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姨娘前腳一離開,被趙文宛指派送『夏姨娘一程』的丫鬟就回了湘竹苑稟報,將葉氏與夏姨娘的對話一句不落地都交代了。
趙文宛微微壓了壓自己的下巴,垂下眼帘,睫毛在她的眼瞼處留下細膩的陰影,顯然陷入了自己的思緒里。
雪雁拉着小丫鬟又交代了一番,才打發了人走,在門口正巧碰到端着晚膳走過來的寶蟬,二人一道入了裏頭。
&姐,今兒廚房做了你最愛吃的,前兩天不是念叨着螃蟹麼,正好有人送來府上,撥了不少給湘竹苑。」寶蟬端菜上桌,自顧自的念叨道,「不過聽這東西性寒,小姐還是少吃點,實在喜歡配着薑茶一塊兒。」
盤子裏的螃蟹個頭大,飽滿肥美,寶蟬挑了只肥的,掀了蓋兒,動作利落地剃起了蟹肉。旁邊一碟香煎鱈魚,用檸果汁調的味兒,表面焦香,內里柔軟,攜着檸果的淡淡清香,配一盤手撕的肉末茄子,引人食慾。
直到寶蟬弄完螃蟹,也沒見正主兒起身用飯,回頭就瞧着人在走神,走近喚了聲小姐。
趙文宛還一心想着夏姨娘口中那孩子的事情,對寶蟬方才的絮叨一點也沒聽進去,這會兒陡然瞧見人愣了愣,再一看桌上的食物,回過神來,只是食慾缺缺的模樣。
寶蟬納悶地跟雪雁擠了擠眼,有些不明白夏姨娘被整治走了,怎么小姐反而不高興了呢?
&的……是哪房的孩子?」趙文宛舉了筷子,最後還是沒落在食物上,擱回去問道。她清楚記得劇本里是沒有這一出的,或許是自己改變了趙文宛命運的緣故。
原本的夏姨娘可是看着趙文萱風光出嫁,後又母憑子貴,一路榮升為一品夫人,連帶着夏姨娘在府中的日子愈發順風順水,雖然最後自個兒作得沒個好下場,不過比起這麼早就過上苦日子,劇本原本設定算是不錯了。
只是……這一回,卻是被自己逼到入了困境。
&夫人的。」雪雁清楚她問的什麼,遂開口答道,眼底掠過一抹疑惑,小姐不記得了麼……
寶蟬眨巴了下眼,聯繫二人說的張圓了嘴,驚訝道,「那孩子都死了不少年頭了,小姐怎麼突然這麼問?平日裏府中都不許提的。」
趙文宛勾了勾唇,也不隱瞞道,「夏姨娘說那孩子不是意外死的,先前又來我這兒大放厥詞,威逼利誘,你說她打的什麼主意?」
兩丫鬟聞言陷入了沉思,雪雁蹙緊了眉心,有了不好的預測,寶蟬一張臉藏不住心事,划過一抹不確定。趙文宛將二人神色盡收眼底,還是挑了自小跟在身邊的寶蟬問話,「那事兒久遠地我都記不清了,你來說說罷。」
寶蟬應了聲,其實那時候她也還小,只比趙文宛大一歲,葉氏在趙文雪前面還有個孩子,出生的時候還有瑞兆,葉氏曾說自個夢見一隻金麒麟蹦入懷中,後來二子出生的那日紅霞綿綿,人都道好似有束紅光射入正在分娩葉氏的韶年苑,之後還有個瘋癲的跛腳道士說這孩子不簡單,有麒麟之才,於是就被稱作麒麟瑞子,與當年沈氏生趙元禮的祥瑞有的一拼。
府里上上下下沒有一個不疼的,當作寶貝,尤其是趙大老爺逢人見了就要說說自己的「麒麟瑞子」,老夫人也是喜的不得了,常常叫抱到明絮苑瞧一瞧才肯睡覺,偏偏這受寵的孩子不長命。
趙文宛那時候被養在葉氏身邊,跟葉氏親近,對於這個同自己『爭寵』的孩子分外厭惡,甚至有一次不知怎的動上了手,掐了小孩脖子,要不是看護的丫鬟及時發現,險些釀成大禍。也是因着這件事,葉氏對趙文宛從原本敷衍的好到不喜,甚至處處防備,趙文宛也被接回了老夫人苑子,由老夫人親自督促教導。
可惜過了沒多久,那孩子還是去了,夏日悶熱,看護的丫鬟打個盹的功夫,回來就發現小孩兒沒喘過口氣憋死了。葉氏得知後跟瘋了一樣逮誰咬誰,其中咬得最凶的就是趙文宛,因着她有前科,就一口咬定是她所為,恨不得撕碎了。
年幼的趙文宛被葉氏的瘋樣嚇得不輕,隨後也病倒了,發着高燒仍是一口一個沒有,老夫人仔細詢了跟在趙文宛身邊的另個丫鬟,又對了韶年苑的下人口供,發現事情的確和趙文宛無關,老夫人雖然心痛夭折的孫子,可也見不得孫女兒無端受苦,遂出面和葉氏調停,定性成了意外,而那玩忽職守的丫鬟則被活活打死,以儆效尤。
趙文宛聽完,一雙點漆般的眸子沉靜如深湖,又不由地陷入了自己的思緒里,既然之前就已經蓋棺定論的事情,為何現下要翻出來?
這一思量就瞥見了寶蟬欲言又止的蒼白神色,擰眉問道,「還有什麼沒說的,但說無妨。」
寶蟬聞言一頓,結結巴巴了一會兒終於扛不住小姐那探究的眼神,豁出去道,「寶琴姐其實那天說了謊,她那時候是照看小姐您的,因為那天正好她的家人有事找來,寶琴姐偷偷離開過半個時辰,卻沒想到發生那麼大的事兒,怕同那個被問責的丫鬟落得一樣下場,遂才沒有說實話,後來寶琴姐到了年紀,就出府配了人家,這事怕也只有我知道了。」
所以,當天嬰孩的死與趙文宛有沒有關係,都無從查證,而夏姨娘有可能捏着所謂的證據……
也恰恰是夏姨娘的威嚇讓趙文宛生出一絲確信,確信自己不是殺了那嬰孩的真兇,若真是,依着夏姨娘的性子不可能藏那麼久,唯一的可能……就是她也不想這事暴露出來,直覺地解釋便是這事暴露出來對她並沒有好處,趙文宛神色幾變,心裏有了個大膽猜想。
&我做的,夏姨娘早該昭告了天下,藏着掖着反而奇怪,既然葉氏知道了必定會查,只是難保不起了什麼別的不該起的心思,倒不如我來幫一把,找出當年的真相。」趙文宛抿唇,下了定論道。
寶蟬怔了怔,隨即為自己方才的懷疑生了一絲愧疚,與雪雁對視一眼,眼中立場分明,同聲道,「小姐只管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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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山山明水秀,鳥語花香,不失為一個修身養性的好地方,只不過離得距離遠,有些與世隔絕的意味,又處在半山腰,打水砍柴的都不怎麼方便,生活條件自然也就跟不上,這讓習慣了錦衣玉食的小姐夫人完全沒辦法忍受。
才住了一天一夜的趙文萱近乎崩潰地大喊大鬧,吵着要回定國公府,可庵里除了只知道打坐念佛的老尼姑,就剩下個又聾又啞的小尼姑,對於趙文萱的吵鬧完全不在意,這讓鬧了半天又餓又累的趙文萱挫敗不已。
庵外,馬兒噴了個響鼻,正在院子裏的趙文萱一聽到響動就到了門口巴望,一眼瞧見了馬車上定國公府的標誌,眼睛一下就亮了,以為是來接自個兒回去的,只隨後被攙扶下來的人卻讓她大吃一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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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萱……」夏姨娘剛挨了板子,又顛簸了一路,臨到門口堪堪昏了過去。
趙文萱再一看送她過來的人像完成任務似的把人一丟,就自個兒上了馬車準備離開,遂急急叫喚道,「唉,別走啊,不是來接我回去的,我娘這是怎麼了,你倒是把話說清楚啊!」
&夫人只命令小的將人送過來陪三小姐,其他的可不知情。」車夫揚了馬鞭,留下一溜兒塵土。
趙文萱愣着,半晌夏姨娘全身的重量壓在她身上,才反應過來似的將人扶進了屋子,聞着她身上傳來的藥味,以及躺下時疼得皺巴臉的樣子,趙文萱就察覺她屁股上有傷,這是……被罰的,眼神漸漸幽暗。
是夜,夏姨娘幽幽醒過來,一盞豆點大的燭火,被風吹得隨時會熄滅似的,趙文萱的身影被籠在陰影里,顯得陰沉。
&夏姨娘弱弱喊了聲。
趙文萱端着桌上的涼茶遞到她嘴邊,餵着她喝了一口,剛沾了嘴唇,還沒往下咽就全給噴了出來。
夏姨娘緊緊皺着眉,盯着她手裏的舊茶碗,「咳咳……這什麼味兒?」
&上的水都這個味兒,娘喝不慣罷……我也是。」趙文萱幽幽說道。
夏姨娘睡了一覺,緩過些精神來,瞧着四周簡陋佈局,越瞧越滿目生涼,這地方連定國公府的下人院都比不上,如何能住得了人。
&萱,你在這兒受苦了。」夏姨娘心疼道,看着女兒臉上的郁色,心中也是怨恨。趙文宛如此不遺餘力地打擊自己,費盡心機把自己弄出府,怕的也是那件事兒暴露罷。
只是絕不會如了她的願的,夏姨娘眼眸轉暗,想到臨行前葉氏的難看面色,緩緩勾起了唇角。
&萱乖,我們很快就可以回去了,到時候,那害你的,一定比你慘百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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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