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信物
江然默默的聽着鐵成的訴說,等他這句話說完之後,就看了厲天心一眼:
「你素來見多識廣,可曾聽說過這個老怪物?」
「聽說過。」
厲天心點了點頭:
「只不過,關於這人的消息不多,他當年轉戰五國之地,也是來無影去無蹤。
「少有人能夠捕捉到其人痕跡。
「不過我聽說,他殺那幾位當世高手,還真不費什麼功夫。
「都是三招兩式,便已經斬下人頭。
「只是關於他的刀法,眾說紛紜,驚神九刀也只是其中一種。
「但始終無人能夠印證。」
江然輕輕地吐出了一口氣。
大先生曾經跟他說過,驚神九刀消失於江湖足足百年之久。
老酒鬼當年憑藉這刀法轉戰天下,襲殺高手,卻是來無影去無蹤,就算是有目睹之人,只怕也難以從他那三招兩式之間,分辨出用的是什麼刀法。
所有的,不過都是猜測而已。
而這樣一來,大先生的話,倒也不算說錯。
只是有所隱瞞了……
江然覺得,蒼州府客棧之內,大先生很有可能就是因為這件事情,才來找自己的。
畢竟牽扯到了一個昔年縱橫天下的大人物,對於聞墨閣來說,恐怕很難輕易放棄。
想到這裏,江然就又把目光放在了鐵成的身上:
「然後呢?」
「自左道莊離開之後,他又分別去了『毒神谷』『幻世海樓』『姚家莊』等地,每一次去都是為了要一件東西。
「而這東西,有的是那門派的傳世之寶,有的則是不值一提。
「前者自然難以得到,少不了大打出手。
「後者倒是好說,知道他是誰的情況下,主動交出來,他便轉身就走。
「那一段時間,江湖上人人自危,生怕此人找上門來。
「偏生這人行蹤隱秘,就算是聞墨閣那般靈敏的嗅覺,也捕捉不到痕跡,待等有消息傳回,那人早就已經去了另外一處所在。
「如此,又過了三個月,他就徹底沒了蹤跡。
「再現身,便是不久之前在這奔馬縣了。」
鐵成輕聲開口:
「這二十年間,有人說他已經死了,畢竟他性格跋扈乖張,一言不合就拔刀殺人。
「若是遇到了打不過的高手,被人殺死於無聲之間,屍體被野狼分食也是理所當然。
「也有人說他是厭倦了江湖上的打打殺殺,直接退隱山林。
「但不管是哪一種,這人曾經於江湖上都留下了一筆深刻至極的痕跡……
「所以,哪怕過了二十年,此人現身於江湖的消息再一次傳出之後,便立刻有人找上門來。
「現如今來的是左道莊,幻世海樓多年之前便消失無蹤,卻不知道這一次會不會也聞風而來。
「姚家莊這樣的地方,多半是沒有機會再去找他麻煩了……自打他去了之後,姚家莊就開始一蹶不振。
「五六年前的時候,就逐漸淡出江湖了。」
「以一己之力,將這江湖攪得天翻地覆,偏偏人們對他了解仍舊淺薄,就連他練的功夫都不知道。」
厲天心聽的悠然神往:
「這是何等本領,若是我有他三分武功,又豈會跑到這裏受你的氣。」
「你在跟我說話?」
江然看了他一眼。
厲天心沒理他,全當沒聽見。
「行吧,那就再說說,這個老怪物在奔馬鎮見了什麼人?」
「不知道。」
鐵成痛快的說完之後,又連忙說道:
「若是知道的話,我們就不用這麼大費周折了。
「我們只知道,那一日他們在福源樓會面,其後他見的那個人便不知所蹤。
「因為時間過去太久,咱們這幫人就算是想要調查,也極為困難……所以才將主意打到了官府和這地頭蛇的身上。
「我所說的話,全都是真的,請大俠高抬貴手,饒我一命。」
「高抬貴手?」
江然看了看自己的手掌。
鐵成臉色一白:
「我……我不是那個意思。」
江然笑了笑之後,倒也沒有拍死他:
「繼續說說吧,伱還知道些什麼?他們在福源樓見面,見了多長時間?
「這麼長時間裏,他們要了什麼酒,吃了什麼菜?
「福源樓的掌柜的,你們應該已經找過了,他又是怎麼說的?
「跟他見面的那個人,是什麼樣的衣着打扮?
「自福源樓離去之後,他們分別朝着哪個方向走了?
「老怪物既然選擇在奔馬縣與之見面,此人是不是就是奔馬縣本地之人?
「我問的這些問題之中,你能夠答覆幾個是幾個。」
鐵成聽的腦瓜子冒涼汗,含含糊糊的,最後也就只有一個問題能夠回答出來。
老怪物見得那個人,是一個身材瘦弱的男子。
但是看不清楚面容,他頭上戴着一個大大的斗笠,遮住了半張臉。
而之所已能夠確定是男子,是因為聲音蒼老低沉,絕非女子的模樣,再加上自那斗笠之下可以見到白花花的鬍子。
衣着並不華麗,就是一套普通的麻布衣衫。
身上也沒有特別的味道,只有一股子淡淡的香氣。
江然聽的點了點頭,他回答的這麼細緻,應該是問的人問的也很細緻。
一個帶着斗笠,有着花白鬍子,穿着麻布衣衫,身上還有香氣的瘦弱老人。
微微沉吟之後,江然對厲天心說道:
「把他的腿打斷。」
厲天心看了江然一眼,撇了撇嘴,走上跟前,手中單刀一掃,就聽咔嚓咔嚓兩聲響。
鐵成雙腿的骨頭頓時就給打的支離破碎。
悽厲的慘叫聲頓時響起,同時還很迷惑……自己都已經有啥說啥了,怎麼還打斷自己的腿?
好在腿上沒有塗江然剛才在自己腦門上抹的東西,不然的話,他都不敢想像自己會遭什麼罪。
正在此時,門外有腳步聲傳來。
厲天心回頭看了一眼:
「是老馬來了。」
「開門吧。」
江然輕聲說道。
厲天心點了點頭,站在原地沒動。
一直到馬爺來到了門前,正要伸手敲門,厲天心這才一甩袖子,內息一動,房門頓時被他內力震開。
馬爺扎着爪子站在門外,呆了一會之後,這才趕緊一抱拳:
「厲大俠。」
「進來吧。」
厲天心淡淡開口,神色冷傲。
江然一陣無語……這算人前顯聖嗎?
馬爺聞言趕緊進來,先是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痛得腦門冒汗的鐵成。
又看了一眼坐在邊上,手裏拿着茶杯的江然。
當即又連忙行禮見過。
江然擺了擺手:
「馬爺不必多禮,讓你過來是為了囑咐你一件事。」
「江大俠儘管說就是了,上刀山下油鍋,我老馬都絕不皺一下眉頭。」
馬爺拍着胸脯保證。
江然一笑:
「倒也不用你做這麼大的犧牲。」
他伸手指了指鐵成:
「這人的背後,還有高手,今夜他栽了,下一次來的可能就是他背後的高人。」
馬爺一聽臉色頓時有些發白。
今天晚上光是一個鐵成,如果真的動了殺心,殺他們就跟殺雞宰鴨一般。
如今聽到鐵成的背後還有高手,這……這該如何是好?
江然則是一笑:
「不過不用擔心,他們有求於你。
「雖然求人的法子跟正常人不太一樣,但是,你只管答應他們就是。
「至於鐵成……你們就說,今天晚上他將你們打倒之後,並且折磨了你的幾個手下。
「然後留下了吩咐,便就離去了。
「去了哪裏,做了什麼,你一概不知。
「聽明白了嗎?」
「是,老馬明白了。」
馬爺當即點頭,也確實是明白了江然的意思。
「明白了就好。」
江然擺了擺手:
「儘快把院子修一修,不要讓人看出破綻。
「料想他們就算是找過來,也得明天晚上……這一夜的功夫,應該也差不多,夜色之下未必能夠看出破綻。」
「是。」
馬爺當即點頭:「江大俠還有什麼吩咐?」
「去吧。」
江然說道:
「我先前囑咐你的事情可以不用做了,接下來就按照他們給你的線索去做事。
「不過,不管有什麼結果,先告訴我。」
「遵命!」
馬爺狠狠一抱拳,這才轉身退下。
厲天心看他離去,嘖嘖說道:
「今天晚上你救了他們的性命,這老馬好像是真的服你了。」
江然瞥了他一眼:
「那又怎樣?「
「你這人,多半是沒有什麼朋友的。」
厲天心搖了搖頭,轉身出去。
江然啞然一笑,將死之人要什麼朋友?
轉而看了那鐵成一眼:
「走,帶你換個地方。」
鐵成:「??」
……
……
一天的時間轉眼過去。
昨天夜裏,獨孤宇和陰月娘確實來找馬爺了。
就跟江然所預料的一樣。
馬爺為此也是做足了準備,甚至將自己那三個弟兄,各自身上都折騰出了不輕的傷勢。
經過了獨孤宇和陰月娘的驗看之後,算是矇混過關。
只是囑咐他們儘快做事,有什麼消息第一時間通知他們。
其後便是縣衙那頭。
如今正是月上柳梢,夜深人靜之時。
一道道黑影倏然於黑暗之中起伏跳躍,不過片刻就已經到了縣衙門前。
為首之人輕輕一揮手,這群黑衣人當即散開。
自四面八方闖入其中。
有守衛的衙役發現了他們的蹤跡,要麼被他們打昏,要麼就是被迷藥迷倒。
轉眼之間,這一行人便衝到了常年居住的院子跟前。
正要踏足其中,一抹鋒芒至極的劍氣,倏然從天而降。
當先一人尚且未曾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便已經被那劍氣自當中一分為二。
「是她!」
這一日之間,其他的地方太平,但是這縣衙仍舊不太平。
他們出手了兩次,每一次都是鎩羽而歸。
雖然時邈性子魯直,但是武功奇高,那一日若不是那陰鑼魅鼓,讓她沒有防範之法,那六個人早就死在她的劍下了。
眾人此時抬頭,果然就見時邈一襲白衣,站在院子建築之上。
夜幕繁星為其幕,仿若出塵謫仙。
她長劍反扣閃爍寒芒,眸光一轉之間,更是寒氣大漲。
一言不合,便要出劍殺人。
一群黑衣人一時之間都不敢妄動。
這女人當真是以一人之力,震懾眾多左道高手。
可就在此時,一左一右兩道人影飛身而起。
一個穿着黑色衣衫,面容嬌媚之中,帶着絲絲病容的女子。
她衣袂之下,似乎有東西在微微抖動。
另外一個卻是一個五短身材的漢子,在他屁股下面,還有一尊金鼎。
兩個人分列左右,看着時邈,就聽金三鼎嘿嘿一笑:
「丹陽劍派的娃子,你武功高強是高強。
「但是今日咱們來的這些人,也不是好相與的。
「你殺咱們或許能成,但是咱們想殺常年,你只怕也攔不住。」
時邈眸光一厲,冷冷的瞥了金三鼎一眼:
「你大可以試試。」
金三鼎只覺得這眼神真就好似刀劍,被她看一眼,就好像是被劍遙遙指着一般。
禁不住打了個冷顫,乾笑一聲:
「女人太兇,將來可嫁不出去,你總不會想要跟吳娘子一樣,將來做個寡婦吧?」
「我呸!」
吳娘子在一邊冷笑一聲:
「她連做寡婦的資格都沒有,怎麼會有人願意娶一把劍?
「而且,寡婦怎麼了?寡婦多自在,我就喜歡來踹門的。」
「是嗎?那我今夜正事辦完,就去踹門。」
金三鼎聞言躍躍欲試。
吳娘子笑的更加嫵媚:
「那可太好了,我的小寶貝們,又有的吃了。」
「……你喜歡踹寡婦門的,是打算拿來餵你的那些毒物?」
「不然呢?還能拿來做什麼?」
兩個人這天忽然就聊死了。
時邈掌中三尺青鋒微微顫動,顯然已經按捺不住。
而就在此時,房間裏傳出了常年的聲音:
「諸位夤夜而至,所為何來?」
吱嘎一聲,房門打開,常年滿臉官威的踏出房間,目光於場中群邪之間掃了一眼。
「常大人。」
吳娘子微微一笑:
「見過大人,原來大人長這般模樣。
「這兩日派人三番兩次來請,常大人都不願意賞光。
「這不,無可奈何之下,咱們只能親自來了。」
「原來這幾日來縣衙作亂的是你們這些妖人。」
常年臉色一沉:
「這裏是金蟬王朝的縣衙,本官是金蟬王朝的縣令,爾等皆為金蟬王朝的子民。
「這般僭越,難道是想造反不成?」
「不敢。」
吳娘子一笑:
「今日此來,只是想要請常大人幫個忙。」
「本官若說不幫呢?」
常年面色泛冷。
「您是縣令大人,您說不幫咱們還能怎麼樣?
「無非就是殺光了這縣衙之內所有的人,最後也送常大人去死就是了。
「對了,屋頂上這個三番五次保護你的小丫頭,也得遭殃!」
金三鼎笑着說道:「常大人哪怕你不怕死,也得考慮考慮身邊之人的安危吧?」
「你們……你們膽大包天!!!」
常年震怒:「簡直豈有此理,豈有此理!」
「我等膽大包天又非始於今日,常大人且聽好了,第一件事情。
「約莫二十日之前,福源樓有一個頭戴斗笠,身材幹瘦的老頭,我們要知道此人的去向。
「這一點,憑咱們的本事未必能夠調查出來,但是憑常大人的本事,應該不難。」
吳娘子也不給他多說的機會,直接說道:
「第二件事……卻是關於二十年前。」
常年本來還怒不可遏,聽到這個,卻又是一愣:
「二十年前?」
與此同時,屋內正靜坐的江然也是呆了呆。
第一件事情沒有出乎他的預料之外。
但是這第二件事情,卻是從何說起?
說起來,江然先前也覺得古怪。
如果僅僅只是想要調查當日跟老酒鬼會面那人的話,應該不至於抓走常年,取走他的麵皮,再換個人過來。
這太繁瑣,太麻煩了。
更有甚者,只需要去找馬爺就能解決這個問題。
現在看來他們是另有目的。
所以才不得不求助於縣衙。
常年此時已經鎮定了不少,卻禁不住眉頭緊蹙:
「二十年前的事情,如今又如何能夠追查?
「爾等莫要異想天開!」
「自有線索。」
金三鼎笑着說道:
「二十年前的一個冬天,有一個人抱着一個孩子來了奔馬縣。
「於奔馬縣停留了幾日。
「那孩子太小,剛剛出生沒幾天,男人沒有奶水可以餵養。
「那人只能尋了一戶剛剛生完了孩子的人家,暫借奶水餵那孩子。
「為了表示感謝,他曾經留下了一件信物給那家人。
「並且言說,待等二十年後,後輩弟子若是遇到危難,只需要持此信物來找,不管是什麼樣天大的難事,他都會幫忙。
「咱們想要麻煩常大人的便是,想辦法……找到當年的那一對小夫妻,然後,找到那件信物。」
江然靜靜地聽着,二十年前,冬天,嬰孩,信物。
他們說的那個孩子……該不會就是自己吧?
江然目光投向窗外,忽然感覺,自己跟這奔馬縣,好像還頗為有緣。
與此同時,常年似乎陷入了天人交戰之中。
良久之後,方才冷聲開口:
「此事本官做不到。
「二十年風雲變遷,你們所說的人,如今未必還在奔馬縣。」
「常大人無須擔心,若是他們已經離開奔馬縣,大人只需將他們去了何處的線索交出來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