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4章 病發
鄭州成皋。
陳青兕站在城樓上,看着封禪的隊伍,踏進了這座千年古城。
說成皋或許有人不知道,但談到虎牢關,那就是人盡皆知了。
虎牢關就在成皋境內,不過這時間點已經改為武牢關,要避太祖李虎的諱。
從洛陽東進,一路而來都是官道坦途,大部隊的行程特別順利,一些小矛盾也在三十餘助手的群策群力之下解決。
經過了數日的風餐露宿,依照原定計劃,這日在成皋休息。
李敬業三步並作兩步的登上了城樓,說道:「陳先生,陛下與武皇后已經安頓好了。」
李敬業神情愉悅,顯是得到了嘉獎。
就李治對李績的尊敬,李敬業哪怕完成一道一加一等於二的算術題,也能得到誇獎。
但李敬業顯然沒有這個自覺,真覺得自己很有本事。
陳青兕曬然一笑,也不在意,年輕氣盛本是少年天性,適當的機會敲打敲打就好。
經過這幾日的相處,陳青兕也發現李敬業是極有能力天賦的青年,只是他過於高估了自己的能力。
「幹得好!」
陳青兕應了一聲。
李敬業道:「先生還有什麼吩咐?」
「暫時沒有了!」陳青兕隨口說了一句,眺望着遠處的山嶺,說道:「一個時辰後,在驛館東院集合,我們一起做個總結」
李敬業道:「好嘞,那在下先行告退!」
陳青兕點了點頭,目光落在遠方,道:「真乃兵家必爭之地。」
成皋一帶北臨黃河,東隔汜水,南面是方山,只有一條狹窄的成皋道可以貫穿東西,素有「塞成皋之道,天下不通」之說。加上東面的滎陽、金堤關與廣武山,西面的黃馬關、旋門關,幾處險關隘口連成了一片,守住了中原的東大門。
歷史上諸多可歌可泣的大戰就是在這塊土地上展開的
到了約定的時間,陳青兕出現在了驛館東院。
陳青兕親點的三十六位助手,已經到達,依照官職大小,依次坐在大堂的蓆子上,相互間小聲地說話。
直到陳青兕的出現,瞬間寂靜,隨即響起了各類稱呼。
「陳尚書」
「陳先生」
「青溪先生」
各種尊稱同時響起,當然以陳尚書居多。
叫「陳先生」的大多是熟人,至於叫「青溪先生」的,多半是來自於江南的官員。
不管怎麼稱呼,無一例外,三十六人的態度都極其熱忱。
能夠進入陳青兕的名單里,未來的成就就算不是宰相,也是廟堂的中流砥柱,能夠名垂青史的人物。
後世人常嘲笑上將潘鳳,卻不知人家潘鳳已經是萬里挑一的存在。
不管是誰,只要能在歷史上留下名字,都有異於常人的地方。
何況是留下姓名的侍郎、尚書、宰相
他們都知道此番封禪的政治意義,都明白被陳青兕選中,不亞於天上掉餡餅的一場富貴。
面對自己的伯樂,一行人自是抱以感恩之情。
陳青兕先向着下首諸人作揖以表尊重。
待眾人回禮之後,陳青兕輕車熟路開始了自己的演講。
「千里之行始於足下,到了成皋,在諸位的合力下,東行第一階段的目標,已經達成,值得慶賀鼓勵。」
「陛下對於諸位的表現,也很是滿意。」
兩句話氣氛就帶動起來了。
下首諸位也各露欣喜之色,但都豎起耳朵,認真聽着。
不出意外,意外就來的道理,大伙兒心照。
陳青兕也沒有辜負他們的期待,話音隨即一轉。
「不過這只是第一步,真正等待我們的考驗,現在才剛剛開始。」
陳青兕表情嚴肅,這並非危言聳聽,而是闡述事實。
洛陽盆地是由崤山及其支脈邙山、熊耳山,嵩山及其餘脈萬安山等圍成的一個盆地,腹心是由伊河、洛河下游沖積而形成的洛陽平原。這裏地勢平坦開闊,交通便利;氣候溫暖,物產豐茂,肥沃的沖積平原保證了農業生產的豐收,也因此成為華夏古文化的中心
現在一帆風順,關鍵在內部尚且安分。
一群王孫貴女,一路嘻嘻哈哈,權當遊山玩水愜意自在。
那是因為身處洛陽盆地之內,道路寬敞。
再往東出虎牢關的路,那就不好走了。
作為戰略要衝,很多時候只有一條綿長小道在崇山峻岭穿過。
走那樣的路,可就沒有那麼自在了。
出了關隘,往泰山的路也不是那麼好走的,尤其是他們在東行的途中會經歷秋入冬的氣節變化,甚至可以遇到秋天的最後一場雨,或者冬天的第一場雪。
軍人可以忍受,那些享盡榮華富貴的國戚小姐,有幾個忍受的了?
陳青兕將自己的顧慮,將他們即將面對的困難都做細緻分析。
一眾人認真聽着,大多數人都不約而同的微微頷首。
很多問題儘管沒有爆發,但是已經出現了一些端倪了。
比如說最常見的出恭,再美的宮廷貴人也避免不了吃喝拉撒睡。
除了吃喝睡可以控制,拉撒是不受個人自控,隨時都可能有感覺
宮廷貴人、千金小姐還有各種各樣的規矩,在洛陽盆地還能遷就,真到了要塞小徑,或是雨雪交加的惡劣天氣,誰給你講究方便?
麻煩也會隨之而來。
陳青兕將這些天露頭的小問題都與眾人分析,探討合力的應對之法。
最後還質詢了大眾的意見:「相信還有很多問題還未顯露,如讓諸位遇到,便是考驗你們應變能力的時候了。此外,某若有忽略之處,你們亦可大膽的說出來,集眾人之力,順利完成此次任務,在陛下面前露露臉。」
「哈哈」他說着大笑起來:「陛下有多麼重視此次封禪,相信不用我多言。」
面對這群聰明人,尋常畫餅是沒有用的,得讓他們看到真正的利好,才會全心全意的付出。
陳青兕挑選的這些人,缺的就是機會。
只要給他們機會,他們就能把握得住。
陳青兕或是採納,或是修改,或是拒絕,並且給出自己的理由,都是廟堂未來的新貴,給彼此留下一個好印象。
此舉也讓一群後起之秀大為振奮,想不到大名鼎鼎的陳先生如此尊重他們這樣的「小人物」。
給他們機會不說,還格外重視他們的看法意見,大多起了異樣的心思。
一切便如陳青兕所料,自從離開成皋東進
所行之路不再是筆直夯實的寬闊官道,而是山嶺間的羊腸道路的時候。
不再能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吃着點心零食,聊着四方談資的時候
平素見所未見,聞所未聞的蟲蟻轉進車轎的時候
各種尖銳的問題開始出現。
但因準備的過於充分,都讓陳青兕專門為此次封禪行程組建的部門團體一一處理。
即便有些事情,他們處理不了,也能靠着自身的才智,將突發事件控制在一定範圍之內,由陳青兕出面解決。
豪華的車架行駛在道路上,一對華貴的老婦人正在感慨閒聊。
「先帝若是能親眼見到今日之盛,那該多好。」
「是啊!先帝生平有兩憾,一是,未能如秦皇漢武一般,封禪泰山,告慰萬民。一是未能覆滅高句麗陛下能夠完成一見先帝的遺願,那真是極好的。」
兩人感受着車駕的顛簸,神情透露出幾分追憶。
兩位老婦人正是李世民所剩不多的妃子,紀國太妃韋珪與越國太妃燕氏。
這兩位可不是武皇后之前的賤妾一樣的才人
紀國太妃韋珪當年是貴妃,位列正一品四夫人。長孫皇后病故的早,韋珪這個皇貴妃地位等同於皇后。
越國太妃燕氏地位也是不凡,先受封賢妃,後升德妃,僅次於韋珪的貴妃。
武皇后這才人級別的是直接丟到感業寺當尼姑。
而韋珪、燕氏卻是得到高規格的禮遇,加封太妃,跟隨兒子前往封地享受天倫之樂。
韋珪、燕氏晚年生活的都很舒心,子女皆不使其憂煩,紀王、越王都很孝順。
李治對於兩人也十分尊敬,不僅拜謁昭陵時將其奉於長輩之席,此番封禪,除了祭天,還有祭地。
韋珪這位紀國太妃正是祭地的初獻,負責總領祭地事宜。
兩位太妃原本一文一武,韋珪是京兆韋氏出身,大家閨秀,而燕氏出身北朝軍事世家。燕氏家族祖孫三人,歷經西魏、北周、隋三朝,官居高品,領兵征討,為軍事貴族。
在宮裏的時候,因為興趣不合,並沒怎麼往來。
可隨着一別兩寬,各自跟着兒子去了封地,十年未見。此番因封禪再聚,竟親如姐妹,無話不談。
燕氏說道:「不只是一願,你我不止能親眼見到陛下封禪,還能見到高句麗的覆滅哩。」
韋珪性子溫和,上了年紀真佛系,完全不理世間之事。
燕氏卻不然,作為將門之後,對於軍事是有一點點的判斷能力,跟兒子聊天,聽他嘴裏透露的一些事情,知道高句麗的情況,意識到高句麗撐不了多久。
「老姐姐是有所不知,朝廷多了一位了不得的人物。可比當年的衛公,現在的英公。他已經挑動了高句麗的內亂,要不了多久,平壤將會成為我大唐的疆域」
「咳咳」韋珪咳了幾聲,大口喘了幾口氣,帶着幾分吃力的說道:「那就太好了,太好了。」
燕氏看着面色有些發白的韋珪,關心的說道:「老姐姐,您這身體得好好保重。」
韋珪擺了擺手,緩了一會兒,說道:「老毛病了,無妨,無妨」
她口說無妨,人卻兩眼一翻,倒了下去。
燕氏驚駭大叫:「停車,停車,來人,來人!」
馬車突然急停。
蕭妙宸身子受慣例影響向前傾斜,她眼明手快,撐着座椅穩住了身形。
在她對面的一位婦人卻「呀」的一聲,倒在了馬車上。
蕭妙宸趕忙將之攙扶起來,關切詢問:「柳大娘子,可傷着了。」
柳大娘子是蕭妙宸最近結識的閨中密友。
隨着陳青兕的地位身份越發重要,蕭妙宸這家中主母也跟着水漲船高,受到不少人的巴結。
這柳大娘子便是其中之一。
當然蕭妙宸與之交好,原因無他,柳大娘子的丈夫叫唐休璟。
說起唐休璟,挺悲劇的一個人物,自幼父親離世,靠着母親一手帶大。他自己也很爭氣,先後拜馬嘉運、賈公彥為師,學習《易經》、《禮經》,考中明經科,前途頗為光明。
只是命不好,調任吳王府典簽,成了吳王李恪的幕府中的一員。
結果自然悲劇了,李恪被誣告謀反,唐休璟貶任營州戶曹。
原本唐休璟會在東北沉寂十數年,直至突厥阿史那泥熟匐背叛唐朝,煽動奚族和契丹造反,唐休璟迎來了人生首戰,大獲全勝,從而走向了人生的巔峰。
現在因為陳青兕的存在,東北局勢大變。
百濟、營州在陳青兕、劉仁軌的治理規劃下,形成了資源互補。
隨着後期新羅也加入其中,兩國的生產力,滿足了遼東在生產方面的需求。
說來也好笑,歷史上因為大唐戰略轉移向西,導致薛仁貴、李謹行、程務挺等名將調往西線,導致了東北一時間無人可用,身為文官的唐休璟頂了上去,成就了非凡的人生。
現在呢?
東北在程名振的坐鎮下,戰鬥力冠絕天下,麾下能戰之將順便拿出幾個都是赫赫有名的存在。
但偏偏缺乏內政人才。
唐休璟文武雙全,在這個時候頂了出來,程名振將政務都交給了他,在遼東的地位短短三年,直線提升,成為程名振麾下最器重的文臣。
此番李治封禪,東北的奚族、契丹也響應號召,程名振讓唐休璟領着東北各大部落的酋長一併來到洛陽參加封禪大典。
唐休璟受過政治場上的毒打,深諳為官之道,特地吩咐自己的夫人好好巴結蕭妙宸。
蕭妙宸也受陳青兕安排,真心接納。
「怎麼回事?」
蕭妙宸見柳氏無恙,問了一句。
晴空道:「尚不清楚,淺言以去打探。」
不一會兒,淺言回來帶着幾分驚恐的道:「太妃突發舊疾,前面亂做一處。皇后似乎也病了,一時無人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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