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城第一人民醫院。
重症監護室外,不遠千里匆匆趕來的顧淼,正在跟值班護士溝通解釋,關於他想帶放映設備進入病房的原因。
「不行,醫院有規定……」
當年輕的護士得知,眼前這人竟然是國內大名鼎鼎的動畫片導演後,雖然有些意外,可還是搖頭拒絕了顧淼的請求。
電影放映設備,具有一定的電磁輻射。
儘管這種輻射很微弱,差不多就跟家裏的電腦、電視機一個量級,可對於重症病人來說,這種輻射源最好還是不要接觸。
護士也是出於職責所在。
被阻攔下來的顧淼,並沒有因此生氣,而是極為冷靜地撥通了張輝瑞爸爸的電話。
「顧總!」
「你好,張先生!」
見到張輝瑞小朋友的爸爸和媽媽時,顧淼的心情格外沉重。
因為他發現,兩人的眼眶都是紅腫的,很明顯剛哭過不久。考慮到此前電話里交談的內容,很明顯小輝瑞的病情並不樂觀。
事實上。
在電影剛上映時,顧淼就給張爸爸打了一通電話,詢問他關於張輝瑞小朋友的身體情況。
當時張爸爸的答覆是還不錯,病情沒有惡化。
他甚至極為樂觀地表示,兒子可以去電影院,像個正常孩子一樣看電影。
顧淼當時也挺興奮。
得知張輝瑞小朋友的病情沒有惡化,他很欣慰,沒有急着前往羊城看望孩子,而是打算過幾天再去。
哪知道,意外說來就來。
就在昨天,張爸爸打電話告訴顧淼,小輝瑞的身體突然惡化,從普通病房緊急送入重症監護室。
收到消息的顧淼,將手上一大攤子事全丟給老張,帶着馬奎連夜趕往羊城。
還好趕上了!
當張爸爸向護士和醫生表示,兒子最大的心愿便是親眼看到《喜羊羊與灰太狼》大電影後,醫院方面終於同意了顧淼的請求。
在值班護士與醫生們的幫助下,原本被各式儀器佔滿空間的重症病房,被臨時改造為一間小小的「電影放映室」。
電影放映設備,電影拷貝,包括音響與3*2規格的投影幕布,顧淼很早之前就準備齊了。
當病房燈光熄滅,護士拉上窗簾,耀眼的龍標出現在投影幕布上……
九十多分鐘的電影,花了整整三個小時才播完。
原因很簡單。
每當電影出現比較「精彩」的畫面時,小輝瑞就會要求回放一下,他想再看一遍。
小輝瑞是今天的主角。
別說再看一遍,哪怕是再看十遍,顧淼也會陪着他看完。
「謝謝你,顧叔叔。」
當畫面中灰太狼與紅太狼破鏡重圓,在草原動物們的注視下緊緊相擁在一起時,小輝瑞用虛弱無力的聲音對顧淼說道。
顧淼聞言,滿是心疼地看着他道:「不用謝,我們可是拉過勾的,你忘了嗎?」
「嗯嗯!」
小輝瑞的眼神充滿期待,滿臉童真地問道:「顧叔叔,明年還有喜羊羊大電影嗎?」
「有的!」
「今年是蛇年,明年是馬年。以後每年都有一部喜羊羊大電影,直到十二生肖湊滿為止。」顧淼保證道。
「太好了!」
「爸爸說男子漢做事絕不能半途而廢,我明年還要看!顧叔叔,明年你還會來麼?」
「來!肯定來!」
顧淼強顏歡笑打趣道:「不信的話,我們再拉鈎一次好不好?」
「好!」
拉鈎上吊……
一百年不許變!
稚嫩的聲音迴蕩在耳邊,無論是顧淼,還是張爸爸張媽媽,亦或者四周的護士醫生,心裏都很清楚。
這個約定,只是一個美好的祝願而已。
明年麼?
從羊城飛往江川的航班落地,回到自己老巢後,顧淼坐在車內忍不住嘆了口氣。
小輝瑞糟糕的身體狀況,哪怕他不懂醫術也能靠肉眼看出一點端倪。
從去年八月份撐到現在,用醫生的話來說,已經算是生命的奇蹟了!而這樣的奇蹟,還能出現第二次第三次麼?
「顧總,您也別太……」
坐在旁邊的馬奎,看出顧淼的情緒低落,剛想出聲安慰兩句,突然聽見一陣手機鈴聲響起。
「餵?我是馬奎!」
「啊!?」
見他接完電話後,眼神晦暗什麼話也不說,顧淼頓時好奇道:「怎麼了?誰打來的電話?」
「顧總……」
馬奎表情沉重道:「是張先生打來的電話,小輝瑞走了。」
顧淼瞬間就怔住了。
……
對於很多人來說,張輝瑞這個名字十分陌生,從來沒有聽說過。
可對顧淼,以及電影《蛇來運轉》製作組的全體成員來說,「張輝瑞」這三個字不僅是一個人名,更是一種精神象徵。
在大家充滿疲倦,找不到創作激情的時候,是他鼓舞了大家。
雖然他只是一個小粉絲。
張輝瑞小朋友的離去,讓萬寶所有人都悲痛不已。儘管事先早已做好了心理準備,可真到這一刻時,還是有不少人接受不了。
顧淼同樣很傷心。
一連好幾天,他都沒有去公司上班。而是把自己關在書房,一遍又一遍地思考着同一個問題。
對於他來說,動畫只是一種用來牟利的商品。
他從未想過,也不會去想,由他製作的動畫,對於孩子們來說,究竟是怎樣的精神寄託?
小輝瑞讓他明白了。
原來動畫不止是商品,還承載着許多童真的幻想,以及關於童年的美好回憶。
他把動畫當成商品,一手交錢一手交貨的觀念,從一開始就錯了。
動畫應該是橋樑!
橋的這頭是他,橋的另一頭是無數懷揣着美好夢想的孩子們。
這跟電視劇不一樣。
電視劇只是成年人,用來消遣打發時間的娛樂方式,根本不會投入感情。
可動畫不一樣……
優秀的動畫,會讓觀眾也就是孩子們,情不自禁投入感情在裏面。這時候,動畫就被賦予了與眾不同的意義。
顧淼開始反思自己。
這些年,他用「電視劇」的觀念去對待電視動畫,犯下了經驗主義的錯誤。
幸好,為時不晚。
在以後的動畫製作中,他必須要糾正這個「觀念」錯誤,不然遲早要出大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