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正是圖已窮,匕已現。
玉書老人再不猶豫,直接出手,首當其衝正是前面站着的宋香主。
只是這宋香主卻不想跟這老頭硬碰。
身形一晃,就已經退到了眾人身後。
口中輕喝一聲:
「放箭!
」
然而此時此刻,彼此距離已經近了,哪裏等你張弓搭箭?
玉書老人身後眾人,在那紅衣女子的帶領之下,直接衝上前來,放手廝殺。
整個場面頓時亂成一團。
蘇陌和小司徒坐在屋頂上,靜看這場面,忍不住有點想笑:
「他們這算是釣魚釣上了鯊魚。
「看他們原本設局,應該是以這玉書老人為根本。
「按照正常道理來講,可以算得上是手拿把掐。
「卻沒想到,血蓮教和靜心堂,竟然打算去四方城找咱們的麻煩。
「以至於兩個大人物同時在場。
「偏生玉書老人雖然武功不錯,但為人守舊。
「明知道那宋香主在拖延時間,卻仍舊不想着快刀斬亂麻。
「害我都要以為,他是對面的人呢。
「如今看他這份搏命姿態,倒是冤枉了他。
「可以一敵二,只怕還是要遭。」
「咱們要不要救人?」
小司徒已經做好了準備,一邊看熱鬧的時候,一邊也觀測風勢,只等着蘇陌一點頭,各類劇毒就要招呼上去。
蘇陌卻搖了搖頭:
「不急……
「這個紅衣女子和那老頭姑且罷了。
「其他人都非善類,非要說的話,便是狗咬狗一嘴毛。
「讓他們先殺一場再說。
「咱們也藉機看看血蓮教和靜心堂的手段。
「這兩個大人物,終究不能放走了。」
小司徒聽他這麼說,也就點了點頭。
只是回頭看了一眼董翠蘭,低聲說道:
「蘇大哥,要不給她解開吧?
「如今血蓮教和靜心堂又有人來,被你拿下之後,倒也不需要她在邊上了。
「乾脆一刀殺了,免得時時刻刻受苦,看得我怪不忍心的。」
「你就是心太軟。」
蘇陌一笑:
「血蓮教的人,性情都已經扭曲了,雖然她過去際遇悽慘,卻也不能抹去其後的惡行。
「這番苦楚,便讓她好好的長個記性。
「她既然說死後會前往蓮華世界,便也讓她將這份痛楚跟血蓮老母嘮叨嘮叨。」
小司徒聽的一陣無語。
這是打算嚇唬那血蓮老母,讓她不敢降世臨凡?
兩個人就此的討論,也是點到為止,重新看向場中。
現如今玉書老人已經跟那靜心堂和血蓮教的兩大高手對上了。
場中便見得血光頻現,那血蓮教的大人物,卻是一個雙十年華的女子。
低眉垂目,面色慈悲。
一身紅衣赤腳,每一步踏出,腳下都有一朵血蓮相伴。
她掌中無劍,然而並指如劍,鋒芒更勝。
每一招出手,空氣之中都不免發出嗤嗤嗤的聲響。
蘇陌看她武功,果然跟先前在客棧里的那個女子是同一套路。
不同之處在於,她的修行更深,手段更絕,用的更加精妙。
尤其是每一次出招的時候,還伴隨『經聲』鳴音,讓人備受困擾。
至於那夏淵的功夫,則是正奇相合。
他使刀,使得是短刀。
他用劍,用得是長劍。
短刀長劍,一走堂皇正道,一走陰詭險路。
偏生暗合兩儀之理,將這正奇相合的道理,演繹的淋漓盡致。
跟這血蓮教的女子同時對玉書老人出手。
一時之間配合極為精妙。
只是玉書老人確實不愧為三奇五老之一。
昔年班術先生能夠憑藉一人之力,攪和的千機門雞犬不寧。
如今玉書老人手中提杖,指東打西,硬是讓這靜心堂和血蓮教的兩大高手,近不得身。
蘇陌着重去看的,正是這玉書老人的功夫。
乍看上去,這老人的武功,並不多麼精妙。
出招之時,可以說是漏洞百出。
雖然威力不凡,可場中但凡還有第四個人對他出手,窺准破綻,必然是一擊必中。
可偏生三大高手爭鬥之下,捲起罡風陣陣。
且不說尋常人了,縱然是宋香主這等高手,想要近身也做不到。
一不小心,就得重傷而亡。
因此,這破綻百出的招式,全然不給對面打中的機會。
自身武功破綻百出,但是他打人的功夫,雖然看似拙劣,卻是每擊必中要害。
讓對手不得不放棄打算,回手防護。
初時蘇陌尚未看出其中玄機所在,稍微看了兩眼之後,不禁眼前一亮:
「好功夫啊!
」
小司徒聞言忍不住看了蘇陌一眼:
「誰?」
「自然是這玉書老人。」
蘇陌輕輕的嘆了口氣:
「我這會倒是明白,他為什麼做事如此守舊了。
「只怕是書看多了……腦子都僵化了。」
「……」
小司徒感覺蘇陌今天說話高深莫測,有點聽不明白。
蘇陌見此一笑,便給她解釋:
「三招之內,那血蓮教之人,必然要退。」
小司徒聽的一愣,當即看向場中。
結果見到卻是玉書老人被這兩個人夾擊之下,連連後退。
幾番爭鬥之下,也難以拿回局勢。
不禁有些愕然。
正想着他該如何讓那血蓮教的高手退下,便見到那血蓮教的女子,身形一閃,竟然正對那玉書老人的拐杖。
以自己胸前的雲門穴硬是要往人家的拐杖頭上杵。
這豈還得了?
當即腳下血蓮朵朵,身形倏然而退。
小司徒稍微一算,前後正是三招。
不禁大感愕然:
「蘇大哥,你怎麼知道的?」
「算出來的。」
蘇陌靜靜的看着玉書老人的手腳,輕輕一笑:
「玉書老人的功夫,看似漏洞百出,實則不然。
「他的破綻,全都賣給了無人之處。
「掌中拐杖,手中拳打指點,每一招每一式都在算。
「沒有一招是無用的。
「只是想要做到這一點,卻是極為困難。
「數術與武功相合,須得有極強的腦力和一套專門的數算方式。
「這絕非一日兩日可以做到。
「玉書老人的玉書二字,只怕便是出自於此。
「其次,每一招每一式在電光石火的交手之中,都得在腦海之中經歷大量的計算。
「得出幾招,甚至幾十招之後,對手的應變之策。
「若是可以算盡對手的所有招式,那這門功夫於單打獨鬥之中,可以說是最頂尖的手段了。」
小司徒聽的滿臉驚訝:
「這世上竟然有如此武功?
「若是當真如此,此人豈非無敵?」
蘇陌一笑:
「哪有這般簡單……
「若僅以招式而論,確實可以稱雄。
「但是真正交手殺人,不僅得招式厲害,還得有絕強的內力。
「便以我而言,玉書老人或許可以破得了我的招式。
「但是他想要殺我,我縱然是站在那裏,任憑他刀噼斧砍數百天,活活累死他,他也傷不得我一根毫毛。」
「……」
小司徒就感覺,蘇陌這根本就是不講道理。
他不出招,玉書老人這一套功夫對他就全然無用。
畢竟歸根結底,玉書老人這功夫,便是算盡對手的功夫,然後將招式打在對手的身上。
蘇陌上來直接就任憑對方打,這功夫,自然就沒了用武之地。
更不講道理的是,他一身十二關金鐘罩,哪怕任憑對方施為,也全然傷不得他。
所謂無敵,在蘇陌看來,確實就是個笑話。
「不僅如此……這功夫,只怕不耐群戰。否則的話,這兩個人單一一個跟他交手,不出十招都得敗下陣來。」
蘇陌看了一眼場中:
「但是現如今,他們交手至此,已經不下於百餘招,仍舊是個旗鼓相當,不相上下。」
「這是為何?」
「算一人易,算兩人難。」
蘇陌嘆了口氣:「若是尋常之人姑且罷了,面前這兩個又全都是高手,消耗只怕驚人。
「我料想,玉書老人的武功若是單打獨鬥,縱然是靜心堂堂主,亦或者是血蓮教教主,想要取勝也絕難做到。反倒是可以讓這玉書老人,將他們挨個打死。
「但是兩者一旦同時出手,計算難度便會陡然激增。
「他終究年老體衰,縱然一時不敗,內力也會逐漸跟不上。
「你看……他現如今每一步都越發苦難了。」
小司徒順勢看去,果然見到蘇陌所說不差。
斗到此時,他雖然仍舊看似瀟灑。
但是腦門上已經是白煙陣陣,滿臉通紅。
這不僅僅是內功運轉到了極致,更是腦力運轉到了極致所造成的。
再這般打下去,怕是有死無生。
這個道理玉書老人自己也明白。
再這麼下去不行。
如今最好的辦法,就是立刻抽身而退。
只是情況卻並不允許。
靜心堂和血蓮教來的人太多了。
如今身後的人幾乎全都死的差不都了。
只剩下紅衣女子還在負隅頑抗。
這般下去,自己一旦走了,她就得死在亂刀之中。
心念至此,倏然一嘆。
腳下步法一變,以六十四卦方位為持,身形一點,倏然便已經到了夏淵和那血蓮教高手跟前。
兩者用以護身的真氣,於他而言,便好似假的一樣。
下一刻,他手中拐杖一送,直取那血蓮教女子的眉心。
這一杖,看似不見玄虛,也沒有那般多的真氣凸顯,更不像血蓮教中這女子的血色真氣,那般花里胡哨。
但偏生一拐杖點出去,竟然讓人有一種避無可避,躲無可躲的感覺。
那女子臉色一變,兩手驟然結印一起,一朵血色蓮花便在胸前盛開。
嗡!
兩者一觸,頓時嗡鳴一聲。
女子的嘴角頓時滲出了一抹鮮血,掌中手印強行結出,周身內力運轉,全力阻擋。
而就在此時,夏淵見她吃力,當即身形一晃,凌空而至。
手中短刀長劍,同時出手。
正奇相合,刀芒劍氣融合一體,交織而成的黑白兩色鋒芒,直逼玉書老人。
玉書老人眼見於此,卻是微微一笑。
左手自袖口探出,屈指一引。
這一剎那,以玉書老人為核心,三人的力道頃刻融為一體,卻聽得轟然一聲炸響!
三人的內力刀芒被徹底引燃。
血色真氣,黑白二色的刀罡劍芒,一瞬間席捲四面八方。
周圍的血蓮教弟子和靜心堂弟子,同時發出悽厲慘叫。
要麼是被那血色真氣打中,周身血液驟然爆發,慘不忍睹。
要麼就是被那黑白兩色的刀罡劍芒擊中,頃刻之間,四分五裂。
這一場亂子打到現在,都沒有玉書老人這驅虎吞狼一式所斬殺的人多。
紅衣女子卻是臉色大變,驚聲喊道:
「玉書爺爺!
!」
聲音至此,就見得兩道人影拋飛。
正是那夏淵和血蓮教中的那個女子。
兩人身形跌落,各自口噴鮮血。
抬頭看向場中。
卻見得人影一閃,紅衣女子一回頭,玉書老人鮮血掛在了鬍鬚上,一把拉過了她的手腕:
「娃娃,咱們走!」
話音至此,手中拐杖一掃,周圍靜心堂和血蓮教的人,紛紛慘叫飛出。
他腳步一點,就要帶着這紅衣女子離去。
「休想!
」
夏淵一聲怒喝,便想要起身去追。
今日若是讓這玉書老人離去,那便是後患無窮。
此人於江湖上名頭不小,靜心堂和血蓮教勾結的事情,若是為此人引出,必然掀起大亂。
可他方才為內力反噬,這會就算是想要站起身來,也已經做不到了。
就在這關鍵之時,一個聲音響起:
「放箭!
!」
玉書老人千算萬算,卻漏算了一個宋香主。
剛剛亂子一起,宋香主就已經退到了眾人身後,如今眼看着大局已定,玉書老人想走,這正是自己將功補過之時。
若是將此人留下,自然是大功一件。
就聽得嗖嗖嗖,嗖嗖嗖!
羽箭破空之聲,撕開夜幕,直取這二人身後。
玉書老人臉色一沉,於半空之中回頭,單掌一送,一股罡風當即吹散了一波箭失。
可就在此時,更多的箭失如雨而至。
一老一少對視一眼,正要揮打閃避,聽天由命。
卻忽然見得眼前一花。
再看的時候,卻發現,視角已經大不相同。
環顧四周……自己竟然不知道什麼時候,落到了客棧的屋頂上。
不遠處有兩個姑娘,一個坐着,一個躺着。
書生負手而立,站在屋檐之上,看着那羽箭紛紛,盡數落空。
這才回頭一笑:
「二位可還安好?」
這一瞬間,不管是三奇五老玉書老人,還是那冒充血蓮教的紅衣女子,亦或者是靜心堂和血蓮教的人,各個瞠目結舌。
這……到底發生了什麼?
怎麼一瞬間就移天換地?
這算是被人給救了嗎?
是這書生出的手?
且不說追殺的人滿臉迷茫,縱然是被救的人,都有點摸不着頭腦。
但是很快,人們都已經反應過來。
就見到宋香主一伸手:
「放箭!
!」
一剎那,箭失如蝗蟲遮天,密密麻麻而來。
玉書老人眼見於此,連忙站起身來:
「讓我……」
話未說完,便見到蘇陌踏出一步,這一步落下,本是踏足虛空,卻偏偏如履平地。
緊跟着平地生風,狂風一卷,不見了蘇陌的蹤跡。
同一時間,這漫天箭失為這狂風裹挾。
頃刻之間,便已經揉成一團。
下一刻,紛紛調轉方向,從何處來便到何處去。
嗖嗖嗖!
悽厲的慘叫之聲頓時不絕於耳。
這數百人有血蓮教的也有靜心堂的,對於這些羽箭來說,卻是一視同仁。
一瞬間,至少又有上百人躺在了血泊之中。
「到底是什麼人,敢管我靜心堂的閒事!?」
夏淵色厲內荏。
經過這短暫調息,他已經恢復不少。
只是看向蘇陌的眼神,卻格外忌憚。
而身邊的血蓮教高人,也是眉頭緊鎖,感覺事情有些不對。
就見到蘇陌一笑:
「諸位,一路走好。」
嘩啦啦,嘩啦啦!
水聲響起,接連不窮。
客棧之中有流水從各個窗戶之中匯聚,地面之上,血液飛起,凝聚成團。
卻在剎那間,無論是鮮血還是水,全部轉化成劍。
嗡嗡嗡!
嗆嗆嗆!
在場眾人手中長劍,也是脫鞘飛出,跟這水流血液凝聚的長劍,會合一處。
滔滔劍氣沖天而起,萬劍凝聚,如膜拜劍皇!
隨着蘇陌探指一點。
千條萬縷的劍氣,驟然如同雨落,紛紛而至。
所過之處,人影殘飛,支離破碎。
夏淵和那血蓮教的女子,對視一眼,同時色變。
這到底是什麼人,這到底是什麼武功?
且不說見過,聽都沒有聽說過啊!
可是這當口,哪裏管得了這些?
這殺氣劍氣交織成網,跑都跑不了。
兩個人只能翻身而起,各自施展絕學,想要抵擋這萬劍歸宗。
夏淵手中短刀長劍相交,隨着萬劍歸宗一到,便感覺自己好似是被一座山給撞了。
而且,這還是一座劍山!
劍氣飛縱,周身上下嗤嗤嗤不斷的飛出傷口。
身形不住後退,口中鮮血狂噴。
那血蓮教的女子,口誦『經文』,兩手做印,於胸前一拉一送,一個血色蓮花,頓時於兩手凝聚,狠狠送出。
可是跟這漫天長劍一碰,卻是一觸即潰。
四把劍,兩把她血蓮教弟子所用的,另外兩把,一把是由水凝聚的冰劍,另外一把則是由血凝聚的血劍。
分別從她四肢洞穿而過,將其整個死死的釘在地上。
場面之上,淒涼至極,宋香主眼見於此,哪裏還敢多留?
轉身要跑!
可不等身形凌空,便已經被劍氣絞殺。
整個死無全屍。
唯有夏淵一人,被這劍氣推着,一口氣退了十餘丈。
身形不倒,但是內力已經是賊去樓空。
他緩緩抬頭,便見到一人負手而來,凌空之際好似拾級而下,緩緩站在了他跟前虛空。
「……你,你是誰?」
夏淵看向蘇陌,滿臉凝重駭然以及絕望。
便聽得蘇陌輕輕一笑:
「諸位此去四方城,不正是為尋找在下的嗎?
「如今不過提前見個面而已,何必如此驚訝?
「對了,方才宋香主用的那東西,你這裏還有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