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藏經洞內,長案之前。
蘇陌站在一群大夫的跟前,口若懸河,滔滔不絕。
一群入洞解經的大夫們,人人聽的瞠目結舌,嘆為觀止。
而在人群之中,最是駭然的,卻是一直在蘇陌解經山洞之外伺候的龍木島弟子……
「怎麼會這樣?」
他喃喃自語。
今日清晨,本來和昨日並無分別。
眾人入洞解經,本是一片安寧。
卻沒想到,接連兩天過來矇事的蘇陌,忽然如瘋似狂一般的大聲喊道:
「我解出來了,我解出來了!!」
然後拿着兩頁紙,就往山洞外走。
外面伺候着的龍木島弟子,緊忙好言相勸:
「先生,要不再查一查,看看可有缺漏之處?」
蘇陌頓時對其怒目而視:
「你是不相信我了?」
那人哪裏還敢頂嘴?
當即連忙賠禮道歉,只是心中卻就是這麼想的。
他雖然不知道蘇陌到底是幹嘛來的。
但是他寫的東西,絕對跟解經沒有半點關係。
滿紙皆為荒唐言,哪裏是入洞解經,根本就是過來坑蒙拐騙的。
只是如今看他這樣,卻也不好當面點破,琢磨着,反正是他自己想要丟人的,那就由着他好了。
卻沒想到,等到了這長案之前。
蘇陌卻是張嘴就來。
將他解出來的經文細節,說的明明白白。
在場眾人自有疑惑,他卻是來者不拒,一一解答。
待等眾人無話可說之後,他這邊則又是一頓講述,只是將這些大夫都給聽的嘆為觀止。
有道是,行家一出手,就知道有沒有。
眼前這人年紀輕輕,但是醫術之高,當真是出類拔萃。
卻是將專門伺候蘇陌的龍木島弟子給唬的一愣一愣的。
心說他滿紙記載的那些荒唐言語,難道只是因為自己醫術不夠,所以才看不出來真經要言?
是不是,需要多琢磨琢磨,就能夠看出端倪了?
心中念頭定下,待等今夜結束,一定要將此人所寫的東西,全都交給島上的大人物,讓他們仔細研究研究,說不得就能夠參悟出一些端倪來。
而有了蘇陌今日解經成功的事實在,這一次想必不會再受刁難。
卻不知道,蘇陌到了這會,也都是在掐着時間呢。
跟那葉游塵定下來的時間是一個時辰。
昨日蘇陌去找小司徒,跟她詳細討論了一下,關於這部分解出來經文的內容。
小司徒便逐字逐條給他解釋。
然後針對各個角度可能出現的疑問,又進行了補充回答。
最後將全部的內容,擴充到了蘇陌可以講述一個時辰以上。
這才算是結束。
所以,現如今不僅僅是在場的大夫們聽的瞠目結舌,嘆為觀止,蘇陌自己也很是嘆為觀止。
一直到人群之中出現了『甄素人』的身形之後,蘇陌這才又說了兩句,當即結束了這一番『人前顯聖』。
哪怕是他大場面經歷的多了,這一場也不免有點心裏發虛。
畢竟能說的東西有限,提問的內容卻不受局限,一不小心就會從『人前顯聖』變成『人前丟人』。
只是看那『甄素人』的表情,蘇陌不免微微一笑:
「如何,可有收穫?」
「……一無所獲。」
葉游塵的聲音也傳入了蘇陌的耳朵里:
「蘇總鏢頭,於迷途窟中行走,可曾遭遇過,一個施展極寒內功的……孽律?」
「葉兄為何有此一問?」
蘇陌表情做『愕然』之色,看向了『甄素人』,繼而說道:
「從未見過。」
「……沒事。」
葉游塵的聲音在蘇陌的耳邊響起:
「我師父若有不測,大概會變成孽律。
「所以,我才會有此一問。」
「原來如此。」
蘇陌笑着說道:
「無妨,尚且還有很多的時間,明日我再幫你找找就是了……」
「不。」
葉游塵的聲音從蘇陌的耳邊傳來:
「已經沒有那麼多的時間了……」
「嗯?」
「起風了。」
『甄素人』負手而立,看向了山洞口的方向,聲音在蘇陌的耳邊喃喃響起:
「今明兩日,島主選拔,就要結束。
「傳承之事,便要開啟!
「這就是我最後的機會!」
「那葉兄……打算怎麼做?」
「今夜島中守備,必然會集中在島主附近。
「藏經洞雖然重要,卻無法與之相提並論。
「我自然是要到這洞中,尋找我師父的下落。」
『甄素人』對蘇陌輕輕一笑,轉身朝着另外一處山洞口走去。
其背影,竟然略顯幾分寥落。
蘇陌看了兩眼,微微一笑,轉身朝着另外一個方向走去。
而這一整個下午,洞外伺候的這個龍木島弟子,都非常的恭敬認真。
讓蘇陌也有些意外。
只是並不如何在意就是了。
一直到傍晚時分,蘇陌離開藏經洞的時候,迎面就見到謝允也帶着人來到了藏經洞。
蘇陌見此便沒着急離去,等在了藏經洞入口處。
過了半晌,在謝允重新出來的時候,身邊多了幾個一直都在藏經洞內解經的大夫。
讓蘇陌有些意外的是,『甄素人』竟然也在其中。
『甄素人』對蘇陌卻是視而不見。
只是靜靜的跟在謝允的身後。
蘇陌眉頭微微一揚,輕聲開口:
「謝主事!」
謝允聽到這三個字,當即回頭看向了蘇陌:
「啊……這位先生?」
「謝主事這是去哪裏啊?」
蘇陌笑着問道:「我看諸位之中,還有不少在藏經洞內解經的同道。莫不是,別處另有經文,要瞞着我等?」
「先生哪裏話。」
謝允連忙說道:「實不相瞞,咱們這一趟是另有要事。」
「哦?願聞其詳。」
蘇陌抱了抱拳。
「……」
謝允一陣無奈,也只好說道:
「島主如今身體越發的不如先前。
「藏經洞內聖手良多,這一趟是專門請諸位,前往為島主看診的。」
「原來如此。」
蘇陌當即正色說道:
「島主身系一島之安危,確實是不能大意。
「在下雖然醫術微薄,卻也願意為此略盡綿薄之力。
「還請謝主事帶路吧。」
「??」
謝允一愣,連忙抱拳說道:
「先生仁心仁術讓人佩服。
「不過,這一趟過來,乃是奉了島主之命,邀請諸位聖手前往……
「先生卻不在這名單之列,還請先生恕罪。」
「嗯?」
蘇陌眉頭一揚:
「島主這是看不上在下的這點手段了?」
「豈敢豈敢!」
謝允連忙又說道:
「先生的手段自然是非比尋常,只是……謝某如今也只是奉命行事。
「島主未曾有言,屬下豈敢擅專?
「還請先生莫要見怪。」
「哼。」
蘇陌一擺手:「也罷,死生有命,富貴在天,禍福無門,惟人自召。既然島主如此選擇,那便是選定了自己的命數。在下哪怕是真有顛倒乾坤之能,此等情況之下,卻也難救該死之人。
「告辭!」
謝允聽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眼看着蘇陌揚長而去,這才輕輕地出了口氣:
「善思丹尚未吃過,哪怕真有解經之能,又豈敢用你?
「不過,果然是喜怒無常之輩……
「哼,自以為才情驚天,卻又如何能夠了解,島主的神通莫測?
「待等大事之後,再和你做今日這番計較!」
他說完這番話之後,這才轉身的離去。
而蘇陌一路朝着自己下榻的小院之中走去,一邊看着天邊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的幾許浮雲。
涼風吹過山嵐,帶來了絲絲潮氣。
「果然是起風了啊。」
蘇陌伸出手來,虛虛一抓,繼而微微一笑:
「起航的時候,就快要到了……」
……
……
夜幕之下,奇龍堂前,比武場上!
經過了幾日角逐,至今為止,已經就剩下了兩位高手。
當中一人,便是石城。
自從昨夜那一番糾葛,夏秋涼莫名其妙的神功暴漲,逼迫自己施展出了本門絕學。
石城就再也難以藏拙了。
眾目睽睽之下,再刻意隱藏,反而會顯得心虛。
故此,只好一路高歌猛進。
最終打到了現在。
對於石城來說,這是一場趕鴨子上架一樣的拼鬥,屬實是沒有任何必要。
可是騎虎難下,進退維谷,便是他的真實寫照。
而若說不打……
他如今已經沒有了不打的理由。
但是這最後一場的對手,卻讓石城有些期待。
此人三十多歲,江湖人稱『落塵劍』,落塵二字,取的其實是『塵埃落定』。
意思是,無論是何等紛爭,只要此人出劍,便可以平定一切,讓塵埃落定。
「藉此人之手,我順理成章戰敗,想來無人能夠指摘……」
石城心中思忖,環目四顧之時,卻並未見到心中想見的那個人。
一時不免眉頭微微蹙起。
但是腳下卻沒有絲毫停頓,直接踏上了比武台,雙手抱拳:
「石城!」
對面的落塵劍羅新宇靜靜的看了他兩眼,繼而微微點頭:
「好一個英雄年少。」
「……」
石城眉頭一揚,心中暗覺不妙,當即吐氣開聲:
「久聞落塵劍之名,今日正想領教,出手吧!」
「好,我認輸!」
「……」
認輸就認輸,你好個錘子!?
石城的心咕咚咕咚的往下沉,抬眼所見,整個演武場周遭,也是譁然一片。
落塵劍的名頭不小。
可以說還在那劍震西北浪行空之上。
卻沒想到跟石城相對,尚且一招未出,便已經投降?
到底是因為石城武功太高?
讓落塵劍羅新宇自承不是對手?
還是另有根由?
可無論如何,今夜之事但凡傳出南海江湖。
石城的名頭都會扶搖直上。
而未戰而敗的落塵劍,則不免名聲掃地。
卻是讓人怎麼都想不通,他為何要這麼做?
正疑惑之間,一盞孤燈破空而來,凌波踏虛而下的卻是那提燈老者。
他看了石城兩眼,微微點頭:
「今夜大喜,經過數日爭奪,諸位英雄盡展所能。
「最終這位石少俠,技高一籌!
「得以傳承這島主之位……
「諸位還請移步院落休息。
「觀今夜天象,風雨將至。
「待等時辰到來,便請諸位乘船離開這龍木島。」
眾人聞言,面面相覷,哪怕當真有心有不甘之輩,卻也只能點頭答應。
演武場上眾多人等,剎那間一鬨而散。
落塵劍更是早就不知所蹤。
提燈老者回過頭來,看向了石城,手中提燈微微一抬,笑着說道:
「石少俠,請隨我來。」
「這……」
石城乾笑了兩聲:「還請前輩引路。」
事到如今,卻是比先前更加騎虎難下,那就只能老老實實的,人家怎麼說,他就怎麼做好了。
提燈老者當前引路,倒也沒有去什麼其他的地方。
只是領着他去了奇龍堂。
到了二樓,推開了一扇門。
「少島主,且請稍待。」
「啊……」
石城一愣,呆了呆才明白過來,少島主這三個字是叫的自己,當即連忙擺手想要拒絕,一張臉滿是臊紅之色。
宛如提線木偶一般坐下,提燈老者便輕輕地拍了拍手。
門外有丫鬟進來送上了一杯清茶。
「請用茶。」
提燈老者說道:「少島主稍候片刻,老夫這便去請島主。」
「啊?」
石城連忙說道:「這豈敢勞煩?自當是晚輩前往拜見。」
「島主早有吩咐,少島主只管安坐就是。」
提燈老者也不等他開口,便輕輕擺手,轉身離去。
石城正襟危坐,卻是不敢隨意動彈一下。
至於那杯茶,更是碰都不敢碰。
環顧左右,這房間不算太大,燈火有些暗沉沉得……
空氣之中似乎有些許香甜的味道,似乎是燃燒某種香料。
「香料……不對!」
石城心頭一緊,連忙就想要翻身而起。
然而剛剛一動,腳下便是一軟。
整個人就好似一灘爛泥一樣,跌落在了椅子上。
從精神清醒,到神智迷糊,竟然不過須臾之間。
「好厲害的迷藥……」
石城強撐着精神,就聽到房門聲的打開。
手裏提着一盞燈的老者,緩緩踏步入內:
「少島主果然未曾服用養骨湯,否則的話,這香不會有如此大的效力。
「少島主,你身懷之功,非同凡響。
「倒是跟昔年縱橫南海,未嘗一敗的南海武尊石勝天有幾分相似之處……
「卻不知道,此人與你,又該如何稱呼?」
「……我。」
石城勉力睜眼,卻只說了這一個字,便徹底沒了動靜。
朦朦朧朧之中,他仿佛聽到提燈老者嘆了口氣,其後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
……
迷途窟,藥人匣!
一個龍木島弟子,正在暗處觀察周圍的情況。
這裏地形特殊,除非是蘇陌那種,擁有從他身邊也無法被他們發現的輕功之外,但凡進入藥人匣範圍,總不免會落入這些守衛弟子的視野之中。
例外雖然也有,但是不多。
最近的一次,便是那蛇形孽律狂性大發,吞吃了數個守衛。
不過如今早就已經塵埃落定。
弟子們照樣盡忠職守,這兩日之間並未發現什麼古怪。
那龍木島弟子默默調勻內息,收斂氣息,卻終究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畢竟天色已經晚了,他們一刻不停的盯着一個方向看,也頗為耗神。
打個哈欠,怎麼也是情有可原。
卻沒想到,這哈欠打出來的一瞬間,一根指頭便已經到了他後心。
這顯然是蓄謀已久的一指。
趁着這個哈欠打出的剎那,命中要穴,內力貫穿之下,剎那間遍走經脈。
那守衛保持着嘴巴大張的狀態,便就此死的無聲無息。
一隻纖纖玉手自後伸來,捏過了此人的脖頸,小心翼翼的將屍體到了一邊。
探目自此觀望,輕輕地出了口氣:
「這應該就是最後一個了。」
她回頭看去,身後站着的則是另外一個女子。
而在女子的身邊,竟然還有幾個人。
一個鬚髮皆白的老人。
一個面容蒼老,但是滿頭黑髮的男子。
還有一個手持單刀的青年。
這些人不是旁人,正是黎莫生,毒尊,程素英,周文靜,以及段人傑!
昨夜蘇陌救下了黎莫生之後,便讓他跟程素英,周文靜會合。
師徒相見,自然另有一番熱鬧。
只不過到了這會,也早就平息了下來。
蘇陌先前便跟他們商定,今日上午,做龍木島弟子打扮,潛入藏經洞內,通過鬼蔓藤下到迷途窟中。
這個決定其實頗為冒險。
但是蘇陌這幾日觀察之後發現,解經人他們雖然極為重視。
可是對於在藏經洞內,走來走去的龍木島弟子,卻少有人在意。
而選擇的時機,正是蘇陌給大夫們講經的當口。
整個藏經洞內,大部分的注意力,全都被蘇陌吸引。
如此一來,他們潛入的也就順理成章。
只不過跟葉游塵不同,葉游塵進來另有目的,而他們……則是直接潛心藏在了藥人匣。
只等着待時而動!
現如今,正是跟蘇陌約定好的時機。
「藥人匣的守衛已經盡數剷除……
「人傑,咱們接下來該怎麼做?」
程素英看向了段人傑。
段人傑當即深吸了口氣:
「放人,大鬧一場!」
眾人點頭,黎莫生則問道:
「說起來,蘇總鏢頭如今身在何處?」
幾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還是周文靜想了一下說道:
「蘇總鏢頭說,這兩日之間,有一場好戲要看。
「料想便在今夜……
「這個時間,他恐怕正是要去看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