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傑一個頭磕在地上,態度誠懇。
眾人則是似笑非笑的瞅着蘇陌,想看他如何應對。
方傑想學心術,卻不知道,蘇陌這所謂的不會武功,根本就是騙人的鬼話。
只是,蘇陌一身武功太高,身份也太尊。
現如今又豈能輕易收徒?
楊小雲,魏紫衣,小司徒她們尚且可以用玩笑的心態去看蘇陌。
但是陳定海等人,看着方傑則不免審視。
陳定海更是微微蹙眉。
蘇陌看了方傑兩眼,負手而立,沉聲開口:
「你想要,拜我為師?」
方傑抬起頭來看向蘇陌,連連點頭。
「嗯……」
蘇陌輕輕搖頭:
「我雖然不會武功,但是這一身本事,若是學會的話,說不得還要比那武功更加厲害三分。
「豈能輕易傳授?」
方傑連忙說道:
「吳大哥,您……您怎麼才肯收我為徒?
「無論您讓我做什麼,我都會答應的。」
「此言當真?」
「絕無虛假!」
「好。」
蘇陌點了點頭:「既如此,那我讓你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將靜心堂和血蓮教以及你的身份,公佈出去。」
「啊?」
方傑心頭一緊,最後點了點頭:
「是,我明白了,我這就出去說。」
他說完之後,站起身來,就要往外走。
「慢來慢來。」
蘇陌對他招了招手:
「這條件可沒有這麼簡單。」
方傑回頭,一臉迷茫的看着蘇陌。
蘇陌笑道:
「首先,弄月山莊莊主之子還活着的消息,不能讓人知道是你自己說出去的。」
「……」
方傑眨了眨眼睛。
「其次,我要讓整個江湖都知道,弄月山莊發生了什麼。
「血蓮教在這其中做了什麼!」
方傑聽到這裏,眉頭緊鎖,不過還是點了點頭。
然後又聽到蘇陌說道:
「最後,我要讓所有人都知道,弄月山莊少莊主知道一個關於血蓮教的秘密。
「但是,這個秘密是什麼,卻沒人知道。」
方傑站在那裏,冥思苦想了半晌,這三個條件糅合在一起,要傳出去的消息就是。
血蓮教一夜滅了弄月山莊滿門,唯獨留下了一個少莊主僥倖得活,而這少莊主,也因此知道了一個血蓮教的秘密。
方傑一時之間弄不清楚蘇陌為什麼要這麼做。
忍不住抬頭看向蘇陌。
便聽得蘇陌笑道:
「你先去做,怎麼做隨你,我會着人幫你,行差踏錯的時候,他會給你提醒。
「這件事情若是做的好了,咱們再來談第二個條件。
「你得知道,你要跟我學的,不是武功。
「我要在你身上看到的,就不僅僅只是資質這般簡單了。」
「是,方傑明白了。」
方傑鄭重抱拳,雖然他一時之間還弄不清楚蘇陌這麼做的目的何在。
但是顯然這也是針對血蓮教和靜心堂的舉措。
於情於理,自己都應該按蘇陌的吩咐去做。
蘇陌又派了陳定海跟在他身邊。
待等這兩個人走出去之後,楊小雲這才看向了蘇陌:
「與其咱們千里迢迢去找血蓮教,不如讓他們送上門來?」
「時間緊,任務急,兵行險着吧。」
蘇陌輕輕舒展了一下筋骨,瞥了一眼甄小小:
「晚上隨我吃飯去?」
甄小小頓時眼睛一亮:「去哪吃,吃多少?」
「邢公子請客,自然是隨你吃喝。」
蘇陌一笑。
甄小小恍然大悟,頓時喜笑顏開:
「這人不白救啊!」
……
……
白日無話,轉眼便已經到了傍晚。
方傑跟陳定海兩個,是踩着晚霞踏進了院落之中。
回來了之後,就直接找到了蘇陌。
「差事辦的怎麼樣了?」
蘇陌的跟前放着文房四寶,楊小雲給他研墨,他提筆蘸墨,正在紙上書寫什麼。
見到方傑,頭也不抬隨口詢問。
方傑躬身一禮:
「弄月山莊發生的事情,已經傳出去了。」
「哦?」
蘇陌一笑:
「怎麼做的?」
「通過了酒樓。」
方傑說道:
「酒樓,茶樓,客棧一類的地方,本就是消息流通最快的場所。
「咱們只需要找一個合適的人選,將事情告訴他。
「然後讓他在這樣的場合公佈出去,這消息頃刻之間,就會走遍整個百歲城。
「其後再從百歲城遍佈江湖。」
「嗯?」
蘇陌看了方傑一眼,繼而重新提筆書寫:
「找合適的人選?」
「沒錯。」
方傑點了點頭:
「任何城池之內,都會有好事之人。這一類人,於江湖上不聞其名,卻消息靈通,說出來的事情,更容易取信於人。」
「有意思。」
蘇陌笑了笑:
「那你是怎麼找到這些消息靈通之人的?」
「我和陳伯伯一早出去,沒有去其他的地方,也是去茶館,酒樓一類的所在。
「靜坐了一個上午,觀察這些人閒談。
「從而確定,哪些人的話,更容易讓人相信。
「同時,也自這話語之間,來確定百歲城的人更願意跟誰打探消息。」
方傑老老實實的回答:
「整個上午過去,這才有所得。」
「那你又是如何將弄月山莊的事情,告訴這些人的?」
「嗯……開始的時候,我是將弄月山莊的事情,寫在書信之上,讓陳伯伯幫忙將信送給他們。」
方傑說到這裏的時候,眉頭微微蹙起:
「但是剛剛送出去一封,就發現這法子行不通。」
蘇陌至此落筆,將那封信拿了起來,吹乾了墨跡,疊好收入竹筒之內。
方傑發現,蘇陌的桌子上,已經擺下了三個竹筒。
這是第四個。
正考慮這些竹筒之內的信,都是給誰的,就聽到蘇陌問道:
「為何行不通?」
「……因為那人不認識字。」
方傑苦笑了一聲。
蘇陌啞然:
「此計不通,其後如何?」
「其後……我跟陳伯伯商量了一下,決定趁着那人外出,在無人隱秘之處,易容改扮,談及弄月山莊之事。
「恰好能被此人聽到。」
「哦?」
蘇陌嘴角的笑意更濃:「聽到了多少?」
「……聽到了不少。」
方傑連忙說道:
「血蓮教闖入弄月山莊大開殺戒,是怎麼進來的,又怎麼離開的,全都說的清清楚楚。」
蘇陌瞥了陳定海一眼。
陳定海微微低頭。
「你找了幾個人?」
蘇陌將目光從陳定海的身上收回之後,重新落在了方傑的身上。
方傑連忙說道:
「三個,正所謂三人成虎。雖然咱們的消息是真的,卻也得多幾個人說,方才能夠取信於人。」
「那你們易容改扮,談論此事的時候,是以什麼身份說的?」
蘇陌一個問題,接着一個問題的往下問。
方傑一時之間有點應對不及,不過還是硬着頭皮說道:
「我……我和陳伯伯,是以路過的江湖客的身份說起這件事情的。
「說是偶然遇見了弄月山莊少莊主,這才得到了這個消息。」
蘇陌聽完這個之後,陷入了沉默之中。
方傑一時之間有些惴惴不安。
忍不住抬頭看蘇陌的表情,見蘇陌的臉上並無喜色,也無怒色,平平淡淡,好似古井無波。
心頭更是忍不住泛起了嘀咕。
蘇陌這一沉默,就沉默了好半晌,一直到方傑忍不住開口:
「吳大哥,我,我是不是做錯了?」
這話出口之後,蘇陌這才微微一笑:
「你切記,今後無論遇到什麼事情,不可自亂陣腳。
「縱然是有潑天的大事,也須得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
「更不能被別人的臉色嚇到,以至於事情還未發生,自己便開始慌亂不堪。」
方傑聞言,先是一愣,過了兩息這才反應過來,心頭頓時喜悅,正想要喜形於色,蘇陌方才的話便已經應上心頭,當即輕輕點頭:
「是,我記下了。」
只是說到這裏,還是忍不住看了蘇陌一眼:
「那我做的,可還好?」
「雖有小節,卻無大礙。」
蘇陌淡淡開口。
「小節……」
方傑一愣,他以為自己做的已經很好了。
蘇陌瞥了方傑一眼:
「我讓你傳播這個消息,絕不可暴露身份。
「你便不應該以書信為介。
「你是弄月山莊少莊主,你的筆跡,未必就無人識得。
「好在那人不認識字。
「否則的話,哪怕只有萬一的可能,這消息出自於你之口這事,也就瞞不住人了。」
「是。」
方傑連連點頭。
然後聽到蘇陌又說道:
「其次,三人成虎消息傳播確實是很快。
「但是難免會讓人立刻聯想到,是有人有意為之。
「有心人若是探查此事,也會心中驚疑不定。
「再從百歲城着手,是否能夠尋到痕跡,那就是誰也說不準的事情。
「這一點,今後更得留心。
「不過好在如今卻是歪打正着。」
方傑不明白蘇陌為什麼會說自己是歪打正着,不過還是將他的話,全都記在心上。
「而你今日做的最錯的一點,便是將弄月山莊的事情,事無巨細,全都說了一遍。」
蘇陌說到這裏的時候,又看了陳定海一眼:
「方傑少不更事,這才讓你跟在一旁。
「他做這糊塗事,你就全無阻攔?」
陳定海心頭一慌,連忙跪在地上:
「屬下死罪!!」
方傑更是臉都白了,眼看着陳定海對蘇陌如此敬畏,當即也是有樣學樣,跪在地上說道:
「吳大哥……您,您莫要責罰陳伯伯。
「是我想事不周,不能怪他。」
蘇陌聞言瞥了他一眼,輕聲說道:
「此番做法雖然無傷大雅,卻是漏出了一個破綻。
「事情說的太細,難免會讓人懷疑。
「你以弄月山莊少莊主的身份,說出這番話,倒是理所當然。
「但是僅僅只是一個江湖客……他憑什麼能夠知道這麼多?
「僅僅只是遇到了弄月山莊的少莊主?
「如果說這位少莊主被這位江湖客所擒,能夠了解這麼多的東西,倒也說得通。
「但是你們明顯並未表現出這一點。
「試問,如果你於江湖上,偶爾遇到了幾個江湖中人,豈會將家中慘案,如此事無巨細,如實告知?」
「這……」
方傑腦門上頓時有冷汗下來:
「確實不會,不僅不會,更是會着意隱藏,如果真的被人發現,更是會輕描淡寫。
「哪怕無意中透露了血蓮教三個字,也絕不會談及更多。」
「便是這個道理。」
蘇陌點了點頭:
「你現在能夠想明白,倒是不晚。
「而且,你初出江湖,不識人心鬼蜮,這般荒唐尚且情有可原。
「但是老陳啊……你可不是初出江湖的雛了。
「我讓你跟着方傑,便是在他行差踏錯的時候,攔一下。
「這份破綻雖然是方傑漏出來的,可歸根結底,卻是你辦事不力。
「你可承認?」
「屬下承認。」
陳定海連忙說道:
「請公子責罰。」
「出門在外,諸事多有不便,我本想將這事記下,暫且不罰。
「可若是這一次記下,下一次又當如何?」
蘇陌輕輕的嘆了口氣:
「罰你三杖,你可服氣?」
陳定海聞言頓時鬆了口氣:
「屬下心服。」
蘇陌點了點頭,看了一眼旁邊的楊小雲。
楊小雲也不多言,探手一抓,不遠處的龍淵槍頓時入手,調轉槍頭,以槍桿做杖,來到陳定海的身邊,揮手要打。
方傑連忙懇求。
然而跟蘇陌四目相對之間,卻是被蘇陌目光逼視,不敢開口。
就聽得砰砰砰三聲響。
這三杖已經打完,陳定海悶哼一聲,腦門上已經全是冷汗。
不過還是先對楊小雲抱拳:
「有勞夫人了。」
其後又對蘇陌說道:
「謝公子賞罰。」
「嗯。」
蘇陌點了點頭,又看了方傑一眼:
「你且記住,行人心詭道,須得小心謹慎,切切不可露出絲毫破綻。
「你不會武功,若是為人察覺這背後是你搞鬼。
「隨便來個人,一刀就能夠取了你的性命。
「故此,萬事不可大意,須得慎之又慎。」
「……是,我知道了。」
方傑老老實實的答應,只是偶爾看陳定海,只覺得心中好生過意不去。
一時之間,蔫頭巴腦,好像挨打的是他一樣。
蘇陌點了點頭:
「行了,這件事情暫且到此為止。
「老陳,你剛剛領罰,便在客棧之中休息。
「方傑,你準備一下,一會隨我出門赴宴。」
「是。」
兩個人答應了一聲,轉身離去。
楊小雲這三杖打的許是不輕,陳定海每走一步,都齜牙咧嘴。
方傑連忙攙扶着他,一起出了門。
待等兩個人離去之後,楊小雲這才看了蘇陌一眼:
「這孩子心性倒是不錯,此事之後,未必不能傳你衣缽。」
「隨着黑菩薩走了半年,倒也並未真箇行差踏錯。」
蘇陌輕輕點頭:
「待等此事之後,再說吧……
「若是先通人心,後學武功,哪怕大器晚成,將來也未必不能揚名江湖。」
「你想要讓他揚名江湖,那還不簡單?」
楊小雲笑意盈盈。
蘇陌啞然:
「別鬧了,你知道我的意思。」
「嗯……」
楊小雲點了點頭。
「老陳這舉動有些私心,這三杖算是給他提個醒。」
便見到蘇陌自懷中拿出了一個瓷瓶,遞給了她:
「去交給方傑吧,」
「好。」
楊小雲微微一笑,轉身出去。
方傑這邊則已經將陳定海攙扶到了房間裏,解開外衣,讓他趴下。
「陳伯伯,都是我不好,想事不周,害你被吳大哥責罰。」
陳定海看了他一眼,搖了搖頭:
「這事跟你沒關係,公子賞罰分明,做錯了事情,就得付出代價。
「這三杖,屬實算不得什麼,你不用放在心上。
「公子對你諄諄教導,你可得銘記於心。」
「啊?」
方傑一愣,這方面他倒是沒有看出來。
只是看着陳定海身後的三道血痕,忍不住問道:
「陳伯伯,您武功高強,為何如此懼怕吳大哥?是因為他深諳人心嗎?」
「……」
陳定海心中默默地翻了個白眼。
僅僅只是深諳人心,憑什麼可以讓咱們這麼多人為他賣命?
哪怕心計再高,歸根結底也只能是大人物背後幕僚。
這孩子根本就不知道至尊的厲害啊……
不過這話他也不打算跟方傑說。
至尊玩的高興,自己這邊給抖露出來,可不是三杖這麼簡單。
而這三杖……只怕也是為了給自己提個醒。
今日自己有意從中作梗,想要讓蘇陌降低對方傑的評價。
這事根本瞞不住至尊法眼。
這三杖便是告訴自己,怎麼做,他自有主張,犯不上自己在這裏從中作梗。
如今三杖了事,便算是過去了。
否則的話,這條性命難說能否保住了。
想到此處,他輕輕搖頭:
「公子的厲害,遠超你的想像。
「將來你就明白了……他願意教你,你就好好學吧。」
說到這裏,他又吸了口涼氣,感覺背後火辣辣的。
這傷勢實則並不多麼嚴重,但是卻很疼。
方傑點了點頭:
「我知道了。」
這說到此處,就聽到門外楊小雲的聲音:
「方傑,你出來一下。」
方傑和陳定海對視一眼,趕緊答應了一聲:
「來了。」
陳定海也連忙就要坐起身來,出門迎接。
不過方傑腿快,出去了一下很快便回來。
陳定海這邊還在着外衣,連忙問道:
「夫人呢?」
「走了。」
方傑拿着手裏的瓷瓶說道:
「不過她讓我給你上藥,說是從小司徒姑娘那裏拿來的。
「如今抹上,明早就好了。」
「多謝公子夫人賜藥。」
陳定海連忙抱拳拱手謝過。
便要從方傑的手中接過:
「我來吧。」
「陳伯伯,你快點趴下,我來給你上藥。」
「……那就有勞了。」
陳定海想了一下,還是除去外衣,趴了下來。
方傑一邊給他上藥,陳定海一邊跟他隨口閒談。
偶爾思量,卻又輕輕一嘆,再看方傑,倒也順眼了幾分。
待等藥上好了之後,陳定海就對方傑說道:
「公子說今夜要你陪同赴宴,你趕緊去吧,我這邊不要緊的。」
「嗯,那陳伯伯您好好養傷,我若是有機會,回來給您帶點好吃的。」
方傑笑着說道。
陳定海本想拒絕,但是看了看方傑臉上的笑容之後,終究是嘆了口氣:
「那就謝謝你了。」
第六百一十六章 教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