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着濛濛細雨的下午,一個人光腳走到了靈雲山下的抱一道觀門口,看了一眼打開的觀門吃力的邁腳要進去。
被門口售票處的保安伸手攔了住。
陰雨天道觀景區里沒一個遊客,保安乍一看這個人還有點發毛——一個高瘦的女人,卻蓬頭垢面,身上的衣服沾滿了泥漿和深紅色的污垢,沒穿鞋,整個人都透着一股需要打電話報警的氣息。
「這裏掃碼購票才能進去,門票15。」保安指了一下購票的二維碼,還在打量這個女人。
女人看向了二維碼,頓了幾秒鐘,困惑的喃喃自語:「購票我自己的道觀也得掏錢嗎?」
嗯,精神上有點問題。
保安確定了自己的判斷,笑着和她說:「你的道觀啊?你是和光同塵集團的哪位大老闆?還是榮譽觀主曉天師?」
這座道觀是百年古蹟,是由「和光同塵」集團承包、國家管控的名勝古蹟,連和光同塵集團的老總和國家認可的榮譽觀主曉天師也不敢說道觀是他家的。
可那女人抬手指了指道觀門口的一塊碑,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保安順着她指的方向看了一眼,正是那門口立着的一塊仿古碑,碑上刻着抱一道觀百年前的歷代觀主:「霞淵天師」「善水天師」「同塵天師」。
保安心想:真是瘋的厲害,不會要說自己是死了幾百年的觀主天師吧?
正想着不然報警讓警察找她的家人領回去吧,回頭卻已經不見了那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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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走遠,只是在道觀拐角的一處坐下避雨,這具身體太多傷口太虛弱了,勉強走到這裏她已覺氣息奄奄,隨時要昏過去。
她怕自己此時昏過去,神識就會飄散到不知道什麼地方。
葉同塵低着頭穩住神識,努力的在適應這具身體,誰能想到她死了百年會突然神識甦醒,附體在了這具深山斷崖下的屍體上。
這具身體的主人應該死了不到一天,但腦子僵的厲害,一片空白,她只憑藉着剛才聽到、看到的,勉強恢復了一點兒這具身體的記憶:這是一個一百多年以後的世界,她的道觀成了景區,她需要掏錢買票才能進去。
可她現在連鞋子都沒有,別說錢了。
饑渴和疼痛困擾着她。
唉,原本她想回道觀喝口水,找身像樣的衣服,再弄清楚自己到底為什麼會甦醒復生在這具身體上,怎麼把身體還給原主人
顯然她不能和保安說,她就是碑上第三位觀主天師,正殿中還供奉着她的靈位。
15塊的門票真黑心。
細雨掃在她身上,她低頭用手指在濕漉漉的青石板路上一筆畫出了一道穿牆的圖籙,細碎的光在石板路上閃爍一下就湮滅了,而她腹內餓得更劇烈了,眼前一陣陣發黑幾乎要昏厥。
不行,這個全新的時代靈氣枯竭,她這具身體別說法力了,連維持活下去的「生氣」也沒有,她需要吃東西、喝水,恢復身體的生氣。
濕漉漉的石板路上映照出一道人影,一雙白色球鞋出現在她眼底下,一把傘撐在了她頭頂。
葉同塵抬起頭看見撐着傘的年輕男人,看起來二十剛出頭,眼神澄澈,眉眼生的都好,卻有一張苦命唇,耳薄眼尾掛痣——為情薄命,命中孤寡。
「需要幫你叫警察嗎?」他蹲下身看着她,遞了一包紙巾給她,澄澈的眼神水一樣流淌:「或者替你聯繫你的家人?」
這是一張容易心軟、總會被欺負的濫好人面相,葉同塵留意到他右耳朵里塞着一樣東西,似乎是助聽器?
她看着他,知道自己不用回答,他就會先同情心泛濫。
「還是先去我律所里避避雨吧。」他心軟的皺着眉,朝不遠處的一扇門指了指:「就在路對面,你放心,我不是壞人我叫曉山青是一名律師。」
對面是一家看起來不大的律所,掛着景區統一的招牌——[曉律所]。
葉同塵知道他不是壞人,她沒有猶豫扶着牆站了起來,「多謝。」
曉山青把傘往她那邊挪了挪,遞了一隻手臂讓她扶着,她看起來太慘了,一身傷和污垢,鞋子也沒有,一定是遇到了很糟糕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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律所不大,一間辦公室裏面是洗手間和休息室,除了曉山青沒有其他員工。
「我是這裏的老闆,也是這裏唯一的律師員工,還有一位打掃的阿姨每天早晚來。」曉山青找了一件自己沒穿過的新襯衫給她,讓她去洗手間換下濕衣服。
葉同塵的目光落在律所里供奉的神龕上,那神龕里供奉的居然是[同塵天師]。
她的神牌。
曉山青注意到她的眼神,解釋說:「是我爸供奉的,他修道,天師道。」又笑着補充:「我是堅定的科學道。」雖然這樣說,他卻恭敬的拜了拜神牌,喃喃說:「天師保佑我快點開張,快點開張。」
既不信,又拿她當財神拜。
葉同塵看着他的面相,他是父母雙亡的孤寡之命,他這個「爸」是養父吧?
她沒多問,接過衣服跟着他去了洗手間。
曉山青停在門外,替她關上了洗手間的門,還提醒她:「從裏面可以鎖上。」
她脫下濕衣服,簡單清理了一下這具身體,洗了臉和沾滿泥漿污垢的頭髮,左手手臂骨折了不能動,她洗得有些吃力。
過了好半天才算弄出個人樣,對着鏡子第一次看了這具身體的臉,驚訝的眨了一下眼。
這張臉和她原本的樣貌相似度高達百分之九十,只是更稚氣和清苦。
為什麼會重生到這孩子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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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的曉山青坐在辦公桌前對着筆記本電腦,之前開着的直播間還沒關。
這是他律師直播間開始的第九天,開律所快兩個月了他連一單生意也沒接到,為了宣傳律所拉客戶,他才開直播免費為人提供法律諮詢業務。
但看的人很少,在線觀看的人數只有13個,還來來去去的往下掉。
留下的人發的彈幕全是——
【這麼帥的律師?】
【關掉美顏看看。】
【律師不唱歌也跳舞?就純普法?】
好不容易有人問——【真的免費諮詢?別連麥之後又要收費。】
曉山青趁着葉同塵還沒出來,立刻回答:「絕對免費,如果收費可以舉報。」
這才爭取來了一個人連麥諮詢,誰知道對方上麥才說了幾句話,曉山青的網就斷了,直播間卡在兩個人說話的表情上。
「怎麼能在這個時候卡!」曉山青立刻連手機熱點,發現手機也沒信號了,這景區裏的破爛信號!
他拿着手機推開了窗戶,試圖找信號,身後洗手間的門拉開了。
回頭他看見披着半濕黑髮的女人換上了他的襯衫,一隻手垂着,另一隻手挽着衣袖,那張臉洗乾淨後露出了原本的樣子,竟然是好漂亮的一張臉,極其清淡的五官,像一縷煙,臉上的傷口和淤青才襯出她的一絲「人氣兒」。
這靈山古觀,這樣一張臉,讓曉山青聯想到了聶小倩,看愣了幾秒。
「謝謝你的衣服和鞋子。」葉同塵腳上穿着他給的一次性拖鞋,望着曉山青的眉眼,到底是開口說:「你最近要相親嗎?最好是不要去。」他命犯桃花煞,去相親會遇上他的劫數,他是個好人,她希望能提醒他一下。
「啊?」曉山青仰頭望着她,腦子沒轉過彎來,「你怎麼知道我最近要去相親?」他過兩天確實要去和父親故交的女兒相親
葉同塵餓的腦子發暈,眼前發黑,沒有多解釋,啞着聲音問:「你有吃的嗎?我太餓了。」
「有,有吃的,外面就是賣糯米糕和藕粉的。」曉山青看她身體在打擺,忙讓她坐下等一會兒,「你是不是低血糖了?」找了一塊巧克力塞給她,拿着手機就出門去買吃的。
葉同塵快餓昏了,坐在他剛才的椅子上,把手裏的巧克力吃了眼前發黑才緩過來一些,透過明亮的玻璃窗戶可以看見曉山青在門外的小攤雨棚下買東西,他穿着白襯衫西褲,高瘦挺拔,一邊買東西一邊不放心的回頭來看她。
面前的屏幕忽然閃了一下,裏面傳出一個男人的聲音。
「好了嗎?還卡嗎?唉?我竄直播間了?怎麼男律師變成了個女主播?」
葉同塵看向面前的屏幕,屏幕里出現了一個三十來歲的男人。
記憶里很快就對上號,這是筆記本電腦,這是直播間,在連線直播。
「沒錯啊,這就是曉山青律師直播間啊。」連線的男人還在疑惑着:「曉律師呢?你是他的同事?」
「他出去了,你稍等。」葉同塵告訴男人。
對面的男人卻不耐煩了問:「到底還能不能諮詢了啊?諮詢一半跑了是怎麼回事?我可沒有時間等,我就想問到底能不能讓我老婆淨身出戶,哪個律師回答都行。」
葉同塵看見了電腦旁邊放着一支筆和一個記錄簿,上面是曉山青剛剛寫的東西——[男,老婆出軌,夫妻結婚兩年多,近一年內沒有夫妻生活,有一個剛滿月的兒子,一套房產屬婚後財產。]
是連線諮詢的這個男人基本信息。
很奇特,她腦子裏被牽扯出了很多法律相關的記憶——法條、自習室、考試、深夜在24小時便利店邊打工邊複習、過了法考後喜極而泣、在律所實習後拿到律師資格證的雀躍
這具身體的原主人也是個律師。
「服了,你是沒聽見還是又卡了?你們就是冒充律師的網紅吧?」男人語氣越來越不耐煩。
彈幕也刷出幾條——
【舉報她,這是打着律師人設的網紅主播,刷禮物就開始跳擦|邊舞】
【我今天還刷到一個自稱是道士的直播間,算命騙錢,最好舉報了這種騙人的直播間】
【最近道士、律師、中醫是什麼流量密碼嗎?網紅都開始炒這種人設了】
葉同塵朝窗外看,想叫曉山青,但他跑遠了,在路邊的一個燒餅攤前。
「要刷禮物就直說,浪費我時間。」對面的男人不爽的說:「大家幫我一起把這個直播間舉報了。」
葉同塵知道舉報的意思,不想讓曉山青的號被封了,她又看一眼連線的男人,記憶里背誦過的法條比任何記憶都清晰。
「你諮詢離婚後能不能讓你妻子淨身出戶?」她開口回答道:「不能。」
「憑什麼不能?她出軌!」對面的男人橫眉豎眼:「我有板上釘釘的證據,她是過錯方就該淨身出戶,你到底懂不懂法?是不是律師啊?」
他激動時厚嘴唇開合,眼尾的皺褶炸開花。
「任何情況下夫妻雙方離婚都有權參與共同財產的分割。」葉同塵越回答,腦子裏的記憶越清晰:「哪怕是過錯方也沒有法條規定必須淨身出戶,在法律上沒有淨身出戶這種說法,少刷網上的帖子吧。」
她又說:「你老婆還在哺|乳|期吧?法律規定分娩後一年內男方不可以提出離婚。」
「什麼意思?我還不能離婚?」對面男人更氣憤了:「她出軌她女閨蜜被我抓在床|上了!我還不能提離婚嗎?就因為她是女的,生了孩子,犯什麼錯法律都不能維護我的權益了?」
冷清的彈幕突然刷出一大片——
【啊?】
【哈?】
【等會哥們,你說什麼東西?】
【你老婆出軌她閨蜜?男閨蜜女閨蜜?拉拉?】
【到底是出軌還是出櫃你說清楚兄弟!】
「女閨蜜!」對面男人絲毫沒有猶豫,憤怒的說:「她是女同!我有鐵證!」
【抓|奸|在|床、出軌女閨蜜兄弟你這是被拉拉騙婚了吧?】
直播間彈幕里吃瓜來勁兒了。
連線的男人也來勁兒了,「她就是裝直女騙婚!當初我們家為了結婚掏空家底買了房子,她要求婚後全款買房還寫她的名字,我家都答應了,現在她出櫃帶人到家裏搞在一起,我憑什麼不能提出離婚,讓她淨身出戶?」
他又對葉同塵說:「法律規定哺|乳|期不能離婚,但她壓根不管孩子,也沒有母|乳餵養,孩子都是我媽照顧,我媽伺候她出了月子她就開始亂搞,搞出婦科病!還翻臉要分房子,她這是詐騙!」
沒一句實話,葉同塵本不想拆穿他,但他謊話實在太多了,她問他:「你怎麼確定她婚前就是拉拉,是裝直女騙婚?你又怎麼證明你婚前不知道她的性取向是被她騙婚的?」
連線的男人被問得一愣,張口剛要辯解。
葉同塵看到他厚嘴唇里的東西就噁心,懶得聽他狡辯直接說:「她有沒有婦科病我不清楚,但你最好去醫院檢查一下隱疾,你口舌生瘡長疣,你的同性伴侶最近也長了吧?建議你們倆都去檢查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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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第 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