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玄六御……」
白啟還未完全念出,浩瀚心海猛地一震,宛若驚濤怒浪橫空湧現,拍打着堤岸。
他眉宇驟然一凜,趕忙住口不言:
「道君之名,提都提不得,仿佛有種莫大的約束,這就是為尊者諱嗎?
難怪一代代的太史公,之後再也沒有關於十二仙首的隻言片語。」
白啟安然坐在渾渾無涯的書架山峰當中,默默梳理着這些距離今時今日,不知多麼久遠的前古記載。
大概就是天地開闢的鴻蒙之初,曾有四聖傳道。
祂們統共收下十二位弟子,授予「仙首」之名,代為宰執道庭,擬定萬天規矩。
結果四聖隱沒,道庭坍塌,十二仙首內亂,打得不可開交。
加上後來又有濁潮爆發,截斷萬天萬道的往來聯繫。
讓局勢如同麋沸蟻聚,宛若一盤散沙。
「怪不得我前面所得到的《太史公一家言》抄錄殘本,撰述者將龍庭不敬四聖,視為天大罪過。
放在道庭尚存的時候,搞不好就是『株連九族』的可怕橫禍。」
白啟從一摞摞數不勝數的竹簡之內,窺見幾分道庭的龐大與威重。
畢竟是宰執無量萬天的唯一巨頭,好比大一統王朝的人間至尊,生殺予奪皆在一念之間。
而且那十二尊不曉得具體名諱的仙首道君,個個統轄數百天地,不斷地向外征伐開闢,好幾位所動用的手段,可是駭人聽聞得很。
譬如,傳聞中某個佛門尊者所主持的孔雀部州,因其不敬四聖,不尊道庭,引得道君舉兵征伐,直接催發陽九大劫,使得日月縮運,海陷陸沉。
僅僅二十年光景,就讓那方陸州破碎瓦解,幾乎絕滅萬眾生靈。
事後擒捉那位佛門尊者,將其碾碎金身,轟破蓮台,鎮壓於道庭大獄的海眼之內,受盡五十萬年的寒熱之苦。
「按照太史公的劃分,無量萬天或為陸州,或為寰宇,或為上界。
赤縣神州,應該便是陸州無疑了。
不毛之地……呵呵,這語氣倒像天水府的大宗子弟,淪落到黑河縣,也是一個一口鄉下地方。」
白啟釋然一笑,通過這座守藏庫的太虛內景,他終於瞧清楚幾分赤縣神州之外的壯闊風景。
「道庭、仙首,動輒萬年以計,好似彈指一瞬。
於這些無法想像的存在而言,凡夫俗子果真如蜉蝣螻蟻,朝生暮死。」
他不由地感慨,興許只有踏入長生秘境,才能掙脫陸州,遨遊大千世界,做個真正的逍遙神仙。
「說起來,阿弟到底在哪裏?他所去的內景之地,跟我不同麼?」
……
……
白明耳邊嗡嗡作響,自身心念像墜入江河的枯黃落葉,不住地打着轉兒。
經過一陣頭暈目眩般的劇烈折騰,他踉蹌着落地,陣陣清香被吸入口鼻,令人精神大振。
「這是……什麼地方?」
白明揉着腦袋,他雖然還未突破道藝三境,把顆顆念頭聚斂成神魂,可在內景之地,仍然顯出原本樣貌。
環顧四周,綠草如茵,漫山遍野,儼然是一片豐茂沃土。
「好大一棵樹!」
白明抬頭,看到巨大無比的樹冠,如同垂天之翼伸展開,橫絕數百萬里,大有撐天之勢!
微風拂面,活潑靈動,他不禁深深吸了一口氣,本來有些疲憊的心神,居然泛起通體舒泰的暢爽之感。
「難道,這就是雀仙提到過的『靈機』?」
白明猜測,他立刻施展阿兄教授的觀氣之法,果然看到一縷縷形色不同的大小氣團,游移不定,聚散不休,內蘊着說不清道不明的奇特性質。
他下意識地張大嘴巴,像是吸氣一樣,欲要汲取更多,滋養顆顆晶亮的凝練念頭。
嘶哈!嘶哈!嘶哈——
沒過多久,白明揉着肚子,小臉滿是苦惱。
「吃撐了!胃口太小了!」
他小腹漲得圓鼓鼓,好像充滿彈性的氣球,覺得站着太累,乾脆躺在通天巨樹下。
一枚枚飽滿圓潤的奇異果實,比武館練功的石碾子還要大,一根根宛虬龍夭矯的剛健樹枝,浮動着流雲霞光騰騰氣焰,甚至還有龍雀飛禽彼此追逐,帶起幾十丈長的灼灼虹彩。
「神仙的居所,也不過如此了吧。」
白明眼中露出沉醉之色,只是吸上幾口濃郁靈機,就抵得上自己十幾日的打坐苦修,磨練念頭。
「咦,怎麼有個大樹墩子,上面插着一把斧頭?」
白明歇息片刻,繞着龐然絕倫的樹根走了一圈,立刻有所發現。
他雙手握住木柄,猛地一拔,把斧頭拿起來。
隨後,那座大樹墩上倏然顯出一個大字。
「砍!」
砍什麼?
白明腦袋裏冒出疑惑。
「揮斧伐樹三十記,可落仙桃一枚。」
大樹墩子再次變幻。
「會不會挨雷劈啊?這一株巨樹大到沒邊,搞不好早已成精了,或者像柳神娘娘,孕育靈光。
我用斧頭砍伐……」
白明並未被好處沖昏頭腦,反而退後兩步,很是小心謹慎。
阿兄跟他說過,天底下絕無白吃的午餐,凡事要多琢磨利害。
「神樹通天……伐者無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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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樹墩上好像急了。
「我不信。」
白明又將斧頭放回去,打算離開這方內景地之後,與阿兄仔細講清楚,問問他的意見。
不能貪求機緣,貿然接受風險。
這是阿兄打漁時,再三叮囑過的話語。
因為像他們這樣的小小舢板,壓根經不起風浪摧殘。
「蠢!笨!愚!鈍!」
大樹墩子氣得大罵,可無論它浮現什麼樣的字跡,白明就是不為所動,躺在柔軟的草地上,注視遮天蔽日的神樹冠蓋。
……
……
呼!
吸!
何家大宅,何敬豐上下雙手交疊,嫻熟運轉道院生員才能習得的《卻谷養神食氣法》,口鼻張合間,把精煉過的赤石脂、鍾乳芯粉末,一點點吞進腹內。
原本強健的筋骨,受到猛烈藥性的蒸騰衝刷,瞬間咔咔作響,仿佛金鐵摩擦。
約莫半柱香左右,何敬豐盤坐的身軀陡然一顫,隨着他舒展肩膀、胸背,根根骨骼登時發出竹節生長似的噼啪炸音,氣血也像熊熊騰起的炙熱爐火,一時暴漲數尺。
「道藝一境,服餌辟穀!終於圓滿了!」
何敬豐緩緩收住運功架勢,臉龐湧現興奮之色,望着旁邊護持的羊伯:
「道院的功法當真厲害!既能養神辟穀,服餌行氣,也可以淬鍊氣血,強壯筋骨!
我一跨過道藝門檻,境界突破,肉殼便跟着堅實成長。如今與那些二練骨關的武夫,沒什麼差別!」
羊伯由衷夸道:
「七少爺資質過人,服餌辟穀做得純熟精深。等到拜進道院,習得更高層次的功法,晉升二境、三境,入定抱胎,游神聚念,應當能夠得到大機緣,並未白費大夫人的一番苦心。」
何敬豐頗為自得,感慨道:
「還要多謝白哥,上次被隱閣掛單,我修書一封,讓爹從中轉圜,雖然沒有得到允許,但平時修道的用度份額,卻是提升兩成左右,否則本該再熬三四個月。」
羊伯眼神閃爍,壓低聲音道:
「我聽說白七郎,在大榆鄉除妖的時候,結識了兩個旁門散修,請到家中時常請教。少爺當初傳授秘文,真真是有先見之明。
白七郎果然按捺不住,走上道藝途徑。」
何敬豐呼出一口長氣,搖頭道:
「我那時候盤算着,借何家的雄厚財力,引白哥修道,進而拿捏住,傍上通文館。
現在一看,還是想得過於簡單,黎遠收了白哥做徒弟,三座火窯、一間匠行,日後說不定都要姓白,哪裏還會缺銀子。
況且,折衝府的陶融只因抓了魚檔夥計,當晚就死在怒雲江,連着陳昭一起屍骨無存,查都沒法查。
這對師徒,好比猛龍,不是幾條鎖鏈、幾道鐵枷就能束縛得住。」
羊伯心底一突:
「止心觀的璇璣道長給出結論,陶融、陳昭是遇到天降隕石,撞上大災……少爺為何懷疑通文館?」
何敬豐捏了捏眉心:
「直覺如此。白哥這人做事,講究一個快、准、狠。實力足夠的情況下,極少拖泥帶水。
做局弄死祝守讓,後來拿馮少陵釣隱閣刺客,殺了幾十號好手,讓被滅的四家再不敢冒頭。
陶融無端端尋晦氣,你覺得白哥能讓他活着離開?」
羊伯悚然,通文館出來的人,都這麼無法無天?
折衝府校尉,可是有官身,殺之等同造反!
「反正跟白哥走得近些,總歸沒錯,即便他有朝一日踏進義海郡,掀個底朝天,也與咱們何家沒啥關係。」
何敬豐淡淡一笑,轉而想到馮少陵,旋即心情大壞:
「這廝像條聞到肉味兒的癩皮狗,徘徊在黑河縣,送了好幾次帖子,請白哥吃飯,真是無恥!」
羊伯從袖中摸出一封書信,遞給嘀咕的何敬豐:
「七少爺,這是大少爺寄來!」
聽到大哥何敬鴻有信兒,何敬豐趕忙伸手接過,麻利地除去火漆,抖開信件。
「喜事兒!大哥他初次神魂出殼,遨遊虛空,吞吐靈機,就得到機緣!進到一處道喪之前的內景地!」
羊伯皺紋舒展,浮現笑意:
「大少爺果然有氣運在身,義海郡第一道院生員,當之無愧!」
抵達道藝三境,聚斂神魂,便可以洞見虛空,遨遊其中。
人之神魂,於虛空而言,好似黑夜螢火。
修為越精深,光芒越明亮。
那些天資不凡的英傑大材,宛若提燈行於夜色的旅人。
遨遊虛空之際,往往能夠吸引無主的內景地,得到非比尋常的收穫饋贈。
「竟是一座衣冠冢,裏面藏着『經字級』功法!」
何敬豐看完眉飛色舞,好似取得奇遇的人是他一樣。
內景地也有高低之分。
它本身是打破生死屏障的鬼仙,以畢生修持演化而成。
通常來說,主人的實力越強橫,內景地的品秩越出眾。
甚至有些道喪之前的真聖神靈,祂們所留下的內景地,經歷千秋萬載而不毀,孕育一縷具備神智的靈光。
「藏法的內景地,約莫算個中品了。如果是那種與外界一般無二,真實不虛,自行吞吐虛空靈機的內景地,那就更厲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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