正大的將心思打到了他堂弟身上,兩人同歲,自然能玩到一起去,腦海里不由浮起兩人相攜的畫面,眸色驟沉,凝聚深色。
&之,過來。」
&煦之」聽着叫喚不敢不從,鵪鶉似的走到了宋顯珩身旁。謝蓁瞧着更擔心了,不知宋顯珩要做什麼。
剛把倆人隔開的宋顯珩抬眸就瞧見謝蓁那目光,胸口堵得更甚,冷冷一笑,「怎麼,還擔心本王把堂弟吃了不成。」
謝蓁膽戰心驚瞧着,看他那神色覺得不無可能,可又不能不管弱雞似的「林煦之」,只好弱弱道,「她膽兒小,你別嚇到她。」
「……」宋顯珩真真是要被她氣死了,向來清冷無波的眸子裏暗濤洶湧。「你不適合他,別白費那心思。」
&
&蓁?」
謝蓁尚未反應過來就看到謝宗騏尋了過來,被一打岔竟是沒深想,只覺得宋顯珩脾氣越來越古怪,要不是頂着男主光環,太想讓人套麻袋打一頓了。
謝宗騏看見昭王亦是意外,酒也醒了兩分,行過禮。
片刻之後,水榭內,風吹檐角的鈴鐺叮咚作響,襯得幾人之間的氛圍愈顯寂靜。
謝蓁抬眼瞄了眼坐在大哥謝宗騏旁邊的宋顯珩,低頭默默喝酒,暗忖大哥方才客氣邀請卻被人不客氣應承之後的心情如何,復又瞥了一眼面無表情的謝宗騏,唔,應該是不好的。
這廂「林煦之」耐不住醉意睡了過去,不偏不倚正好腦袋倚在了謝蓁的小肩膀上。
「……」宋顯珩的杯子驟然碎裂。
幾人瞬時瞧去。宋顯珩拿帕子拭乾淨手,淡定道:「……手滑。」
&瑾瑜」一直瞧着,膽兒顫了兩顫,忙是把人從謝蓁那兒接了過來,「她她她喝多了呵呵呵呵。」什麼情況,昭王那表情怎麼跟睡了他小媳婦兒似的。等等,小媳婦!「林瑾瑜」倏地瞪大眼睛,原先還存了幾分與京城第一大美人兒風花雪月的念頭被兜頭澆了冷水,目光在宋顯珩和謝蓁之間轉了個來回,小火苗撲哧撲哧還沒掙扎兩下就滅了。
氣氛再次沉滯,還是「林瑾瑜」忍不了提了行酒令的玩法,興致勃勃地讓人取了骰子來。謝蓁抬眸,正對上宋顯珩幽沉目光,倏地記起兩人頭一回在宮裏見面的場景,膝蓋一痛,「大哥,天色不早,我們該回去了。」
謝宗騏自然明白謝蓁的意思,看了看天色也甚有此意,順道:「上回家妹的事多謝王爺出手相救。」謝宗騏雖然知是昭王在火場中救的謝蓁,一直沒親口道謝,可這會忽然提了起來,最大的緣故還是因為察覺了現在氣氛有些……不對勁。
宋顯珩面上神情不動,緩緩開口道:「謝小姐是皇兄親封的縣主,善事做了自然有福報。」
謝蓁聞言心中嗤笑,才不信宋顯珩心中所想會跟他現在嘴裏頭說的一樣好聽。不過也不去深究宋顯珩的目的,反正是猜不透,瞥見「林煦之」茫然坐起,掠了驚喜笑意,忙是道:「咱們下回再約,下回我給你送帖子。」
「……」無名火燒得燎原的宋顯珩。
「……」發現妹妹當着前流言對象移情別戀而一臉尷尬的謝宗騏。
謝蓁也是一時忘了,等回過神再看宋顯珩那神色,索性將錯就錯,付了深情。一旁的「林瑾瑜」恰好瞥見宋顯珩的視線掃過,如墜冰窖,「不早了不早了,有緣千里來相會,相會哈。」
宋顯珩此刻只覺得那倆人礙眼至極,早走的好。緊接着就看到謝蓁要跟着謝宗騏離開,似乎是要跟那倆姐弟一道走。「……」在人背過身的剎那手先一步抓住了她的手。
謝蓁被拽住,驚得回頭。
&有話要說。」宋顯珩看着那雙眼眸中倒映出的影兒,心中終於稍稍舒服了些。
若失控那回是中藥的緣故,東宮失火那遭自個卻是清醒得很,火光映着那人猶帶淚痕的面龐,眼底蘊着從未見她示人的脆弱,幾乎是同時依從心底將人攬入懷中的衝動,將人帶離。從意識自己的心意到想要那人掙扎不過一瞬,丟兵卸甲得異常乾脆利落。
不想——將她拱手讓人,除了自己不能再肖想其他人。那念頭牢牢佔據,瘋長蔓延。
&瑾瑜」最是識趣,立即扶着又昏沉醉死的「林煦之」離開,走至半道,還未離開眾人視線,大抵是覺得這姿勢太累,停了一停,將人一把打橫抱起,急匆匆地出了門,跌破一眾眼眶。
謝蓁一手掩面,林瑾瑜攤上這麼個弟弟也是糟心。
突然意識到什麼的宋顯珩仍緊緊抓着謝蓁的手,猛地對上她疑惑眸子,驀地嗓子一陣干啞,愣是吐不出一個字兒來。
謝蓁只覺得手被抓得燙極,對着宋顯珩幽沉的目光,連帶耳根子也有點燒,忙是抽回了手飛快離開。
等上了馬車,才喘勻了那口氣,撫着胸口平息那股子躁動,就聽着身邊男子聲音略是低沉問道,「那昭王是怎麼回事?」
謝蓁一噎,半晌才悶聲老實答道:「不知道。」
謝宗騏皺着眉頭,對於昭王今個的反常看在眼裏,怎麼都和自個這妹妹脫不了關係,「你跟他……」
&們什麼也沒有!」謝蓁想也沒想地回道,霎時對上謝宗騏因為她回答太快而饒是懷疑的目光。
謝蓁想到那人,亦是不得不生出那種想法,可怎麼想都覺得不可能,宋顯珩怎麼可能……遂利落劃歸到了錯覺。轉而問起謝宗騏,「大哥覺得榮親王府的若蘭郡主如何?」
謝宗騏不由想到那人最後將人抱起的舉動,「……挺……有力氣。」
謝蓁一個沒忍住笑了出來,不知道林瑾瑜知道今個大哥的印象會不會又該哭了。只不過這烏龍她覺得倆人自個解才有意思,遂沒有說破,繼續問道,「那榮親王的小公子呢?」
謝宗騏聽她問起,再思及席間兩人過於熱絡的態度,以及昭王……稍稍擰起眉頭,「蓁蓁你……」
&謝蓁等着他的後話。
謝宗騏看出她眼眸中的期待,愈是肯定心中所想,蓁蓁這是終於走出情傷了,而且深覺昭王不是良配,喜歡上別個也是好事。「林家小公子挺招人喜歡的。」
謝蓁佯裝不依不饒,其實心裏頭已經耍起了奸猾:「唔,那大哥說說榮親王的小公子怎麼招人喜歡了!要是連大哥都不喜歡,我也就絕了那念頭。」
謝宗騏騎虎難下了……末了,他只好硬着頭皮道:「他好得很,哪裏都討我喜歡。」之前坊間就流傳了不少他跟陳孟陽的龍陽傳聞,謝宗騏只覺得今日這話要是再傳出去,自己是指摘不乾淨了。可為了哄這寶貝妹妹,他也只好犧牲自己了。
謝蓁心情頗好,下了馬車別了神色鬱結的謝宗騏就徑自回自己的院子,才走到一半的路上就碰見了董姨娘。董姨娘身邊還並肩而行了一人,低垂着頭一直在用帕子拭着眼淚。等迎面近了,謝蓁才瞧出那人原來是沈姨娘,她之前豐腴的身段依舊消瘦了不少,身上衣裳也穿得清簡,釵環首飾一應用的都是再素淨不過的銀制的,往昔日穿金戴銀打扮富貴的沈姨娘實在不像是同一人。
謝蓁喚了人,那董姨娘便有些為難開口,等瞧了瞧還在默默垂淚的沈姨娘只好道:「蓁蓁,我先送沈姨娘回去。」她是路上瞧見人的,差點昏過去就搭了把手,眼下只好先送回去再說。
沈姨娘從頭至尾都沒跟謝蓁說上一句話,態度跟之前天差地別,疏遠了不少。等謝蓁回自己屋中坐了不多會,董姨娘果然送了人就來了,吃着茶忍不住嘆了一句:「你沈姨娘她態度冷淡,是因為方才去看過文香的緣故。這人給單獨關着,就是想看一眼也得去老夫人那求個三五回,有女兒倒比沒女兒更叫人揪心的。」
謝蓁聞言不悲不喜,平常道:「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董姨娘這才醒悟了過來,這話的確是對了。要說她之前也是瞧着這母女兩人委實可憐才動了惻隱之心,其實想想何嘗不是那謝文香咎由自取才落得那下場。何況當初都將心思打在了謝蓁的身上!董姨娘被這一點醒也就當即閉緊了唇,不再提那事,轉了話題提了店鋪的事情來。
謝蓁想了想,自己這陣子也是接二連三的出事,倒是好一陣子沒仔細畫新花樣了。這做生意就是怕一成不變,更何況是做成衣生意。這一旦時間長了樣式被旁的競爭對手模仿了,自然就沒什麼優勢了。謝蓁皺眉在那想着,忽然喃喃了一句:「方才我瞧沈姨娘手裏頭拿着的帕子上的紋案倒是新奇……」
董姨娘被她一提,倒真是凝神想了起來,點着頭道:「我只大略掃了眼,的確別致,不過……到底整個是什麼花樣卻沒瞧仔細。」她知道謝蓁就算是想拿那帕子也不方便親自問沈姨娘要,自己請了纓說去討要。
等吃過了午飯,董姨娘心中記掛此事緊着就去了沈姨娘那,可到謝蓁這來的時候卻是空手而來,惋惜道:「沈姨娘說帕子是先前文香做的,她就指着這個想念女兒,所以……」
謝蓁點了點頭,「沒借到就沒借到,咱們新想花樣就是了。」話雖是這樣說着,可她卻是對那方帕子愈發起疑了。她似乎看見……帕子上是繡了詩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