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江南道而已,這應該是最後的一場雪了。
畢竟已經立了春,今兒個已至雨水時節。
到了雨水,距離春風拂面大地回暖就不遠了。
李辰安一行從周莊出發,走的並不快。
途徑了許多的村莊,他時不時會停下來,去到那些依舊被大雪覆蓋的農田裏看一看。
這一路的村莊倒是有許多的農人,不似別的地方那麼凋敝。
這一路的田地也侍候得不錯,如果沒有大的自然災害,江南道確實是寧國最大的糧倉之一。
只是農人們的臉上依舊是菜色——
收成是可以的,但江南道的稅賦卻比寧國許多地方都要重!
這並不奇怪。
輕賦稅的政策尚未下來。
得等到從京都而來的那些官員到了江南道之後,那些政策才會推行,這恐怕還需要一年半載的時間。
「看吧,這就是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夜幕降臨的時候,隊伍歇在了一處開闊的湖水旁。
李辰安和蘇沐心站在湖畔,眺望着遠處一處村子裏的裊裊炊煙,又道:
「江南,不僅僅是百姓,包括商人,他們承擔了寧國三成的稅賦!」
「要說公平這肯定不公平,但奈何其餘各道無論是商業還是農業都發展不起來。」
「不是他們比江南的百姓懶惰,而是受限於地里、氣候、交通,當然還有主政的父母官的施政方針等等。」
蘇沐心看了看李辰安,「所以這就是你決定優先提振商業和手工業的原因?」
「我依舊保留我的看法……寧國的地是不缺的,缺的是種地的人!」
「從京都而來,許多地方的田地都荒廢,許多的村子都沒有了人。」
「若是再推行商業和手工業,這會讓更多的農人放下手裏的鋤頭去經商逐利。」
「豈不是會荒廢更多的田地?」
「糧從何來?」
「按照你的說法,吳國此次談判必然鎩羽而歸……南邊恐怕會開啟戰事!」
「越國國內皇位之爭正是最為激烈的時候,這對我們是一件好事,至少在新皇登基的這兩三年裏,他的主要任務是剷除異己,尚不會對我們構成威脅。」
「但大荒國佔領的九陰城,卻像楔子一樣鑲入了我們寧國的北方……進可攻退可守,隨時都得防着!」
「另外回紇、西夜兩國也不是什麼善類,若是知道寧國缺糧……我以為他們非但不會賣給我們,指不定還會再次舉兵而來!」
「錢固然重要,但我還是覺得糧比錢重要!」
對於蘇沐心的這番話李辰安沒有反駁。
他甚至極為欣賞的也看了看蘇沐心,這傢伙是有心的。
他對而今寧國之形勢分析的挺到位,也對寧國可能面臨的局面歸納的很到位。
只是蘇沐心受限於他的學識,並不知道一旦農耕技術發展起來,農業的效率會有巨大的提高。
比如更好的犁耙。
這個時代所用的犁耙是最簡陋的木耜!
這個玩意兒它耕作的效率簡直低的令人髮指!
如果冶煉下放至民間,讓鐵器這個高貴的玩意兒變成個尋常之物。
鐵犁得以推廣,耕翻田地的效率將得到巨大的提升。
再比如水車。
好吧,根本就沒有水車!
農田的灌溉要麼就靠自流的水,要麼就需要人來挑!
可如果水車得到了推廣得到了廣泛的運用,再結合水利工程的建修,農田的灌溉問題將得到妥善的解決,農人靠天吃飯這個最大的弊病至少能得到有效的緩解。
也比如更科學的施肥、播種、培育等等。
一旦這些東西得到普及,一但農人有了最好的生產工具還有了最好的耕作技術,農業的產量將得到巨大的提升,務農的人卻會變得更少。
這些日子李辰安一直在努力的回憶。
這些知識不是他的專業。
但對於農村出生的他而言,細細的去想,總還能想起一些。
所以接下來他將寫一本關於農事的書交給工部。
等接到了那位皇長子回京都的時候,這事就必須得辦了。
「你相信這樣的麥田,畝產能翻一番麼?」
蘇沐心一怔,搖頭,「若是遇上好的年景,一畝地多收那么二三十斤算是最好的!」
「嗯,但我估計兩年吧,兩年之後,你會看見畝產翻一番這樣的情景。」
蘇沐心頓時瞪大了眼睛,「這不可能!」
一旁坐着湖畔洗腳的蕭包子此刻也抬起了頭來看向了李辰安,「把牛累死也不可能!」
「晚溪齋的莊稼當是耕種得最細緻的……畢竟我們沒啥事做。」
「晚溪齋的土地算是上乘,取水也極為方便,田地里不會有一顆野草,可就算是那樣,一畝地產出小麥最好的時候也就一百五十斤……翻番?」
「那豈不是三百斤?」
蕭包子又搖頭,「你沒種過莊稼,不懂,像這樣的地,風調雨順,能夠收個百來斤已算是好的了。」
李辰安咧嘴笑了起來。
他沒有去爭辯,千年以來的歷史中,有許多的人致力於農業產量的提高,但這事確實太難。
自己的那些想法必須付諸於實踐。
用事實來證明自己是對的,空口的東西算不了數。
所以他沒有再說這個話題。
「對了,慕容姑娘去哪裏了?」
「京都之事之後她就回了松山劍院,說是要閉關。」
「哦,這些日子你可吃了不少苦頭。」
蘇沐心咧嘴一笑。
他那張原本白白淨淨的臉,而今已滿是風霜。
他那雙原本握筆的手,而今變成了握着一把劍。
他依舊不會武功,但不妨礙他練劍。
「若說沒吃啥苦頭,這顯然是在騙你。」
「初時確實不習慣,不過現在倒是已經適應了。」
李辰安拍了拍他的肩膀,忽的問了一句:「去江南道當個官,如何?」
蘇沐心一聽怦然心動。
他骨子裏依舊是個文人。
何況他還是昭化二十一年的榜眼!
他的理想抱負本就是入朝為官主政一方,只是那時候奚帷當政,他毫無機會。
此刻聽李辰安這麼一說……
他沉吟片刻,卻搖了搖頭。
「恩師給我說了一句話,改變了我的一些固有想法。」
李辰安眉梢一揚:「花老哥給你說了啥?」
「恩師說……鋒利的寶劍,必然經受過無數次的磨礪。」
「握筆,或可治理一地成為一個能臣。」
「但握劍,卻可開疆拓土為你書寫一副壯麗山河!」
李辰安有些驚詫。
他抬頭望向了夜空中的那輪凸月,「好……等夏侯卓授首……你去北部邊軍先當個游擊將軍!」
「未來,戰爭不可避免!」
「會有你開疆拓土建功立業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