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卿在太極宮裏待了一柱香之後,畢恭畢敬的起身告辭,大太監衛忠親自把他送了太極宮,等衛太監回到天子書房之後,才發現皇帝陛下正坐在椅子上,似乎是在思考什麼事情。
衛忠垂手站在天子身邊,不敢發出任何聲音。
良久之後,天子才緩緩吐出一句話。
「衛忠,你說石中矩是自己來的,還是東宮讓他來的?」
衛忠略作猶豫之後,便低頭道:「陛下,老奴也看不分明,只不過按照宮裏的情報來看,大理寺卿與東宮,應當是沒有交集的。」
「那就是他自己來的。」
天子用手敲了敲桌子,呵呵一笑:「朕的那個兒子,越來越有手段了,九卿之一的大理寺卿,不知不覺之間,也成了他手中的槍頭。」
衛忠緩緩低頭,沒有說話。
天子似乎是在自言自語,繼續說道:「那個韓家的遺孤固然可憐,但是他有冤情,應該是去刑部,而不是到大理寺來寫這個血書,太子是吃准了石中矩這個人的剛烈性子,篤定他會進宮來逼着朕表態。」
說到這裏,天子微微眯了眯眼睛。
「換成刑部的錢錚,便會圓滑許多,不會像石中矩這樣,乾巴巴的闖到宮裏來。」
衛忠很適時的拍了個馬屁。
「陛下慧眼如炬,老奴佩服之至……」
「都是一眼可以看出來的東西,哪裏算得上什麼慧眼。」
天子悶哼了一聲,開口道:「雖然康東來這廝確實罪有應得,但是這般被人安排做事的感覺,讓朕頗有些不太舒服。」
衛忠立刻低頭,開口道:「陛下,那老奴去想辦法把康二爺救出來?」
「救他做什麼?」
天子悶哼了一聲,開口道:「康東來謀害韓有圭一家的事情,八成是真的,東宮沒有確鑿的證據,也不會藉此發難,這廝仗着他兄姊的威勢,這些年愈發胡作非為了,這種膽大包天之事,也幹得出來!」
衛忠跪伏在地上,開口道:「陛下您的意思是?」
天子大皺眉頭。
他御極天下三十年有餘,近些年雖然略有懈怠朝政,但是自問還是可以輕易掌控局勢的,但是現在,在康東來一案上,他本來以為掌控局勢的也是自己,但是今日卻被大理寺卿進宮逼着表態,這種感覺讓他頗為不爽。
衛忠比跪伏在地上,叩首道:「陛下,要不要老奴把那個韓有圭的兒子控制起來……」
「罷了。」
天子有些不悅的揮了揮手:「人家血書都寫了,朕再干預有些違逆天道,且讓他們查去罷,真是康東來殺的人,三法司不殺他,朕也會殺他。」
說到這裏,天子沉聲道:「給范陽的齊師道,河東的張敬德去信,讓他們盯着朔方那邊,不要出什麼問題。」
天子所說的這兩個人,分別是河東節度使張敬德以及范陽節度使齊師道,都是朝廷的十大節度使之二,也都在朔方附近。
衛忠恭敬低頭:「奴婢明白。」
天子皺眉想了想,又繼續問道:「林簡的那個侄兒如何了?」
「一直在平康坊不曾出來。」
衛太監低頭道:「傷勢應該沒有什麼大礙,但是估計是被刺客嚇到了,短時間內估計不會回國子監了。」
說到這裏,衛太監頓了頓,低聲道:「再有就是,前兩天丹陽長公主曾經去過一趟平康坊的林家,似乎是去探望這個林家的少年人……」
「丹陽?」
天子微微皺眉:「她是如何認得林三郎的?」
衛忠恭敬低頭。
「據老奴所知,應該是在長公主壽辰的時候見過一面,其他的事情,暫時還沒有查明白。」
「不過丹陽長公主的大公子齊宣,似乎與這個林三郎交情極好,多半是這層關係,請動了長公主,出面保一保這個林家的少年人。」
「這小子,倒是長袖善舞。」
天子呵呵一笑:「進長安沒幾個月,便認識了這麼多人,連朕的妹子都搭上了關係。」
「好生看着他,以後說不定有大用。」
衛忠恭敬低頭:「老奴明白。」
…………
東宮之中。
匆匆趕來的宋王世子李煦,喘了幾口氣,對着太子殿下低頭道:「如殿下所料,石中矩果然進宮面聖去了,現在已經從太極宮出來,趕回大理寺去了。」
太子殿下點了點頭,微笑道:「這位石卿正,是朝堂里難得的剛正之人,他不可能坐視韓家慘案不理,有他進宮去見父皇,那麼這件案子就算是辦成七七八八了。」
說到這裏,太子拍了拍李煦的肩膀,嘆了口氣:「這兩年因為此事,八弟也到處奔忙,辛苦了。」
說到這裏,太子殿下沉聲道:「只要這件案子辦下來,內宮的康妃即便不會受牽連獲罪,也會受到波及,她的親兄弟犯下這種大案,便是一個洗不去的污點,她這輩子都休想當上皇后了。」
這句話,才是太子,或者說東宮一系花了這麼多心力也要辦成這件案子的最大原因,只要辦成了這件案子,康東來以及整個康氏,都會在長安城裏臭名昭著,而最直接的結果,就是康貴妃永遠也無法觸及後位!
李煦面露微笑:「事情到了現在,已經做成了七八成,唯一有些美中不足的是,因為林三郎受傷,京城裏已經開始有留言說……說東宮這便過河拆橋,借長安風之手攻訐康東來之後,立刻便派人刺殺林昭,藉以嫁禍康東來。」
太子殿下大皺眉頭:「那個刺傷林昭的賊人,還沒有捉到麼?」
李煦搖了搖頭,苦笑道:「我昨天還去了一趟京兆府追問,至今沒有任何消息,那個人傷了林三郎之後,仿佛憑空消失在了長安城一樣。」
他嘆了口氣:「如今就連林師對咱們都有一些誤會,難免長安城裏會有一些流言蜚語。」
「京兆府究竟是怎麼辦事的!」
太子殿下臉色有些不太好看了,他怒聲道:「這都多長時間了,仍舊半點消息也沒有,平白壞了孤的名聲。」
說到這裏,他看向李煦,深呼吸了一口氣:「有沒有辦法見到林昭?」
李煦苦笑搖頭:「林師不給我進林家,他說這件事情水落石出之前,林三郎都不會出來見人了。」
「那就想辦法給他寫一封信。」
太子殿下思索了一番,沉吟道:「算一算時間,下一期的長安風應該快定稿了,如果林三郎本人能夠在上面刊載一篇文章,說明此事與東宮無關,這些坊間的流言,差不多就到此為止了。」
「現在是關鍵的時候,不能讓百姓覺得孤這個儲君,是無情無義之人。」
太子殿下壓壓低了聲音,緩緩說道。
「想法子給林三郎一些好處,讓他出面澄清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