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蒙蒙露出一線魚肚白,金色光線將晨霧驅散了許多。楚淵站在高台上遠眺,雖說知道段白月此行並不會有太大變數,卻依舊難免擔憂。
葉瑾在甲板上咳嗽兩聲,揮揮手:「下來,吃早飯。」
楚淵道:「你去吧,朕不餓。」
這就連飯都不吃了?葉瑾恨鐵不成鋼,且頭昏眼花,很想拎着他哥的衣領搖晃,有點出息成不成。
楚淵突然眼底帶笑,沖遠處揮揮手。
葉瑾「刷拉」回頭。
果然,一艘小船正披着朝霞急速駛來,臨近主艦時,段白月索性縱身而起,凌空躍到了楚淵身邊。
葉瑾握住小白瓶,很忿忿,急什麼!
周圍有不少將士,兩人自然不會太過親昵。楚淵道:「事情如何?」
&切順利。」段白月道,「楚項果真拉攏過吳登,不過卻遭到了拒絕。昨夜吳登已表明態度,兩不相幫,只閉國等着這場戰事結束。」
&此也好。」楚淵道,「也累了,回船艙歇着吧,還是想用早膳?」
&有件事。」段白月道,「我帶了個人回來見你。」
&誰?」楚淵問。
段白月示意他往船上看。
妙心從船艙內出來,施禮道:「小僧參見皇上。」
葉瑾覺得自己有些目眩神迷,為什麼真的出現了一個禿頭。
沈千楓伸手摟住他的腰,微微用力往自己身邊帶了帶。
葉瑾回神,將目光稍微收斂了一些,但還是很想看。
&師?」楚淵倒是頗為驚喜,幾步走下眺望台。
西南王深吸一口氣,跟上。
&前在關海城時,見那南菩小葉寺已蛛網遍佈,還在掛念大師去了何地。」楚淵道,「卻沒曾想會在此處相逢。」
&南海局勢不穩,小僧與暹遠國吳登國主頗有幾分交情,擔心他會被奸人所害,便出海前去相護。」妙心道,「昨晚恰巧遇到西南王夜探,便一道跟來,助大楚海軍一臂之力。」
&此就再好不過了。」楚淵扭頭看向段白月,原本想叫大家一道去前廳,卻見他正在四處亂看,於是微微一愣。
司空睿大聲咳嗽,你還能更丟人一點。
西南王:「……」
楚淵叫過下人,吩咐下去替他準備住處,又道:「大師想來這一路也累了,先用過齋飯歇息片刻,再議事也不遲。」
妙心一笑,低頭道:「多謝皇上。」
待到他走後,楚淵讓四喜另送了兩份早膳到自己的船艙,加了三大勺肉醬的拌麵,酸酸辣辣的西南口味。
段白月坐在桌邊:「怎麼連你也沒吃東西,這都什麼時辰了。」
&妙心欺負你了,還是你欺負妙心了?」楚淵單手撐着腮幫子,用筷子敲敲桌子。
段白月:「……」
&楚淵道,「否則不給你飯吃。」
段白月舉手投降:「還真不是欺負不欺負,這一路都相安無事,天明時他還要給我算命。」聽起來頗為友好。
&出什麼了?」楚淵問。
段白月道:「我沒答應。」
&說相安無事。」楚淵坐在他身邊,「老實說!敢欺君當心朕打你。」
&你打。」將人抱到懷中,段白月心情很好,將半邊臉主動湊過去。
楚淵抬手就是一巴掌。
段白月哭喪了臉:「還真打啊?」
&說!」楚淵拍拍他,「面該糊了。」
&沒事,昨晚我將坤達送回家,坤山去了皇宮請吳登,那和尚也跟着一道過來,說要隨楚軍一道征戰,我自然不會拒絕。」段白月道,「畢竟你先前也常提到此人。」
楚淵盯着他愛看了一會兒,然後道:「說了半天,重點就最後那一句?」
段白月清了清嗓子:「沒有沒有。」
&心眼。」楚淵在他胸前拍了一巴掌,「妙心大師的確是世間奇人,我才願意同你說起,這也不成?」
&怎麼不成。」段白月將人強按到自己懷中抱緊,哼道,「那和尚說他先前經常去你寢宮。」
&睡不好,那陣沒有小瑾在身邊。」楚淵伸手拽住他的一縷頭髮,「你也不在。」
段白月用掌心包住他的手,放柔了聲音:「初登基那陣?」
&楚淵道,「閉上眼睛就是噩夢,晚晚都是睜眼等天明。後頭劉大人將妙心帶進了宮,晚上聽他講佛法,能睡得安穩些。」
段白月嘆氣,在他發間親了一下:「方才逗你的,我吃一個和尚的醋作甚。」
&的內力極為高深。」楚淵道,「剛一到宮裏,就說我周圍有不少人盯着,我不想解釋給西南與皇宮的關係,便只敷衍推脫說是劉府的人。再加上他不願多生事端,所以後頭再要與我說事情,都會避着你那些眼線,並非存心要避開西南府。」
段白月無奈:「你再這麼細細解釋下去,可就當真是我小心眼了。」
楚淵笑着拍拍他,坐起來將麵條拌開遞給他:「吃完便歇着吧,有事下午再說。」
船艙外,葉瑾問沈千楓:「妙心大師,你知道這人嗎?」
&有耳聞,卻是第一次見到真人。」沈千楓道,「南菩小葉寺,論起武學修為在江湖中能與北少林齊名。不過僧人卻都是深居簡出,妙心更是神龍見首不見尾,據傳是個絕世高手。」
&才看他走路的姿態,內力的確不弱。」葉瑾道,「看着皇上對他頗為信任,應當不會有什麼問題吧?」
&菩小葉寺向來就有從戎護國的傳統,妙心能來不算稀奇。」沈千楓道,「至於脾氣秉性,多相處幾日便能知曉。」
葉瑾點點頭。
&有件事。」沈千楓捏了捏他的鼻頭,「先前也就罷了,如今船上多了妙心大師,不准再動不動就說禿頭,記住了?」
葉瑾:「……」
哦。
沈千楓笑着牽起他的手,也一道回了船艙。
司空睿坐在高台上,看着下頭一個個雙雙對對。
大家都是成了親的人,為何就自己一個形單影隻,連早飯吃沒吃也無人問一句,到現在還餓着肚子。
傷感層出不窮,感覺馬上就能吟一首詩。
薛懷岳下令船隊調轉方向,向着白象國駛去。昨夜段白月一直在外頭,楚淵自然也不會安眠,夜裏醒了能有三四次,此番正好偷閒與他一道歇下,直到下午才醒來。
&夢了?」段白月用手指將他的頭髮理順,「一直在皺眉。」
&不起來。」楚淵枕在他手臂上,「外頭有人在吹笛子?」
段白月頓了頓,道:「是妙心。」
楚淵撐着坐起來:「走吧,一道去議事廳。」
段白月從身後抱住他,在脖頸處親了一口,留下一個淺紅的印子,方才取過一邊的衣裳幫他穿好。
午睡的時間久了,腦袋也昏昏沉沉。楚淵洗了臉又喝了半壺涼茶,也沒能徹底清醒過來。段白月見他懶洋洋趴在桌上,一雙眼睛只跟着自己四處轉,一時間有些好笑:「怎麼,不想動?那不如明日再議事。」
&為皇后,難道不該勸天子勤政自律。」楚淵撇嘴,「像你這樣,怕是進不了史冊了。」
&可不成,我還指望靠這個光宗耀祖。」段白月俯身,在他臉頰上咬了一口,「起來,幹活。」
楚淵笑着躲開他,兩人鬧了一陣子,腦袋倒是清醒過來。一道出了船艙,正好看到妙心往這邊走來。
&師。」楚淵道,「在這船上,吃住可還習慣?」
&家之人,能有一碗茶飯一張薄席,便已足夠。」妙心道,「多謝皇上掛念。」
日頭已經沉沉下墜,甲板上有些風涼。段白月低聲道:「去船艙再說吧。」
楚淵點點頭,差四喜去將其餘人也請了過來。葉瑾一進議事廳,就見明晃晃一個光頭,視線忍不住便飄了過去,不過幸好及時拉了回來。
薛懷岳前幾日便派出親信,前往白象國周圍打探消息。在掃清朝中固執派的老臣後,那假納瓦倒是未再折騰出太多花樣,只是與楚項交好的意圖愈發明顯,其餘朝臣親眼目睹了鮮血淋漓的幾樁慘案,哪裏還敢再反對。而與此同時,在民間也傳出風聲,將西南府的易容術說得神乎其乎,連脾氣秉性昔日記憶也能一道跟着挪移,聽起來不像是易容,倒像是附體。
&來楚項自己也擔心。」段白月道,「畢竟當初瀟瀟兒失手,讓我們搶回了納瓦與坤達等人。而現在白象國內謠言橫生,這當口就算我們將真的納瓦帶回去,也能被推脫成是易容假冒,到時候再加上對方的暗線煽風點火,只怕這真的會永遠變成假的,假的反而會變成真的。」
薛懷岳道:「末將也是在擔憂這一點。」
楚淵道:「溫愛卿怎麼看?」
溫柳年答曰:「最省事的辦法,便是將假的在神不知鬼不覺時,重新換成真的,就如同對方當初掉包一樣。這樣在百姓眼中,從來就沒有兩個皇上出現過,一直就是同一個納瓦。而為何脾氣秉性迥異,是因為先前失憶了,這陣又想起來了,如此便能將所有事情都搪塞解釋過去。」
楚淵笑笑:「不錯。」
&在白象國內,想必早已里三層外三層,嚴防死守固若金湯。」段白月道,「想闖進去都不容易,更何況是太子換狸貓。」
楚淵又問:「大師?」
妙心手中握着念珠,一直在雙目微閉無聲念經,像是未曾在意眾人的言談。這晌聽到有人叫,方才睜開眼睛,道:「半月後在白象國內,會有一場祈福集會。」
&楚淵問,「在海邊?」
妙心搖頭:「在城中市集,到那時所有的百姓都會上街歡慶,年年如此,已經持續了百餘載。」
楚淵道:「即便是有節慶,海防也未必就會放鬆警惕。」
妙心道:「祈福集會時,百姓都會上街,而國主會在一座高塔之上祭祀海神。那塔乃是木塔,又在風口,一旦燒起來,火勢頃刻便會上竄,百姓見狀勢必會大亂。」
葉瑾抱着而茶杯坐在對面,倒是有一絲絲意外,心說這什麼和尚,開口便是殺人放火,看起來一點都不阿彌陀佛。
妙心又道:「到那時趁亂在眾目睽睽下,將假納瓦打暈帶走,用此做要挾與白象國談條件,便可。」
溫柳年道:「這倒也是個辦法。將假的當眾帶走,再綁到高處示眾,對方總不能再弄個假的出來,過幾日再將真的送回去便是,更何況我們手中還有納西刺。」
&何?」楚淵看向段白月。
段白月笑笑:「你若覺得可行,我便去做。」
&事說來簡單,但要在眾目睽睽下搶人,也絕非易事。」沈千楓道,「即便當真要做,要要仔細謀劃,有八成把握再做。」
楚淵點頭,吩咐四喜拿來一捲地圖。數年前在得知楚項南洋擁兵時,他便暗中派人以商隊的名義,將南洋諸多島國的重要城鎮地圖都暗中繪製下來,以備不時之需。白象國祈福的木塔位於城中偏北,離海岸港口極近,想要帶一個人殺出來並非完全不可能。
葉瑾趁機問:「據說大師武功修為出神入化?」
妙心道:「九殿下謬讚了。小僧無論功夫高低,只要皇上下旨,無論作何,自當慷慨以赴。」
&有幾日能到白象國?」楚淵問。
&軍要慢些,要是只派出先鋒隊駕鐵甲戰船,大概十天就能到。」薛懷岳答。
楚淵點點頭,想了片刻後,道:「去將吳三磊與木痴前輩也傳來,再吩咐大軍,加快速度前行。」
132.第一百三十一章 妙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