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大婚
見妙心已然倒戈,那伙妖僧便愈發瘋狂。段白月帶着楚淵退到安全地帶,向冽率領大軍及時趕到,將刺客團團圍了起來。
妙心似是對這群人的武功路數極為熟悉,葉瑾遠遠看了一陣,皺眉道:「先前在海上的時候,可沒見他使出過此等邪門功夫。」
&湖中人,只怕大多會留一手。」溫柳年道,「以備不時之需。」
兩人說話間,那伙刺客已經被制服,為首那人見計劃敗露,惱羞成怒拼死掙扎,扭頭像是要對妙心說些什麼,卻沒留意身後淬毒暗器破風而至,脖頸處瞬間傳來一陣涼意,只能大張着嘴嘶啞發不出聲。
妙心看了眼段白月,手裏方才握緊的拳頭又鬆了下去,一枚菩提子掉落在地。
&下去。」楚淵沉聲吩咐,「看緊一點,休得再胡言亂語。」
向冽領命,率人將刺客押送回宮。妙心手臂在方才打鬥時受了傷,隱隱滲出鮮血,依舊站在原地未動,周圍一圈御林軍將他團團圍住,手中長劍閃着寒光,卻不敢輕舉妄動,不知此人是敵是友,只等楚淵與段白月的命令。
四周一片寂靜,只有風吹起地上細小灰塵。妙心低頭斂眉,臉上辨不清是何表情,也未再看楚淵,單手捂着胳膊轉身緩緩向城外走去,步伐有些踉蹌,像是受了內傷。
&我去攔住嗎?」段白月低聲問。
楚淵搖頭:「他若不想說,便沒人能撬得開嘴,就這樣吧。」想要知道事情原委,方才擒獲的那些妖僧應當也能說個七七八八。
這場變故來得快,去得也快。江懷率人將受傷的兵士抬了回去,潑水洗去街上血跡後,便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般。眾人重新啟程前往大雍塔祭天祈福,百姓戰戰兢兢,也不敢再出門,只在心裏後怕回想方才那一幕,覺得皇上也不好做,走在街上都有人要搞暗殺,還是像自己這般,過尋常日子要更好些。
在方才妙心剛一動手的時候,慕寒夜便知這場衝突很快就會結束,於是早早就帶着黃遠趁亂隱入了一條小巷子中,七絕國暗衛很快便送來乾淨的衣服,兩人尋了處客棧換好,方才體體面面,正大光明一路去了皇宮。
天子率眾祈福,自然是有不少冗長的禮儀要遵守,即便楚淵心中再想快些結束,也依舊是到了深夜方才回宮。南摩邪正在大殿中吃宵夜,八個碟子八個碗擺了滿滿一桌,連筷子上都鎏着金,總算過上了紙醉金迷的日子。
&前輩。」楚淵笑着進門。
&上。」南摩邪站起來,原本挺樂呵,一想卻又有些沮喪,畢竟錯過了一頓西南府的喜酒。
&嬸嬸還在四處找師父。」段白月道,「怎麼醒了也不回家。」
&師着急。」南摩邪一拍大腿,「下了後山不得了,全大理城的人都說你已經成親,早就離開西南來了王城。」於是便晝夜兼程一路狂奔,生怕又錯過第二頓喜酒,幸好在路上一打聽,知道大婚是在八月,方才鬆了口氣。
段瑤道:「我還當師父不敢回府,是怕被金嬸嬸又梳頭。」
南摩邪又想起來一件事:「為何這回沒有將我埋進墳里?」醒來時居然躺在山洞中,險些不知該如何詐起來。
段白月道:「因為瑤兒懶得挖坑,就隨便找個地方擺一擺。」
段瑤:「……」
段瑤道:>
&可不准學這兩個混小子。」南摩邪將楚淵拉到一邊,「你跟師父說說,為什麼?」
&段白月在身後提醒,「紅包還沒給,叫什麼師父。」
楚淵笑道:「是鬼手前輩,他給了一瓶藥丸,說可治前輩的假死之症,以後便不用再進墳堆。」
南摩邪聞言意外,而後又叉着腰吹鬍子:「然後你們就信了?」
段白月道:「不然呢?那可是江湖排名第一的神醫。」
南摩邪活動了一下筋骨,想要努力找出一些不適,以證明自己還是很需要進墳,卻覺得周身舒暢,很是神清氣爽,於是忿忿怒曰:「死老頭。」
段瑤實在好奇:「師父先前是與鬼手前輩有過節?」
南摩邪擺擺手:「沒見過。」
段瑤:「……」
那為何總是在背後抱怨別人?
南摩邪道:「因為他的徒弟成親早。」
段瑤驚道:「這也不行?」
南摩邪道:「自然不行。」武功比不比得過是其次,名氣更是身外之物,唯有別人家的徒弟成親早這種事,不能忍。
段白月清清嗓子,誠懇建議道:「你可以試着去收秦宮主為徒。」
&講。」楚淵拍了他一巴掌,拉着南摩邪坐下,「前輩既都來了王城,為何又要蒙着頭站在大街上?」
段瑤扶住額頭,丟人。
&原本早就該到了。」南摩邪道,「只是在途中的時候,遇到了七絕王慕寒夜。」
&日裏蒙面那人?」段白月問。
南摩邪點頭,又是一個成親早的,別人家的徒弟。
段白月道:「說正事!」
南摩邪撇撇嘴,往楚淵身邊擠了擠,離自家徒弟遠些,方才將事情原委大致說了一遍。
那日在紫銅鎮外的山上,南摩邪尋了處樹蔭原本在打盹,卻被一陣細碎的窸窣聲吵醒,睜眼就見一個和尚正躲在不遠處,很有些鬼鬼祟祟。或許是在南洋作戰時被葉瑾念叨了太多次禿頭,連帶着南摩邪也開始對和尚格外關注。只是還沒等他看出端倪,那和尚卻已經慘叫一聲,跌落下山。
此等熱鬧,自然是不能不看的,更何況離大婚還有一段時日,也不着急,於是南摩邪當下便暗中跟下山,一路去了城中一處客棧。
窗戶上糊着窗紙,南摩邪興致勃勃吮了吮手指,想要捅個洞看看,身後卻有人冷不丁道:「這位前輩。」
&呀!」南摩邪被嚇了一跳。
慕寒夜靠在門框上,氣定神閒看着他。
南摩邪冷靜道:「我走錯了房間。」
慕寒夜道:「這整座客棧都被我們包了下來。」
南摩邪稱讚:「真有錢。」
黃遠:「……」
&我就先走了。」南摩邪淡定轉身,試圖下台階。
慕寒夜一把拎住他的後衣領。
南摩邪哭道:「我當真只是個可憐的乞丐。」為何就不能放老人家一馬。
慕寒夜道:「誰若能有前輩此等身手,怕是早就混到了丐幫長老。」
南摩邪抬手擦了下眼淚,忽而冷不丁向他面門攻去。
慕寒夜嘴角一揚,拉着黃遠向後退兩步道:「我可不能與前輩交手,否則只怕會被楚皇降罪。」
南摩邪:「……」
慕寒夜道:「前輩這一身功夫,一頭亂髮,想認不出都難。」
南摩邪乾笑:「好說。」
既然大家都是大楚的朋友,那麼此後的事情便簡單了許多。那和尚原本還嘴硬,最後卻也抵不過酷刑,很快便交代了自己的來歷,西域婆輪羅。
&域?」黃遠微微皺眉,看嚮慕寒夜,「你先前聽過嗎?」
&失了數百年,原來還沒死絕。」慕寒夜道,「說吧,跟着本王想做什麼?」
和尚有氣無力,他當真只是恰好路過,見到山間有兩人迎面走來,便躲在了草叢後,卻沒想到居然會被打下來。
然而慕寒夜卻不相信,既然是西域邪教,那盯着大漠的王便很合理,畢竟大家差不多來自同一個地方。
和尚奄奄一息百口莫辯,幾欲吐血。
當然,最後眾人還是大致弄清了此事的前因後果,一聽妙心要帶着這夥人前往王城刺殺皇上,南摩邪眼前發黑,掉頭就往樓下跑——好不容易才等來這場大婚,可千萬莫要再出亂子。
慕寒夜一把拉住他,將人生生拖回了房間。
王城防守嚴密,大婚時戒備更森嚴,那伙婆輪羅原本想要混進宮內,卻被妙心否定了計劃,最後只能商議在楚皇祭天時,埋伏在正陽街行刺。於是慕寒夜便也率部,暗中同南摩邪一道折返王城,提前一天將此事告知了趙越與司空睿,讓他們在翌日多加留意。
&何不告訴段兄?」司空睿不解。
南摩邪振振有詞:「大婚之際,操心正事都來不及,何必讓這些個雞毛蒜皮壞了心情。」成親最重要。
司空睿瞭然:「也對。」
&真是婆輪羅。」在聽完事情原委後,段瑤道,「這哪裏像邪教,更像是中了邪,專門挑正陽街上大軍最多的時候來行刺。」
段白月看了眼楚淵:「這夥人究竟是何來歷,為何心心念念要行刺大楚的皇上?」
&許是數百年前,與楚家先祖有過節。」楚淵搖頭,「總有些人喜歡講仇恨代代相傳,也不知是圖什麼。」
&劇一場,沒事就好。」段瑤道,「現在鬧一鬧,總比大婚當天…>
&不知道說些喜慶的。」南摩邪將小徒弟攔腰扛起來,「走,回去,讓你哥哥嫂子早點歇着。」
&我下來!」段瑤掙扎。
南摩邪兩步跳上了牆。
楚淵眼睜睜看着兩人消失,道:「我還沒來得及向前輩道謝。」
&着敬茶時再謝也不遲。」段白月笑笑,「走吧,我也帶你回去休息。」
楚淵點點頭,隨他一道回了寢宮,白日裏有些累,腦袋沾到枕頭便睡了過去。聽着身側之人呼吸逐漸綿長起來,段白月方才掐滅安神香,推門出了宮。
天上飄着牛毛秋雨,順着沿途西南府留下的暗號,段白月很快便追到了城外一處破廟,段念正守在外頭,低聲道:「王爺。」
空曠的殿內燃着一堆篝火,妙心正在一旁閉目養神。
段白月坐在他身邊。
妙心並未睜開雙眼,只是啞聲道:「王爺來做什麼。」
段白月問:「為何要這樣?」
妙心喃喃:「皇上沒事就好。」
&本王沒猜錯,這些婆輪羅並不打算在此時行動。」段白月笑笑,「是你從中作梗,他們才會被一時蒙蔽,心甘情願跟來王城刺殺皇上,是嗎?」
妙心道:「這些人遲早會對皇上動手,與其等到幾年後他們勢力壯大,神不知鬼不覺潛來王城,不如現在由貧僧帶來,還能有所防備。」
&輪羅在百餘年前便被驅逐出海,按理來說不該與皇上有矛盾。」段白月道,「可是祖輩恩怨?」
妙心搖頭:「經此一劫,這夥人至少在此後三十年都不會再主動出手,王爺不必擔心,也不必再問了。」
&吧。」段白月往他面前放了一個小藥瓶,「這是傷藥。」
妙心重新閉上眼睛。
段白月卻並未離開,而是將火堆撥亮了些,嘴角揚了揚:「有時候喜歡一個人,是掩飾不住的。」
妙心身形猛然一僵。
&淵看不到,是因為他壓根不想看到。你不敢做的,也不代表就是錯的,更不代表本王不敢做。」段白月丟下手中木棍,「不管怎麼樣,今日多謝。」
妙心眉頭擰成死結,直到聽他腳步聲逐漸遠去,方才睜開眼睛,有些失神茫然。
出家人原本不該又七情六慾,他也並未覺得那是喜歡,而是尊崇與敬仰,高高在上的,遙不可及的,如同一束刺眼光芒,讓人無法忽視,卻又不可觸碰。
只是越遙遠,便越想握在手心。在意識到這件事後,妙心驚慌失措,連夜辭別離開王城,晝夜不歇回了小葉寺,在那裏靜心禮佛,才將心中邪念壓下。只是有些事情卻在心裏扎了根,越黑暗越叫囂,到實在壓抑不住時,便尋個無人處發一場瘋,只求能輕鬆片刻,也是因此,才會在荒島上碰到婆輪羅。
段白月的存在於他而言,像是一根梗在心裏的刺,也像是一把尖銳的刀,毫不留情地割開小心翼翼維護多年的偽裝,讓所有感情都暴露在天光下——除了尊崇仰慕,還有嫉妒與瘋狂。近乎於執念的想讓從楚淵立後,與其說是為了社稷,不如說是心中不甘。
在被婆輪羅蠱惑的某個瞬間,他甚至想過,或許當真可以殺了楚淵,讓他從此消失世間,沒有大婚,史書上便永遠不會有另一個人的名字,只會留下年輕的帝王平西北,定東海,征戰南洋一統四海的不朽戰功與光輝形象,就像自己當初想的那樣。
妙心抱住頭,痛苦悶吼出聲。
&師。」段念敲敲門,好心提醒,「你還是快些上藥吧。」畢竟流了一路血。
妙心:「……」
段白月翻上馬,頭也不回折返王城,入宮之時,恰好天色發亮。
楚淵靠在床上,正在看着他。
&發現了。」段白月舉手,「我認錯。」
楚淵問:「怎麼樣了?」
段白月點頭:>
楚淵笑笑:「有勞。」
&上早朝嗎?」段白月問,「我陪你。」
楚淵傳來四喜,要了沐浴用的熱水,雙手捧住他的臉頰湊近親了親:「在外奔波了一晚,還上什麼早朝,好好睡,我中午回來陪你吃飯。」
段白月點頭:「也好。」
小內侍魚貫而入,手中拎着鋪滿花瓣的籃子,嘩啦倒進水中。
段白月:「……」
楚淵頭疼道:「告訴過張嬤嬤多少回,王爺不用準備這些。」
小內侍誠惶誠恐道:「嬤嬤說了,王爺平日裏不用也就罷了,可大婚前兩日是一定要的。」畢竟皇后,要香一些。
&了,朕等會親自去找她。」楚淵讓四喜系好腰帶,對段白月道,「不然今日你先湊活?」
西南王看了眼那桶香噴噴的水,心情複雜,若是被師父看到,只怕會與尿床並列天天講。
然而事實上,南摩邪也沒什麼心情管他,此時正抱着腦袋滿院子嗷嗷亂跑——為何都到了皇宮裏,還是一樣要被梳頭,而且這群人到底是誰,根本就不認識。
張嬤嬤站在台階上,指揮手下一群嬤嬤將他按住,篦子如飛。大小是皇后的娘家人,不富貴就算了,至少也要體面乾淨,將頭梳好。
南摩邪慘叫連連,生不如死。
段瑤在屋內用被子捂住頭,堅定地重新睡了過去。
下早朝後,慕寒夜精神抖擻去見楚淵,喜滋滋道:「昨日的事,楚皇不必言謝,隨便給個萬兒八千兩銀子就好。」
楚淵態度和善:「慕王先坐,溫愛卿隨後就到。」
誰?慕寒夜咳嗽兩聲,坐直道:「沒有銀子也無妨,不如先趁着人少,來談談通商之事?」若是等那位溫大人來了,要不到銀子是一回事,說不定還要被倒忽悠走幾百兩——這種事先前也不是沒有過。
楚淵一笑:「也好。」
寢宮內,大楚的皇后洗完香噴噴的花瓣澡,打着呵欠上了床,直到被人捏住鼻子,方才醒來。
&中午了。」楚淵戳戳他的腮幫子,「起來吃飯。」
&麼快。」段白月打了個呵欠,>
&才我在回來的時候,遇到了張嬤嬤。」楚淵抱着他的腰,「她說要教你學大婚的規矩。」
段白月瞬間清醒。
楚淵道:「我答應了。」
段白月艱難道:「還要學這個?」
&啊。」楚淵靠在他胸前,「大婚之後你就是皇后,規矩禮儀多着呢。」
段白月表情一言難盡,心情亦是一言難盡。
&麼?」楚淵扯扯他的一縷頭髮,「不願意學?」
段白月從牙縫裏往外擠字:>
楚淵撇嘴:「那可不行,事關皇家體面。」
段白月:「……」
段白月:「……」
段白月:「……」
楚淵咬着下唇,實在忍不住笑。
段白月總算反應過來:「騙我的?」
楚淵趴在他肩頭悶笑:>
段白月鬆了口氣,抱着他嘆氣:「越學越壞。」將來可怎麼得了。
&沒騙你,當真碰到了張嬤嬤,那是宮裏的老嬤嬤,連母后剛進宮時都要聽她教規矩。」楚淵道,「小瑾小時候最怕就是她。」
段白月發自內心佩服:「原來世間還有葉谷主會怕的人。」
&才嬤嬤遇到了南前輩,便順便給他梳了個頭。」楚淵道。
段白月:「……」
段白月道:>
&宮裏還有許多好玩的人,將來我一個一個說給你聽。」楚淵拉着他站起來,「走,我們去吃飯。」
&前還在說,大婚後過一段時間,我就回西南。」段白月將他拉近懷裏,「現在如何捨得。」
&是西南王。」楚淵雙手捧住他的臉頰,「乖,不能沉迷聲色。」
段白月自暴自棄:「我只吃着燕窩想做大楚的皇后。」
楚淵道:「哦,那傳張嬤嬤。」
段白月捂住他的嘴,抱着人大步出了寢宮。楚淵笑着掙扎,一圈小內侍齊刷刷低頭,什麼都沒看見。
屋外陽光正好。
在一片忙碌中,慶典前的一切事宜總算籌備完成。按照規矩,在大婚前夜一對新人不能相見,四喜將段白月引到一處掛滿紅綢緞的偏殿內,進門就見司空睿與段瑤正在笑容滿面鼓掌,南摩邪蹲在椅子上搖頭晃腦,頭髮很整齊,後頭是一圈追影宮前來送禮的暗衛,以及強行被拖來的七絕國影衛,日月山莊暗衛——喝喜酒這種事,自然要拉上好朋友一起,否則人生還有什麼意思。
段白月面無表情轉身:「打擾諸位,走錯門了。」
段瑤飛撲掛在親愛的哥哥背上,硬生生將他拖回了房內。
段白月心力交瘁,為何他弟越來越像一隻猴子。
四喜公公小心翼翼替眾人關上門,臨走時不忘叮囑,今晚莫要鬧得太兇,明日還要早起。
屋內歡聲笑語,並沒有人聽到他在說什麼。
四喜:「……」
楚淵獨自躺在龍床上,即便夢中也在笑。
第二日天還沒亮,宮內便忙碌起來,滿目皆是紅艷色澤,處處金玉生輝,道路兩旁花團錦簇暗香浮動,引來無數彩蝶比翼雙□□,與樹上的五彩絲線相映成趣。沒有人坐轎子,便改成了兩匹駿馬,披紅掛彩高大威武,一早就侯在了院中。
楚淵坐在桌前,讓四喜伺候換上了喜服,與西南府那套比起來,要隆重華美許多,是宮中繡娘花了整整一年時間方才製成,紅色錦緞間雜着金線,在朝陽下映出脈脈流光。銅鏡中的五官英挺俊朗,恍惚間,像是又回到初見,一轉眼,許多年。
&上?」四喜往他手中塞了一枚紅玉雕成的合歡果,笑道,「王爺快來了。」
楚淵回神:>
&才聽人說,城中今日也是張燈結綵,熱鬧得很。」四喜道,「百姓紛紛湧上街,比過年都高興。」
正說話間,殿外便傳來鞭炮聲,一行人歡歡喜喜簇擁着段白月進來接親,楚淵抿抿嘴唇,一雙眼底情意流轉,笑着抬頭看他。
段白月握住他的手微微一帶,將人拉起來擁入懷中,是此生最想藏在手心的珍寶。
見他二人站着不動,司空睿不得的咳嗽兩聲提醒——吉時快到了,要抱回洞房再抱也不遲。
&備好了嗎?」段白月在他耳邊低聲問。
楚淵道:>
等了多少年,終於盼得這一天。有他在身邊,耳邊一切嘈雜都像是不復存在,只餘下他低沉的聲音,與那雙熟悉而又深情的雙眼。被他牽着手帶出寢宮,一路騎馬前往前殿行禮,陽光融融落滿全身,卻也不過身後之人的懷抱溫暖。
從此之後,便是一生一世,永生永世。
南摩邪穿着一身大紅綢緞,從楚淵手中接過茶盞,喜得險些要流出淚。
段白月跪在一旁提醒:「紅包。」
南摩邪從旁摸出來一個小紅包,包的很嚴實。
楚淵接到手中,臉色一僵——為何還會動。
段白月從牙縫裏往外擠字:「師>
楚淵定了定神:「多謝師父。」
&好好,成親了好。」南摩邪將他二人攙起來,還惦記着坐轎子遊街。
四喜揮揮手,便立刻有八名轎夫抬了一頂披紅掛彩的軟轎過來,上頭鋪着華美錦緞,四周圍着碧玉雕刻而成的蝴蝶喜鵲與芍藥牡丹,連露珠都是用寶石點綴,活靈活現顫顫巍巍。南摩邪躺在上頭,心曠神怡,覺得自己應當能活兩百歲。
&轎夫一聲長呵,穩穩抬着他出了宮,第一處要去的便是太傅府,另有兩名壯漢扛着磨盤大小的鞭炮,只等到了門口點燃。
陶仁德:「……」
這日的皇宮,是前所未有的熱鬧,直到深夜時分,大殿內的宴席還未結束,紅色宮燈高懸,映着下頭喧囂的人群,美酒一壇一壇被啟封,歌舞纏纏笑聲不斷,都說要不醉不回。待到臨近結束,連楚淵也多了幾分醉意,被攙着坐回了轎子裏。
段白月被人纏住多飲了幾杯,回去時卻被嬤嬤攔在外頭,只好先去按照禮儀沐浴薰香,好不容易入了洞房,楚淵已經被四喜伺候換好了衣裳,正帶着一絲酒意與浴後的香氣,坐在床邊等他。紅色雲緞微微透着光,若隱若現貼在身上,在紅燭映照下分外誘人。
段白月站在床邊,輕輕捏高他的下巴。
楚淵與他對視,眸子裏除了情意與眷戀,還有一絲絲微醺暈染出的濕意,如同江南三月朦朧煙雨,一眼望不盡。
&麼辦?」段白月蹲下身子,握住他的雙手湊在嘴邊,「只想將你藏在家裏,看也不給別人看。」
楚淵攤開掌心,還攥着早上那枚合歡果,只看着他笑。
桌上早已備好兩個盛滿美酒的白玉杯,楚淵與他繞過雙臂,仰頭一飲而盡。依舊是緋霞,卻多了一絲甜味,還未等放下酒杯,便被一把打橫抱起,溫柔放到了床上。
段白月低頭凝視着身下之人,過了許久,方才低頭吻住他的唇瓣,齒間依舊能嘗到緋霞的滋味,淺淺淡淡,卻比任何美酒都更讓人沉醉。衣衫如水滑落肩頭,楚淵微微使力壓在上頭,食指緩緩划過他心口那條精巧的小龍。
酥酥|痒痒的觸覺一直傳到心裏,段白月拖住他的腰,將人重新擁入自己懷中。
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溫柔,卻也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蝕骨銷魂。段白月細碎吻着他的眉眼,忽又輾轉向下,重新吻住那甜美的唇,每一次的衝撞與索取都是濃到化不開的愛戀。
楚淵雙臂環着他的脊背,眼角緋紅,連呻|吟也被悉數堵回。
床頭一對紅燭跳動,映出滿帳□□,滿心痴纏,此後比翼齊飛,不思歸。
十日之後,各國使臣陸續離開,慕寒夜則是帶着黃遠,興致勃勃前往追影宮找秦少宇敘舊。
七絕國影衛生不如死,追影宮暗衛倒是很高興,甚是還要搶着幫異國的好朋友背包袱。
送走這群人後,宮內便安靜了許多。楚淵活動了一下酸痛的筋骨,將厚厚一摞奏摺交給四喜,累得不想動:「王爺呢?」
&皇上,在御花園。」四喜答。
楚淵撐着站起來,一路溜溜達達尋了過去。自己被按住折騰了一整夜,早起腰酸背痛上朝,還要來御書房批覆摺子,他卻在御花園賞景?
今日晚膳只給青菜不給肉。
&上。」段瑤正在園子裏刨土,打算種些花。
&哥哥呢?」楚淵問。
段瑤向後指了指:「在練功,不過不讓旁人靠近。」
楚淵聞言疑惑,自己往練武場走,段瑤也沒攔着,繼續刨坑種草——嫂子自然不算旁人,不管他哥是在裸|奔還是發瘋,都完全可以看。
玄冥寒鐵閃着寒光重重插入地下,引來腳下一陣輕顫,楚淵:「……」
&怎麼來了。」段白月被嚇了一跳,趕忙收招落地。
&早上都不見人。」楚淵道,「我批完摺子了,找你回去吃飯。」
段白月笑道:「聽着還真有幾分尋常人家過日子的架勢。」
楚淵道:「尋常人誰會批摺子。」那叫反賊。
段白月拉住他的手:「我是說你親自來找我回家吃飯。」
兩人手牽着手往回走,楚淵突然道:「不如去山海居?」
&麼,想吃外頭的館子?」段白月問。
楚淵道:「自從大婚之後,還沒出過宮。」
段白月想了想:「也好,不過也別去山海居了,去司空的錦緞莊蹭頓飯如何?那裏的廚子也不錯,吃個新鮮。」
&楚淵一口答應,拉着他回去換衣裳。
司空睿聽到消息,趕緊吩咐廚子去準備,又在心裏感慨,自己還能有被皇上吃白食的一天,也不知此事會不會寫進列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