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黛比宿玄要先察覺到了不對勁。
彼時她的雙腳剛邁進焚天境,一隻冰冷的手捂住她的嘴,將她的聲音盡數堵住。
那人的力道很大,用上了靈力,將桑黛牢牢禁錮在懷裏,拖拽着將她與宿玄鬆開,同時,一股森寒強大的靈力打入她的經脈,讓她昏厥過去。
動作快到根本反應不過來。
昏迷之前,似乎聽到她自己的聲音,是那人模仿了她的聲音在回應宿玄。
如今,桑黛是被冷醒的。
她渾身發寒,混沌的視線逐漸清晰,周圍迴繞着有節奏的聲音。
那好像是
有人在梳頭髮?
桑黛艱難翻過身,撐着地面爬起,費力抬頭去看。
離她不遠處,擺着一個梳妝枱。
深沉的檀木所做,看起來年代久遠,連上面的漆都掉了許多。
一人坐在桌前,對着那面銅鏡梳發。
一下,一下,極為耐心,又似麻木。
着實有些詭異,她穿了一身白,在骯髒血污的焚天境格格不入。
不像是只知殺戮的厲鬼,方才她昏迷,這隻厲鬼卻並未殺她。
桑黛沒有主動開口,小心爬起身靠坐在牆邊。
雙腿沒有力氣,那股靈力打入她的身體中,限制了她的行動。
她閉上眼,在識海中一邊試圖喚醒沉睡的長芒,一邊回憶方才的事情。
能悄無聲息靠近宿玄,甚至在宿玄面前偷梁換柱,修為只會比宿玄還高。
當今大乘境修士只有三個,兩位早已隱居百年未出,僅剩的只有宿玄。
他是修為最高的。
可現在看來,似乎不盡然。
說不定,修真界有一位大能中的大能,又或者,是個渡劫境呢?
那可真是恐怖,這位大能一看就是衝着她來的。
桑黛苦笑。
「許多年前有個女修,覺醒了天級靈根,修言靈術,可窺天機。」
溫柔縹緲的聲音迴蕩。
桑黛回過神,意識到是這隻女鬼在說話。
她當真不同於其他厲鬼,她還有意識。
桑黛沒說話,主要也是說不了話,身體一陣陣的冷,還沒有力氣,連張嘴都難。
「她二十五歲結丹,百歲元嬰境,千歲渡劫境,飛升之前,窺見天命,破了閉口禪,將天機說出。」
桑黛蹙眉。
如今四界只有仙界虛彌派修言靈術,言靈術多為閉口禪,一宗門全是啞巴,在窺見天機中悟道修行,但最忌諱說出天機擾亂天罡。
歸墟靈脈於幾千年前被侵蝕,此後再無渡劫修士,修真界最後一個渡劫修士就是虛彌派的。
是位女修,名喚翎音。
可翎音仙尊早已飛升。
女鬼還在說:「為了救四界,她放棄仙途說出天機,可四界聽見天機後,判她辱沒神靈,構陷天道,抽了她的天級靈根,烈火燒乾她的血肉,魂魄化為厲鬼,姑娘,你說,她可有錯?」
桑黛說不出話,完全沒有力氣。
只是這女鬼一面之詞,桑黛也不知道這女鬼口中的天機是什麼,定論自是難下。
那女鬼也不生氣,依舊自顧自梳發。
「你既判不出來,那我便再講一個故事。」
桑黛閉上眼,聽她說話。
「還有一位女修,天賦卓群,三歲覺醒天級靈根,隔天便鍊氣,五歲築基,十七歲結丹,五十歲元嬰境,一百歲入化神境,一心護佑蒼生,可最後,她也被活生生抽去了天級靈根,死在了」
女鬼轉過身,道:
「歸墟。」
桑黛陡然間睜開了眼。
那女鬼
長了一張格外清麗的臉,不染塵埃,眉目溫和。
她完全不像個厲鬼,站起身,長發拖曳在地,朝桑黛走來。
可她走得很慢很慢,幾步的距離,她卻用了很久。
桑黛覺得,她的身形似乎有些奇怪。
好像生生矮了一截一樣。
而女鬼還在說:
「她也是被圍殺致死,四界判她有罪,歸墟覆滅,罪責在她,眾生如芥,生靈塗炭。」
「她的靈根被抽出,獨身一人在歸墟戰了三十天,最終死在圍剿之下。」
女鬼來到了桑黛的面前。
她俯身,觸摸桑黛的臉。
「姑娘,你來判,她有錯嗎?」
靈力從她的指尖湧出,給桑黛帶來了一些溫暖。
她有了說話的力氣。
桑黛啞聲開口,問:「歸墟當真是她覆滅的嗎?」
女鬼莞爾笑道:「不知,但四界說是她覆滅的。」
「她殺無辜之人了嗎?」
「未有。」
「她有擾亂天罡嗎?」
「未有。」
「她做的事情,可有違背自己的本心?」
「從未。」
「那最後,她後悔了嗎?」
「沒有。」
桑黛喃喃:「可她還是走到了這樣的結局。」
女鬼擦去她眼角的淚花,吐氣如蘭:「姑娘,你來判,她有錯嗎?」
桑黛沉默了許久。
女鬼安靜等着她。
許久,也許一刻鐘,也許一個時辰。
空蕩的洞穴再次有了聲響。
「無錯。」
「為何?」
「沒有殺生,沒有擾亂天罡,沒有後悔,沒有違背本心,她無錯。」
「若歸墟真是她覆滅的呢?」
「依舊無錯。」
桑黛抬眸,與那女鬼對視,道:「她從不做惡事,歸墟若真是她覆滅的,她也一定是為了四界,她的劍心一直很明確,她的劍也不會指向弱者、無辜者。」
女鬼笑了起來:「可是姑娘,你怎知她是個劍修呢?」
桑黛道:「不,我說的是我。」
女鬼的笑意漸漸收起。
「前輩,我無錯。」
除卻後面的結局,這女鬼說的一切都與桑黛的這一生吻合。
只有結局不同,因為書中她的結局,是死在了兩月前的那場大戰,而非歸墟。
「晚輩斗膽斷了自己的對錯,那麼晚輩再冒昧,斷一下那位女修的對錯。」
女鬼安靜看着她。
桑黛問:「那女修窺見天機,這天機可否與四界存亡有關?」
「是。」
「若她不說,四界會滅亡?」
「是。」
「說了後,四界還會滅亡嗎?」
「也許會,也許不會。」
「那女修可有行惡事,辱沒神靈,構陷天道?」
「世人說她有。」
「她可有後悔?倘若當初自私一些,直接飛升,興許便沒了這些事。」
女鬼停了許久。
一如桑黛方才一般,她沉默不語,而桑黛安靜等着她回答。
許久後,她答:「無悔。」
桑黛低頭笑了起來,笑聲悶悶。
「晚輩判出來了,她也無錯。」
桑黛抬眸,與她對視。
又重複一遍:「她無錯。」
女鬼問:「為何?」
「如晚輩斷自己的原因一般,晚輩也這般斷那位女修,她無錯。」
「翎音前輩,你無錯。」
而面前的這個女鬼,桑黛認出了她的身份。
六千年前修真界最後一位渡劫境修士,虛彌派言靈術大能,翎音。
翎音並未飛升,而是如她所說的那樣,化為了厲鬼。
翎音還在笑:「姑娘,你的斷案我很滿意。」
到這種時候,桑黛反而心下輕鬆,翎音看起來並不像對她有惡意的樣子,否則一開始便會殺了她。
翎音的指腹觸碰上桑黛的額頭,她的手太冷了,讓本就覺得體寒的桑黛凍得更加清醒。
「你是第一個說我無錯的人,我不能看你走到那樣的結局。」
識海中掀起一股隱秘的疼,桑黛眨了眨眼,越來越冷。
她磕磕絆絆說話:「我的結局被圍殺在歸墟嗎?」
「所以,我來助你了。」
靈力自翎音的指尖、順着桑黛的額頭侵入,強勢又溫柔地潛入她的識海。
悄悄打開了某個自百餘年前便存在的封禁。
桑黛毫無反抗之力。
「姑娘,所有的事情,你都會慢慢想起來的,但如今,你需要先想起某件事。」
「要扛過去,否則,你會死。」
扛過去?
扛什麼?
翎音的面容漸漸模糊,光亮越來越窄小,直到最後墜入黑暗。
她混混沌沌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誰,好像什麼都沒想,又好像什麼都在想。
直到那抹黑暗被撕破,破曉的光掃除一切迷惘。
虛幻的靈力縈繞四周,將埋藏在識海最深處的記憶揪了出來。
***
桑黛十三歲那年,於一次歷練中被魔修重傷。
她昏迷三月有餘,即使劍宗砸了許多仙草靈丹,她依舊沒有好轉的跡象,甚至很多人都以為她不會再醒來。
可都說天級靈根覺醒者受天道庇佑,此話聽起來倒是有些道理。
因為桑黛真的醒了。
她撐着身體起身,挪動僵硬的步子,一步一步極為小心往外試探性走。
竹屋外疾風驟雨,雷光一陣接着一陣,興許是雨聲、或是雷聲,總之掩蓋了桑黛的腳步聲,竹屋外的人並未發現她已經醒了。
小桑黛以為是阿爹阿娘擔心她,整夜守着她,心下一暖,牽出笑伸手便要打開門。
雙手剛觸碰上門把,一道女聲響起:
「歸墟靈脈如何?」
是施夫人。
接着是一道男聲道:「此番劍宗祭了一百一十三個玄級靈根覺醒者,二百一十七個地級靈根,可歸墟仙境並未生出新的靈脈,舊的靈脈還是沒救。」
是桑聞洲。
桑黛的大腦像是被撞擊了一瞬,開門的動作頓住。
「還需要再殺修士嗎?」
「暫時不必,此事不能鬧太大,讓仙盟知曉不好辦,妖界那邊似乎也想用這個法子挽救歸墟,選了一人獻祭。」桑聞洲說到這裏笑了瞬,又道:「不過,這次興許有希望,妖界獻祭的可不是普通人。」
「妖界要獻祭誰?」
「妖王的第七子,宿玄,天級靈根覺醒者。」
「什麼?!」
「那麼多玄級和地級靈根,也沒能讓歸墟仙境生出新的靈脈,若獻祭天級靈根興許有可能呢?」
屋內的桑黛無聲喘氣,大腦一片空白。
她怎麼會聽不懂什麼意思?
歸墟靈脈被毀,這樣下去四界的修行之路遲早要到頭,挽救之法唯有補救被毀的歸墟靈脈,又或者刺激歸墟仙境生出新的靈脈。
而作為離歸墟仙境最遠的劍宗,本就靈脈不多,歸墟靈脈被毀,劍宗受損最大。
桑宗主和施夫人的話,無一不在告訴桑黛,劍宗促使歸墟仙境生出新的靈脈到底用的什麼法子。
他們的方法是,獻祭靈根,用歸墟仙境賦予世間的靈根,反過來喚醒它,刺激它。
他們在殺人。
桑黛捂着心口,眸子空洞無光,渾身冒起冷汗,無論如何不敢相信,說出這些話的是自己的爹娘,做出那些事的是自己拼命守護的劍宗。
房門在此刻被推開。
天邊一道雷炸起,照亮了桑黛蒼白的臉,外面狂風咆哮,將雨水卷進竹屋。
桑黛與桑聞洲和施夫人對視。
「阿爹阿娘」
施夫人全無曾經對她的溫柔,滿臉驚駭:「你何時醒的?」
其實不需要桑黛的回答,從她的神情中就可以看出來。
她全都聽到了。
桑聞洲的臉色陰沉,全是麻木的無情和冰冷,揮手將施夫人推出去,跨開步子邁進竹屋。
他單手召出本命劍,劍光凜然,朝桑黛走去。
「夫人,可迴避?」
施夫人知道他要做什麼。
桑黛也知道。
她聽到了這件事,以桑黛的本性絕不可能與他們同謀,勢必會將其昭告天下,為亡者爭公平,可這件事不能告訴四界。
天級靈根覺醒者稀少,但也比不上劍宗的聲譽重要。
桑黛捂着心口,唇角嘔出鮮血,眼淚止不住湧出。
「阿爹,為何,你為何這是錯的」
她渾身無力,步步後退,難以相信自己的父親是這幅樣子。
她看向施夫人,卻發現自己的阿娘沉默以對,神情複雜。
桑聞洲抬劍指向桑黛,冷淡啟唇:「黛黛,你不該聽到的。」
施夫人忽然開口:「慢着。」
桑黛看向她,眼底有一絲亮光。
施夫人下一句話將她打入深淵:「不能殺,先抽了她的靈根,窈窈需要換靈根。」
桑黛的後腰抵在木桌上,那點子親情與依賴被盡數擊碎。
她麻木看着桑宗主的利爪朝她的天靈蓋蓋下,當時的桑黛只有十三歲,尚未結丹,也不是元嬰滿境的桑宗主的對手。
可桑宗主並未得逞。
因為魔界又進軍了。
魔界屢次攻打仙界,而仙界需要桑黛的力量作戰。
桑聞洲沒有殺她。
桑黛被關進了戒律堂,三日後,整個劍宗的大能們集體前來,在她的識海中打下封印,將她的記憶封存。
她忘了十三歲那年聽到的陰謀。
醒來後,只瞧見阿爹阿娘心疼的臉,抱着她輕哄,告訴她:
「黛黛,此番歷練你辛苦了,阿爹阿娘以你為傲。」
桑黛還是劍宗的大小姐,盡心盡力保護劍宗。
一切都如過眼雲煙,轉瞬即逝,百餘年過去了。
現在的桑黛是化神滿境修士,卻從未知曉,自己的識海深處有一道由仙界大能們親自打下的禁制。
翎音已經消失不見,只有一句傳音。
「姑娘,今日你能不能活下來,便看造化了。」
長芒已經甦醒,意識到發生了什麼,急忙變大將桑黛護起,環繞在她的四周。
宿玄留下的易容術被翎音破了,如今桑黛頂着自己的臉。
長芒更加急了,戳了戳桑黛,希望她能給予點回應。
可桑黛一言不發,不知在看什麼。
長芒嚶嚶叫,想要聯繫宿玄,卻感應不到他的存在,周圍有陣法,有人切斷了與外界的聯繫,不想讓宿玄找到它和桑黛。
桑黛在這時候有了動靜。
她扶着牆站起,長芒在她的周身遊走,用靈力暖着主人的經脈。
桑黛往外走,長芒卻嚶嚶攔住她。
她看了眼長芒,道:「長芒,我有件遲了百年的事情未曾解決。」
她的意思就是,不能攔她。
長芒慌張,它作為天級法器自然是知道外面來了多少人,起碼數千人,那股強大的靈力波動,不知是敵是友,桑黛金丹半碎絕不是對手。
可是本命法器,必須聽從主人的話。
長芒無奈,隨她一起出了洞穴。
焚天境沒有光,全是鬼火,地面寸草不生,似是被一場烈火燒過一般。
洞穴外是處小丘,她站在高處,垂首望着下面烏泱泱的人群。
此番仙界來了不少人,三宗六派便來了五個宗門,目的便是為了取回天級靈根和仙絨草,如今這裏只來了三個。
瞧見山坡上站着的女修,那些人一愣,不斷有聲音響起:
「那是那是劍宗的大小姐?」
「桑黛?她不是死了嗎!」
「我見過桑大小姐,我絕不會認錯,那就是桑黛!」
沈辭玉仰頭望着高處的桑黛,垂下的手連劍都握不住。
她為何會出現在這裏,宿玄呢?
她怎麼可以單獨出現在焚天境,這裏都是厲鬼,要奪她的捨實在太過容易。
他們感知到仙絨草出現在附近,一群人尋了過來,尋到的竟是桑黛?
無人注意的地方,施窈牽出笑,眼底的冰冷濃重,悄無聲息隱入人群消失不見。
桑聞洲瞳仁驟縮,不可置信望着桑黛周身的氣息。
屬於劍宗幾位大能合力打下的禁制不見了,那她
想起來了?
不僅桑聞洲看了出來,在場的幾個長老都是當年為桑黛布下禁制的人,自然也能看出來。
桑聞洲握緊了腰間的劍,兇惡盯着高處的桑黛,眼神仿佛要吞了她一般。
若真想起來了,斷不能留她的命了。
在弟子們還不明所以,仍在討論劍宗大小姐「死而復生」之時,便聽見人群最前的劍宗宗主冷聲開口。
「叛逃者桑黛,與其師父應衡一起殘殺蒼梧道觀,覆滅歸墟靈脈,應衡獨身攬下罪責,讓此罪女逃了百年,法不容情,即使為劍宗大小姐,也不可放其離開。」
沈辭玉愣了瞬,反應過來,厲聲道:「師父,你在說什麼!」
可又一人站了出來,是劍宗的另一位長老。
「已從劍宗桑黛的房中搜出當年應衡留給她的信,信上白紙黑字寫的清清楚楚,桑黛與其師父應衡勾結,意圖滅世,摧毀歸墟靈脈,駐守歸墟的蒼梧道觀滿觀被屠。」
第二位長老也道:「罪孽深重,身為天級靈根覺醒者卻禍害蒼生!」
第三位長老附和:「此事有據,還未來得及上報仙盟,老朽以劍宗聲譽擔保,必無虛假,今日既遇到這叛徒,劍宗弟子當合力殺之!」
沈辭玉驚駭,抬眼望去,高處的桑黛面無表情。
他忽然意識到什麼,慌亂看向自己的恩師:「師父,你——」
桑聞洲抬手打斷他的話:「劍宗弟子聽令,布萬殺陣,今日不可放桑黛離開!」
弟子們惶恐,不約而同看向高處那位劍修。
桑黛作為仙界的天級靈根,這一百多年來斬了不知多少邪祟,私心不願相信這樣的人是毀壞歸墟靈脈的罪人,可自己的宗門長老都判了她的罪。
甚至要殺她的是她的父親。
若不是有證據,怎會捨得誅殺親女?
「桑大小姐」
「結陣!」
很吵,吵得桑黛難以忽視。
她望着下方烏泱泱的人群,從裏面看到了很多熟悉的面孔。
曾經並肩作戰的同門,以及戰場上被她救過的人,或者只是見過幾面的陌生人。
長芒護主,化為百丈長的縛綾懸立在桑黛身後,可長芒是防禦武器,攻擊性本就不強,它急得一直在呼喚宿玄。
沈辭玉攔在眾人之前:「桑黛絕不可能叛逃,此事疑點頗多,斷不可——」
眼前一花,脖頸劇痛,沈辭玉毫不設防,被桑聞洲一掌劈暈。
他接住沈辭玉,遞給身後的弟子。
「辭玉與桑黛自小長大,被沖昏了頭腦,送他離開。」
遠處還有惡鬼咆哮,焚天境太過陰森,瀰漫的瘴氣已經隱隱侵入桑黛的經脈。
一直沉默的桑黛忽然開了口。
「我三歲覺醒靈根,被交給師父教導,他盡心盡力教導我,你們說,我身為四界稀少的天級靈根,應護佑蒼生。」
「十歲那年我悟了劍心,得了知雨劍,十七歲結丹,你們說,我是仙界的奇才。」
「一百三十二年來,我帶兵擊退魔界三十一次,斬殺邪祟數千,你們說,我是仙界的盾,只要有我在,仙界的百姓們可以生活安寧。」
「我曾經都是這麼認為的。」
她的聲音不大,甚至不如遠處的惡鬼咆哮聲來得響亮,但卻讓紛亂的人群安靜下來。
桑聞洲臉色越發難看,厲聲低喝:「別聽她廢話,給我結陣,誅殺叛徒!」
劍宗弟子們猶猶豫豫,最終還是迫於無奈聽從宗主們的命令,率先執劍結陣。
其他兩個宗門不明所以,但劍宗幾個有聲望的長老都如此說,甚至賭上劍宗聲譽。
而桑黛是應衡的徒弟,因為應衡一事怨恨桑黛的人不少,最終,咬了咬牙,還是聽從劍宗的話。
「九鼎派,結陣!」
「靈篆派,結陣!」
說來可笑,三大門派結了仙界最強的誅殺陣,要殺的人卻是仙界稀少的天級靈根覺醒者。
桑黛仰頭,忽然想起了應衡叛逃前一夜,對她說過的話。
「黛黛,無論今後你遇到什麼,一定要記住,走自己的路,不要聽,不要看,不要停下來。」
「我們都沒錯,錯的是他們。」
她終於明白了應衡的話。
翎音讓她斷自己的對錯。
桑黛斷的是無錯。
直到如今,她依舊這樣覺得。
她無錯。
「我以為自己的劍守護的是仙界的未來,卻未想到,從始至終,我都在作為劊子手,保護了一群邪祟。」
知雨劍在她的手中出現,劍身上還有隱隱的裂痕,劍柄處鑲嵌着天虞石。
曾經的天下第一名劍,與它的主人一樣,跌落了雲端。
陣法已成,威壓迸發,三大門派結的殺陣逼退了方圓幾十里的惡鬼,難聽的鬼哭聲遠去,只剩下罡風流轉的肅殺聲。
桑黛抬劍,指向下方的桑聞洲。
「劍宗宗主桑聞洲,身為仙盟執事,以無辜修士的靈根為引獻祭歸墟仙境,殘殺生靈,不配為一宗之主,當誅。」
「劍宗長老們妄作胡為,與桑聞洲一起殺害修士,作惡多端,當誅。」
「一百三十載來,我從未行過違背良心之事,若不信——」
桑黛反手橫劍,長芒在她的周身佇立。
她的手握住知雨劍,狠狠一滑,傷痕橫亘整個掌心,鮮血滴落染上知雨劍身,順着劍紋和破裂的裂縫滲入。
劍柄上天虞石顫動一瞬,接着,清透的石頭中,流光暗現,隱入知雨暗淡的劍身中,微弱的藍光若隱若現。
桑黛冷聲:
「可來戰。」
雲層厚重,悶雷聲響,穿梭的雷電長龍般蜿蜒其中。
驚天動地的聲響中,眾人忽然想起。
劍宗大小姐桑黛,覺醒的乃是天級雷系靈根。
她竟以一柄斷劍,引了天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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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白刃里(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