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靜一氣定神閒,迎向一臉焦慮的天啟皇帝。
隨即淡定地道:「陛下,臣沒有欠錢。」
「沒有欠錢……」
這傢伙他想賴賬?
一旁的魏忠賢暗暗點頭,好小子,咱喜歡,是同道中人。
天啟皇帝卻是皺起眉來。
雖然外頭都罵他是昏君,可身而為人,他為人不太壞。
「欠債還錢,天經地義。」
張靜一忍不住道:「可是……這錢已還了啊。」
「還了……」天啟皇帝眼睛發直。
張靜一卻很認真地道:「對,已經還了,原本欠債四萬七千兩,臣今日晌午便已籌措到了,當即讓人還了去。臣這個人……欠不得賬,一旦欠了,便覺得渾身不自在,非要想盡辦法還了不可。」
魏忠賢:「……」
四萬七千兩,說還就還?
天啟皇帝當然是不可置信的樣子,這時他反而有些怒了:「這是欺君罔上,你從實交代罷,你若是還敢欺瞞朕,朕就不幫你還債了!」
幫我還債?
張靜一愕然地看着天啟皇帝。
他沒想到天啟皇帝居然還有這想法。
「陛下,臣不但還了外債,而且手頭還有一些寬裕,所以便想順道將陛下的專利費也結一下,銀子……臣已帶來了,還請陛下笑納。」
專利費?
黃立極幾個,只覺得張靜一在故弄玄虛。
而天啟皇帝卻也覺得好笑,他扯了扯嗓子道:「好啊,拿銀子來朕這兒看看。」
「就在西苑外頭,臣已交給禁衛了,只要陛下一聲傳召,他們便將銀子搬進來。」
天啟皇帝忍不住失笑:「來人,那就將銀子搬進來吧。」
天啟皇帝覺得張靜一的性情,有一點很不好,你想做善事,朕支持。你即便不懂得經營,朕也能夠體諒。
畢竟,你年紀還小嘛!可是你小小年紀,卻還來誆騙朕,這就有問題了。
今日就看一看,他哪裏給朕變出銀子,又怎麼還上債。
天啟皇帝穩穩坐下,端起御案上的茶盞,呷了一口。
宦官匆匆去通報,張靜一見大家依舊還是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讓他很不自然。
雖然我張某人長得帥,但是諸位……你們可是男人啊,還請自重!
不過……接下來發生的事,卻是出乎了所有人的預料。
首先,張靜一說謊了。
銀子根本不是搬來的。
而是十幾個禁衛,氣喘吁吁的挑着擔子。
這真金白銀,居然是用扁擔挑來的。
瞬間功夫,這白晃晃的銀子,便刺瞎了大家的眼睛。
天啟皇帝看着眼前這好幾個籮筐里堆積滿了的各種元寶和碎銀,竟是瞠目結舌。
眼前這些銀子,只怕不下萬兩啊!
天啟皇帝還是有些不可置信,雙腿下意識地撐起自己的身體,令自己站起,而後兩腿邁動,身子挪到了這銀筐子邊,取了一塊銀子,掂量了一下,份量……倒是和銀子沒什麼差別。
他還不死心,於是將銀塊摔落在地。
一聲悶響之後,銀塊在地上滾動。
這聲音………還真和真銀子一般無二。
怎麼可能?
他張靜一是劫匪?
於是,天啟皇帝便又取出一個銀元寶,鬼使神差一樣,顧不得形象,張口一咬。元寶頓時留下了兩個牙印,而裏頭……顯然沒有灌鉛的痕跡。
真的!
天啟皇帝瞠目結舌:「你打劫了誰?」
黃立極也坐不住了,圍着一個銀籮筐轉悠,口裏發出嘖嘖的聲音。
魏忠賢掂着腳,看得眼睛發直。
搶?
張靜一心裏說,我是這樣的人?我是有格調的。
「陛下,這是做買賣掙來的。」
「什麼買***搶還掙錢?」
「賣鋪子。」
「賣鋪子?」
殿裏安靜無聲,四五雙眼睛盯着張靜一,恨不得這個時候將張靜一活剝了,直接窺探張靜一的心臟里的隱秘。
張靜一正色道:「這多虧了陛下啊,陛下聖明,心靈手巧,若不是陛下,卑下當真要準備去要飯了。」
「朕有這樣厲害?」天啟皇帝說出這句話之後,頓時覺得失言。
不對,朕是天子,就算朕知道朕是什麼玩意,可面子還是要的,於是咳嗽道:「你休要溜須拍馬,說正事。」
「這真與陛下息息相關。」張靜一一副真摯的樣子,道:「若不是陛下改進了紡織機,卑下的棉布,就沒有辦法降低成本,而正因為棉布的成本降低,卑下才可以賣出廉價的棉布,棉布廉價了,卑下的鋪子便門庭若市,吸引了大量的客流。」
「客流?」天啟皇帝還是覺得匪夷所思。
客流就是人多的意思嗎?可是,人多了和掙錢有什麼關係?
張靜一道:「對,因為人多了,清平坊也興旺起來了,而重要的是,陛下,您說巧不巧,卑下將附近近千畝地,都在半月之前,全部買了下來。」
真有這麼『巧』?
張靜一隨即道:「那兒門庭若市,就意味着興旺,而興旺的地方,若是能在那兒做點買賣,就算不發財,至少也不會虧本的,所以卑下便拿出了第一期的兩百畝土地,將其規劃出了四五百個店鋪……將其兜售,商人們的反響很好,想來也是因為卑下平日裏友善做人的緣故吧,這些商賈,衝着我的名號,竟紛紛來搶購,一下子,這幾百個店鋪便銷售一空!這一天的功夫,竟是淨賺了八萬兩紋銀。卑下是個信守承諾的人,讓買家回家取了銀子,等鋪款一到,當即便讓人先去還錢,還餘下了兩三萬兩。正所謂飲水思源,卑下心裏實在感念陛下改良紡紗機的恩澤。因此,帶來了這一萬兩銀子,請陛下萬萬不要嫌棄。」
還真和朕有關?
賣鋪子居然能賺這麼多。
天啟皇帝覺得眼睛在冒星星。
天啟皇帝很快察覺到了什麼:「你的意思是,你廉價賣棉布,是為了吸引客流?」
「這只是其一,主要還是想做善事,現如今天寒地凍,百姓們沒有禦寒衣物,是要凍死街頭的。卑下查閱過,京城這些年,幾乎每年寒冬,街頭凍斃者便有千人之多,若是因為這棉布的廉價,哪怕能少讓十個八個人免去這凍死凍傷之苦,卑下也可欣慰了。」
其實這是實在話。
張靜一真的見不得凍死街頭的人。
而至於那些買鋪面的人,他們掏錢本就是投資而已,反正商賈們本來就有錢,就當張靜一拿着他們的錢,做一點善事好了。
天啟皇帝等人一時瞠目結舌,沒想到這世上,還有這樣的操作。
一天七八萬兩銀子啊。
他居然囤了上千畝的地。
才賣了第一期兩百多畝……
早知道這樣,朕還被百官們罵的狗血淋頭,頂着巨大的壓力,派這麼多鎮守太監去收取礦稅做什麼?
天啟皇帝的眼睛,驟然之間炙熱起來。
他微笑道:「哈哈,原來如此,朕還以為……你是個敗家子,誰料到,你有這樣的本事。方才幾位卿家,還在說你擔當不起大任呢。這銀子,當真送給朕?」
黃立極幾個,頓時面上羞紅,保持着僵硬的微笑,繼續強作淡定的樣子。
倒是魏忠賢臉皮似有八尺厚,依舊笑得很燦爛,倒像是真的很為陛下和張靜一欣慰的樣子。
張靜一正色道:「這並非是贈予陛下,而是陛下應得的,卑下甚至還想過,陛下改良這紡紗機,實在是功在千秋。卑下不但要獻上這份銀子,還打算從今兒起,所有授權製造的紡紗機,都要在上頭銘刻上『御製紡紗機』五字,古有神農嘗百草,今有陛下憐憫百姓,改良紡紗機。這正是一段千古佳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