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4章 一條紅線
陳青兕這話一出,李治、許敬宗、竇德元都帶着幾分凝重。
都是大唐頂尖的人物,能夠掌握的信息資源是常人無法知曉的。
隨着大唐對西域掌控力度的加強,對於更西方的諸國也有一定的了解。
大食國的勢力幾何,李治、許敬宗、竇德元心裏都有一個譜,知道對方的整體力量,遠勝自己以往遇到的所有敵人。
不過因為彼此相隔太遠,也沒有怎麼當回事情。
聽陳青兕的語氣,似乎大唐、大食之間必有一戰。
這可不是一件小事。
這話如果他人說出來,少不得受到質疑,危言聳聽。
但出自陳青兕之口,卻有足夠的分量。
畢竟在戰略這塊,陳青兕從未出過差錯。
也不對,這一次就出了意外。
之前不用對大食國過於在意就是他說的,不過現在改了口
陳青兕這是受到了自己後世記憶影響,無形中步入了自己所設的迷障之中。
陳青兕來此世間最大的倚仗就是超前的遠見目光,他洞悉一部分至關重要的大事,知道歷史脈絡的走向,能夠根據世界發展的走向,尋得正確的道路,不至於摸着石頭過河。
但是自他出現的那一刻起,蝴蝶效應已經產生,他干預的事情越多越大,帶來的變化也就越多。
他所知道的一些必然發生東西也就會偏離認知。
就如對於大食國的印象
在陳青兕的認知中大食國與大唐的首次交鋒是在天寶年間,西域高仙芝率領安西軍與大食國在怛羅斯經行的一場大戰。
此戰以高仙芝失利作為結局
拋開感情不談,高仙芝輸的不冤。他是名將不假,可他在西域乾的那些事情,遭受背刺是一點都不冤。
大唐是有廢立小國的特權,但也不是高仙芝肆意妄為,順便滅國屠戮人家王室,掠奪財富的理由,完全敗壞了大唐在西域經營多年的名譽。
受到這份記憶的影響,陳青兕給出的判斷是大食不會與大唐為敵,原因在於他們有很多軟柿子可以捏,沒有必要在這時候來碰大唐這個龐然大物。
這裏陳青兕忽視了關鍵的一點,歷史上的大唐確實強悍,然內部疲態已顯,遠沒有強大在現今這個地步。
所以歷史上的大食國在與吐蕃聯手,覆滅波斯之後,確定了大唐的影響力只限於西域,並沒有深入中亞,威脅到他們的存在。
這才放心的去捏周邊的軟柿子,將四方的敵人,什麼天竺、拜占庭王國、西哥特王國、法蘭克帝國都揍了一個遍
直到昨日,陳青兕聽吐火羅的國王說着大食國的殘暴,哀求着朝廷能夠出兵相助,方才意識到現在的大唐對於西域的掌控力遠勝同一時期,文化已經開始往中亞滲透。
陳青兕不再盲目的相信記憶,而是有了自己的見解。
現在大唐的影響力已經向中亞輻射
陳青兕知道大唐是沒有西擴的心思,華夏人向來能戰敢戰但不好戰
凡戰必有自己的目的,不會單純的為了殺戮征服隨意製造殺戮,去徹底毀滅一個國家,摧毀一個民族,
相比西方人的征服,東方人更加講究循序漸進,相較於武力,更喜歡推行仁道,講究民族融合。只有在理說不通的時候,才會付諸武力。
在沒有真正將西域轉化成華夏領土的一部分的時候,大唐是無心漫無目的的擴張的。
但很顯然這個道理西方是不懂的。
他們不會想大唐無心擴張,而會覺得大唐的手已經伸到了他們征服之地。大唐的存在已經威脅到了他們的生存環境
在這種局勢下,大食國又怎麼可能如歷史上那般放心的將自己的軍隊四面開花,去欺負天竺人、羅馬人?
他們必然會留一支軍隊防備大唐
大唐對此也不會無動於衷。
雙方不可能長時間耗着,真到那一步,就算兩國最上面的人不想打,邊境上也早晚也得擦槍走火。
思之如此,陳青兕將自己的理由跟李治說明。
他擔心李治聽不明白,很形象的作了一個比喻:「陛下,就如朝廷跟高句麗一般,先帝昔年大費周章的東征,難道真是為了替前隋復仇?」
李治其實已經明白了,現在又有了對比,理解的更加透徹。
高句麗在海東,對於大唐的核心利益是沒有半點關係的。
大唐的核心在關中、中原,大唐的未來在西方,東北苦寒之地,不影響朝廷的任何發展。
但是如果不打高句麗,一旦讓他們統一了海東半島,那就等於屁股後面多了一條猛虎,這誰能睡得着?
大唐的體量可不是區區高句麗能夠相比的
朝廷對高句麗尚且如此防備,不惜勞師遠征也要將之覆滅。
現在大食國面對同樣的問題,他們會如何,不言而喻。
李治龍袍下手,一松一握,顯示出手主人的複雜情緒。
大食國,那是真正強敵對手。
如果將他們擊敗,那自己的地位豈不是直追父親?
但李治也知自家的情況,自己登基後,南征北戰少有休息,以至於南方都起了暴亂,這些年收斂了一些,是存了不少積蓄,此番封禪,卻也揮霍的差不多了。
這個時候跟大食開戰,對於朝廷的財政壓力,大到無法估算。
要對抗大食,僅靠西域的四鎮兵馬明顯不夠,得從關中調撥精銳作戰。從關中到西域,再從西域去烏滸水作戰,這一路的物資開銷,那可是天文數字。
如果不能速勝,打成消耗戰,情況更加堪憂。
保不準會步入楊廣的後塵
許敬宗一時不敢說話,他能猜透李治現在的心情,在不確定答案的時候,他不會輕易開口。
竇德元卻忍不住道:「此時非開戰之機,能避免,還是避的好。」
李治皺起了眉頭,卻也沒有說話,他不想退,但朝廷現在的情況,確實沒有足夠的財力支撐跟大食國這樣強大的敵人來一場大戰。
陳青兕道:「面對大食國,退讓是沒有用的。西方人向來恃強凌弱,他們會因為你的強大而敬畏,不會因為你的軟弱而手軟。西域對於他們而言,也是一塊肥美的肉。我們一旦生怯,難保他們不會得寸進尺。」
「那只能一戰?」李治皺起了眉頭。
「臣對於陛下的英明,對於我大唐將帥軍士的驍勇智謀極有信心。」
「臣不信他們會挑我大唐來證明自己,給他們十個膽子,也不敢。」
「我們要是輸了,大不了退守西域,讓出西域外圍。他們要是輸了,整個國家都得傾覆。」
陳青兕還是有一定歷史常識的,困擾中東阿拉伯世界千年的遜派、什派是哪裏開始的?
就是現在
什派不認可現君主穆阿維葉擁有繼承權,從而誕生的大食法派系。
白衣大食也是讓什派推翻,後來跟唐朝在怛羅斯大戰的便是黑衣大食。
陳青兕這番話特地誇了李治。
李治眉頭舒緩,心中也覺得陳青兕說的在理:自己有什麼可懼的?
大唐之盛,萬邦來賀。
區區大食,哪敢輕易動刀兵?
陳青兕繼續道:「現在雙方之間關鍵便在波斯,波斯的行動會將我們雙方都逼入一個尷尬的境地。如何延緩,兩國之間的戰事,核心就在如何處理波斯。」
「臣估計,他們此來既為探查朝廷虛實,也為表明自己的態度。」
李治微微頷首,認同了陳青兕的說法。
許敬宗在這時搶話道:「這便好辦了,大食國既不願在這時候與朝廷為敵,朝廷眼下也無暇他顧。不如先讓波斯、吐火羅試試大食的虛實。他們不是打算自行出兵,那就讓他們出兵好了。」
「若勝,則表示大食國不過是土雞瓦犬而已,不用顧慮。若敗,由朝廷出面調停,讓雙方罷戰。就以烏滸水的上下游為界,互不侵犯。」
許敬宗不願讓陳青兕獨搶風頭,順着陳青兕的思路,給出了解決之法。
陳青兕也不計較,道:「臣的意思也是如此,既然波斯、吐火羅有自己的考量,不願聽從我們的建議,那就讓他們付出一定代價。也叫他們知道,想要復國,想要享受和平,聽話才是關鍵。」
「陛下可有地圖,您可以在烏滸水處畫一條線,作為談判的底線。」
「越過紅線,則意味向朝廷宣戰」
李治覺得有趣,讓人尋來了地圖。
他自不會隨意畫一條紅線,在諮詢了陳青兕的建議,還特地去跟李績商議一下,然後給出了一條紅線,讓禮部去跟大食國的使者談判去了。
陳青兕有些好奇雙方談判的情況,是儒雅隨和,還是「儒雅隨和」,還特地申請旁聽的資格。
但只是去了一次,陳青兕就打退堂鼓了。
與之想像中「儒雅隨和」的激烈情況並沒有發生,相反是極其的枯燥無味。
因為華夏文化的傳播核心在西域,覆蓋到了周邊的波斯。
波斯有自己的文明,但真正的學者智者是不會排斥他國先進的知識的。故而在波斯,有一定的學者通過了解西域,從而了解華夏文化,有一部分人,在研究華夏的文化,會華夏語。
可對大食國的影響為零,同樣的在大唐也有研究波斯文化的學者,精于波斯文,可對於大食國的文化,也是零
雙方國內就沒有精於對方語言文字的人,彼此談判都是通過西域商人或者學者假口翻譯。
這話語通過中間人傳達,完全失去了罵人的意義,以及那股暢快感覺。
雙方艱難的溝通,一次次枯燥的爭論。
陳青兕聽得是一個頭兩個大,不敢再去了,等候消息就好。
這是禮部的事,與之兵部無關。
陳青兕正好抽空,好好陪着妻兒,在泰山腳下遊玩。
為了慶賀封禪成功,李治將在山腳逗留十五天,在這十五天裏,與民同樂。
泰山周圍幾十里,舞樂充塞,各種雜耍,娛樂項目,四面開花。
既可以欣賞到宮廷最莊嚴的禮樂,也能見到胡姬妙曼的身影。
馬球賽、相撲自是少不了。
相比在擁擠的長安、洛陽,在一馬平川的齊魯平原上遊玩,對於鏡鏡還是第一次,他騎着自己的小馬駒,跟着自己的父親,欣賞着不一樣的景象。
蕭妙宸是一位嚴母,對自己的嫡長子寄予厚望,希望他未來能夠成才,能夠撐得起陳家的門面,對於他的學業抓的很緊。
陳青兕也就選擇扮演慈父的角色,讓自己的孩子能夠勞逸結合。
他也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夠有出息,但更不希望見到鏡鏡小小年紀就擔負太多。
陳青兕、蕭妙宸彼此有了默契,一松一緊,互不干涉。
經過三天的的爭論,大唐與大食之間也有了結果。
雙方都退讓了一步
畢竟就如陳青兕分析的那樣,大唐不願意打,因為準備的不夠充分,高句麗還未覆滅,朝廷的戰略重心還未向西轉移,經濟扛不住。
而大食有主戰場的優勢,他們離的更近。但內部矛盾重重,尤其是支持阿里一系的什派,他們輸得並不服氣。
面對大唐,大食沒有絕對的勝算。
他們經不起大規模的失利,真跟大唐打,又怎麼可能小打小鬧?
雙方都有不戰的心思,結局自然不會太壞。
不過能夠爭論三日,還是出乎陳青兕的預料。
略微了解了談判的經過,陳青兕發現大食國對於底線也踩得很死,商定的結果便在李治劃的紅線附近。
想來對方的使團中也有能人,看出了朝廷不願意動武的本意,爭取最大利益。
越是這樣,意味着雙方都將籌備未來一戰。
陳青兕眼眸中閃過一絲喜悅,這種情況,於公於私,對其都有莫大的好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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