郊狼最終還是沒有說出,敵人到底是誰。
或許是因為杜乘鋒眼下的狀態確實不好拉出去動手,又或者郊狼覺得只靠自己的力量真能搞定,總之,即便杜乘鋒怎麼詢問,也沒能拿到任何有效的信息。
直到從郊狼的洞府里出來,杜乘鋒的臉色都很不好看。
「難道說我現在真的太弱了?」
這無疑是杜乘鋒最不能接受的情況。
衣食住行不怎麼樣,他能接受,艱難困苦擺在面前,他也能接受,他本身就是個隨遇而安的性子,沒有什麼不能接受的事情——但唯獨有一件事,他是絕對無法接受的,那就是自己太弱。
所謂的隨遇而安,實際上也是有依託的,杜乘鋒的依託,就是在自身的本事上,只要本事還在,只要他還夠強,那他就隨時都還有改變周圍一切的能力,心裏自然也有着足夠的底氣。
而現在,這郊狼里外的態度,都明顯在暗示着,他太弱。
因為太弱,所以還不夠級別參與到和其他大能的爭鬥中。
因為太弱,所以連知道的資格都沒有。
「哎!這牲口!」
忍一時越想越虧,退一步越琢磨越氣,杜乘鋒實在是想不通自己到底是弱在哪了,於是他登時就要折返回去,跟那郊狼先打一場看看實力。
但沒等飛出幾尺,杜乘鋒的身形卻停在了半空。
「他說的沒錯。」
深吸一口氣,杜乘鋒一拍腦袋。
如果他真的夠強的話,那他也沒必要非得想辦法證明自己,反正強就是強,強是不需要任何證明的——但現在,就在剛剛,他居然生出了想要證明的心思,甚至想要在那郊狼備戰的緊要關頭,衝過去跟對方打上一場。
這種行為的確能發泄他的情緒,但對於解決事情本身卻沒有半點用處。
又或者說,這種行為,只能解決他內心的那份不平靜。
「心境不穩啊」
再次回想起郊狼說的話,杜乘鋒這才明白了其中的含義。
別說讓敵人引誘了,眼下他這邊連敵人的名字都不知道,就已經要去動手內訌了,這種心境,又怎麼可能做得好事情?
「還是得擺正心態。」
回到自家洞府的杜乘鋒又坐回了池塘邊上。
雖然池子裏沒有魚,但只是看着池塘中蕩漾的水波,也能讓他的心思平靜一些。
也能讓那三濁對他的影響,稍微消退一些。
眼下他畢竟不是在那釣魚老頭所構建出來的幻境裏,三濁的力量沒有被壓制,他的想法,自然也就難免會走向偏激——貪婪會讓他充滿慾念,嗔怒會讓他的情緒起伏不定,痴心更是會讓他閉上雙眼,在作死的道路上一路狂奔。
三濁看似三分,但發作的時候卻是相輔相成的。
貪婪會激發嗔怒,嗔怒會導致痴心,痴心會純化嗔怒,也會純化貪婪稍有不注意,就會被這三濁之力在不知不覺間動搖了想法,讓人自以為是,開始胡作非為。
就好像剛剛在外面,若是他真的自大到衝過去跟那郊狼打一場的話,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畢竟,大敵當前。
「好在回來的夠快。」
杜乘鋒不禁鬆了口氣。
或許那郊狼不讓他參與戰鬥,確實是一件對的事情,畢竟眼下他最大的對手,可不是那個未知的大能。
而是纏繞在他身上的,三濁本身。
「所以說有沒有什麼能壓制三濁的辦法?」
看着池中的水波,杜乘鋒第一時間便想起了那釣魚老頭曾經做過的事情。
也就是,直接構造出一片乾淨的環境。
當所有超凡力量都被壓制的時候,所謂的三濁也就不存在了,杜乘鋒還記得,在那片叢林裏的時候,雖然被變成了猴子的他失去了所有的力量,但他也感覺到了久違的輕鬆——就好像身上的桎梏已經離他遠去,他終於可以放心大膽的全力施為。
這種感覺頗為奇妙,明明他已經什麼力量都沒有了,他反而能放開手腳全力盡出,這明明是互相矛盾的事情,但在那個時候卻出奇的同時出現在他的身上。
「所以這算是什麼?沒有力量了反而更強?」
杜乘鋒開始撓頭,這種事情有點過於離譜了。
沒有力量怎麼可能會強呢?這怎麼看都是不可能的事情,沒有力量,那就是凡人,不管是煞氣,還是心力,亦或者香火願力,在面對凡人的時候都可以輕易做到碾壓——如果他現在一點力量都沒有,那他怕是隨時都會被別人一刀給殺了,這分明就是弱的體現。
所以必須要攥住力量,必須要手握能力,只有這樣才是真正的強。
「但是,這樣,真的是強嗎?」
杜乘鋒皺起了眉頭。
若是執着於力量本身,執着於能力本身,那到底是他在掌握力量,還是說力量在掌控他?
很顯然,是後者。
這一點從他剛才那份想要證明自己的欲求,就能看得出來。
他要證明自己的力量,證明自己的強悍,只有手握力量本身,他才能得到些許的安全感。
這可不能算強,這分明是弱的表現。
他還需要依靠力量這種外物,來鼓舞信心。
「弱太弱了!」
杜乘鋒不禁攥緊了拳頭。
「現在的我,還是太弱了!」
居然還在依靠力量這種外物,現在的他,實在是太弱了!
「所以說,什麼是強?」
再一次想起這個問題的時候,杜乘鋒的心中,已然有了答案。
對強的迷惑,本身終究還是對於弱的迷惑,因為無法承認弱的存在,所以也就看不到變強的方向——而當他承認了自己的弱時,變強的路,也就出現在了他的眼前。
這其實不是什麼複雜的事情,甚至來說,決定強弱的東西,一直都在他的身上,只是他一直以來被力量迷住了雙眼,以至於他忽略了真正重要的東西。
那就是,不管什麼時候,都願意迎難而上的勇氣。
只要有這份將問題解決的勇氣在,那不管落到什麼境地,他都還能繼續戰鬥下去,即便所有的力量都已經消失,他也能憑藉這份勇氣為自己開出一條前路來。
是了,這才是強大的根本,才是真正決定強弱的東西。
反倒是力量本身,卻已經變得可有可無。
「這就是去除濁力影響的辦法嗎?」
回過神來的杜乘鋒,看着自己的雙手。
一切好像沒有什麼變化,他能感覺到那些濁力還是纏繞在他的身上,隨時都準備着影響他的心思,操控他的行為。
但一切又好像有了點變化,有了點微不可查的變化。
他對於濁力的感受,變得更清晰了。
「這種感覺」
杜乘鋒嘗試揮手斬出。
遠處的牆壁上,被憑空劃出一道刻痕。
對於力量的使用,好像也沒有變化,一切好像都沒什麼變化,他甚至能清晰地感覺到,隨着自己揮出去的這一刀,他的殺意也微不可查的重了一絲——雖然僅僅只是一絲,僅僅只是類似於「要不要找個螞蟻碾死」這樣的衝動,但他仍舊清晰地感受到了,這份變化。
能感受到,能察覺到,也就可以有所預防。
也就不會被影響到。
「這種力量」
杜乘鋒不禁攥起了拳頭。
如今的他到底是強是弱,他還不太清楚,畢竟眼下的他好像也沒有產生什麼質的變化——但此刻杜乘鋒的心中,卻莫名的生出一股信心,一股自己已經有資格參戰的信心。
如果說剛才的他,在參與戰鬥之後,可能瞬間就會被引動三濁之力,原地自爆,那現在的他,至少已經可以確認,不會因為三濁的異動而當場倒戈。
雖然看起來只能算是前進了一小步,但在杜乘鋒自己來說,這無疑是往前邁進了一大步。
畢竟這已經不是強和弱的區別了,而是有和沒有的區別,是從零到一的進步,也是最為困難的進步。
「所以如果從一開始,我就明白這一點的話」
杜乘鋒不禁想起了自己初來乍到的時候,那個時候的他才是真正的一張白紙,身上半點濁力都沒有,遠比現在的他乾淨了太多——所以如果剛開始的時候,他就知道這些力量背後蘊含的危險,他一定不會
「啊不對,也不行。」
想到這裏的杜乘鋒突然一拍腦袋。
好像確實是不行,雖然他現在大可以指着以前的自己說,不管是煞氣,還是心力,亦或者香火願力,都是在前進的過程里走了彎路,但當時的他如果不依靠這些力量,那他就直接變成屍體了——甚至來說,就算是現在的他,不也一樣還在使用這些濁力嗎?
沒有經歷過濁力的洗禮,也就察覺不到清是什麼,若是沒有以前走過的路,那也就不可能有現在這份,被踩在腳下的根。
濁是基礎,也是地基,是走過來的路,是生在地下的根。
清是成長,也是高樓,是指引未來的藍圖,也是立在樹根之上的,參天大樹。
濁與清,就像是大樹的故事。
「大樹的故事?」
杜乘鋒隱約想起了一些不太好的記憶,這連忙讓他將這份印象從腦海中揮去。
沒有大樹,不能想大樹,他已經品鑑得太多了。
不過總的來說,有大樹作為參照物,他倒是充分理解了這份濁與清之間的關係——濁是力量的來源,清則是駕馭力量的手段,就像駿馬與韁繩馬鐙之間的關係,想要縱馬疾馳,兩者之間缺一不可。
是了,用馬來形容就比較合適了,這樣就不用再去想大樹了。
「所以說」
想到這裏的杜乘鋒,卻突然想起了那郊狼。
如果他對這份力量的理解,沒有出現問題的話他這邊是無時無刻都在被三濁的力量影響着,畢竟這本就是他力量來源的一部分,而這也就意味着,那個郊狼,那位貪狼星君,是不是也在被三濁的力量影響着?
「好像還真是!」
杜乘鋒的眉頭猛地皺了起來。
之前與他交談的時候,那郊狼表現出來的姿態,那份「我不需要你幫忙,我自己能搞定」的態度,雖然當時看起來是沒什麼問題,可是現在想想的話這不是與他那份「想要證明自己夠強」的行為,如出一轍?
那麼問題來了,這郊狼,真的夠強嗎?
顯然是不夠的,如果真的夠,那就完全沒必要找他來借洞府了,這種狡兔三窟的想法可以看成是謹慎的未雨綢繆,但也重分暴漏了這郊狼對於戰鬥的信心其實沒那麼足——就是因為擔心打不過,所以才會提前安排退路,嘗試用戰略縱深來增加容錯率。
「前後矛盾啊」
杜乘鋒的眉頭擰得更緊了。
在明顯預料到自己會處於劣勢的情況下,郊狼依舊選擇了不用幫手,這可以說是因為幫手還被三濁纏身,上陣只會起反效果,但是就這個行為本身來說,其實不能算是最佳的方略——最靠譜的辦法其實很明顯,那就是幫杜乘鋒這邊迅速擺脫三濁的影響,從而增加戰力,也增加自身的勝算。
但是聰明的郊狼,卻在這關鍵的時候,選擇了一個,錯誤答案。
「他的判斷力,也被三濁影響了。」
杜乘鋒猛地抬起了頭。
「戰鬥已經開始了,只是他還不知道!」
想到這裏的杜乘鋒直接飛身衝出洞府。
是了,戰鬥早就開始了,早就在郊狼準備之前就已經開始了,只是雙方還沒有短兵相接,還在互相比拼氣勢——不,這甚至都不一定是比拼氣勢,而是在比拼意識層面的東西。
很顯然,這一次交手,落敗的是郊狼。
還沒有短兵相接的時候,郊狼就已經被引爆了身上的三濁,貪嗔痴已經壓倒了郊狼的理智,開始讓這郊狼做出錯誤的,甚至是通向死亡的判斷。
「這就是死意。」
回想起郊狼之前的樣子,杜乘鋒的臉色沉了下來。
直到這一刻,他才重分理解了,所謂死意,到底是什麼意思。
難怪強如那釣魚老頭也會飲恨西去,這份死意所帶來的影響,實在是太過危險了。
「所以說」
這樣想着,杜乘鋒已然飛到了那郊狼的洞府門口。
只不過這一次,那天幕上的裂痕里,傳來的卻已經不是什麼草木叢林的泥土氣息。
只有濃重的死意,撲面而來。
「已經發生了嗎?」
杜乘鋒不禁攥緊了拳頭。
他這邊耽誤的時間其實不算多,哪怕算上一來一回的路程,加起來也用不了幾個時辰。
但是敵人襲來的速度,卻比他想的,還要更快。
「那就來!」
深吸一口氣,杜乘鋒也邁步走入了那郊狼的洞府之中。
他倒是要看看,想要殺他的,到底是誰。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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