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
邢沅芷猛然從床上驚醒。
她掙扎着坐起身子,青絲披散,渾身濕寒,吭哧吭哧地喘着粗氣,腦袋也有些暈眩和餘悸。
用了大概幾分鐘鎮定下來,她才看到程晉陽來到床邊,給她遞了一杯熱牛奶。
邢沅芷將熱牛奶一飲而盡,感覺還在痙攣的心臟似乎好受了些。
「你是……怎麼堅持下來的?這麼多年了啊。」她的雙手捧着杯子,緩緩感受着上面的熱量。
「你只是第一次經歷完整長度的噩夢,所以沒習慣而已。」程晉陽淡淡說道。
「習慣嗎?」邢沅芷喃喃說道。
噩夢最初,兩人還能精力充沛地逃來逃去,嘗試使用各種手段伏殺妖魔。
超過4個小時後,這種沒完沒了的逃竄就成了折磨和煎熬。畢竟噩夢不是遊戲,累了也沒法按esc暫停,連個休息的時間都沒有。
時間越長,壓力越大,就越容易出錯,出錯了就容易死。死生之間有大恐怖,那種發自內心的求生本能,會將人體內的每一份潛力都壓榨出來。
邢沅芷感覺自己都快死成渣渣了,然後……不知過了多久,終於醒了。
「感覺如何?」程晉陽問道。
「感覺……糟透了。」邢沅芷嘆了口氣,「我開始懷疑要不要繼續住在這裏。」
「你當初還說,要每天睡大覺來着。」程晉陽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絕無可能,我收回那句話。」邢沅芷從床上爬起來,搖了搖頭。「一天一次我都覺得太多了。」
「若不是有血脈濃度提升的效果撐着,我怕是也支持不了那麼久,你……」她眼神複雜地看着程晉陽,「你居然能習慣下來……」
「我別無選擇。」程晉陽回答說道。
邢沅芷拿起血脈探測器,測了一下自己:167馬,提升2馬。
又測了一下程晉陽:118馬,也是提升了2馬。
殺死的妖魔數量,邢沅芷記得很清楚,大概四十多隻。
也就是說,殺死1隻妖魔,差不多可以有0.05馬的血脈純度加值,如果忽略儀器檢測誤差的話。
「這樣想想也還不錯。」邢沅芷思索說道,「至少每晚能有2馬的加值。」
「沒錯,但妖魔不是那麼好殺的。」程晉陽提醒她不要盲目樂觀,「別忘了,至今為止我們殺死妖魔,大多都是靠依賴地形的伏擊。」
「說白了,我們還沒有正面應對妖魔的實力。以前我沒有掌握異能的時候,純粹依靠劍術和搏殺,每晚最多能殺掉4隻妖魔就頂天了。如果遇不到合適的起始點、武器和環境,可能整個晚上死亡將近百次都遇不到機會,這樣你也能接受?」
「當然能了。」邢沅芷隨意說道,「就算死上十幾次,那也是噩夢裏的死亡,並不是真正的死亡,不是嗎?」
「你這樣的心態很危險,阿芷!」程晉陽臉色遽變,厲聲說道,「如果不把噩夢裏的死亡當回事,小心蔓延到現實世界裏!」
「你是說……」邢沅芷自然也不是笨蛋,立刻便大概猜到了他的意思。
「噩夢是很逼真的。」程晉陽嚴肅說道,「即便是虛擬網絡遊戲,模擬痛感最多也只能調到50%,就是為了防止在虛擬世界裏習慣了疼痛和死亡,帶着這樣的心態回到現實,結果遇到危險來不及反應而喪命。」
「如果你習慣了在噩夢裏死去,那麼回到現實以後,你能保證你不會仍然抱有這樣的心態嗎?求生本能不僅僅是負擔,阿芷。它也是讓我們活下去的必不可少的助力。」
「抱歉,我知道了。」邢沅芷低聲說道,「還有,就算是指出我的錯誤,也不可以叫我阿芷。」
她虛弱地爬起身來,跌跌撞撞地沖入衛生間,打算洗一洗汗淋淋的身子。
「我去外面看醫生啦。」外面響起程晉陽的聲音。
「好。」邢沅芷在衛生間裏應道。
褪下衣裙,打開水龍頭,迎着花灑里噴出來的冰涼的水,仿佛整個世界都變得乾淨起來。
邢沅芷長長地舒了口氣,隨後便有些走神。
血脈濃度的提升,對她而言是難以抗拒的誘惑;然而噩夢裏那充斥着血污的戰鬥——無論是自己和程晉陽的死亡,還是妖魔的殞命,全都伴隨着四射飛濺的血肉——光是想像到它們沾到身上,就令她有種作嘔的衝動。
程晉陽……這麼多年,你究竟是怎麼忍下來的呢?
………………
吳雀梅的診所,位於程晉陽家往西北方向2公里左右的鎮中心裏。
雖說她的異能血脈是「感知操縱」,但診所的主營業務卻並非是心理疾病,而是普通的全科問診——在這種市郊衛星鎮的地段,上門病人大多都是頭疼腦熱的普通感冒,真正有精神病的也不會往她這裏跑。
一般都是送到青龍山那邊去關起來。
程晉陽走進診所,就看見吳雀梅唰唰唰地寫好處方,讓病人拿去門口找護士開藥,然後從桌下摸出罐啤酒來,咕嚕咕嚕地喝着。
「吳姐,上班還喝酒啊?」程晉陽笑着和她打招呼,「不怕病人聞到你身上的酒氣?」
「你懂什麼,酒精是用來消毒的。」吳雀梅滿不在乎地說道,「醫院裏有點酒氣多正常啊?來,給吳姐看看你發育得怎麼樣了。」
「我是來看這裏的。」程晉陽指了指太陽穴。
「對啊,那不然呢?」吳雀梅納悶問道。
程晉陽:………………
有時候不知道她是有意調戲,還是我誤會了。
於是他就在椅子上坐下,將頭伸了過去。吳雀梅將兩根手指搭在他的太陽穴上,開始操縱起感知來。
「嗯,恢復得不錯。」治療完畢,吳雀梅收回手指,點頭說道。
「謝謝吳姐。」程晉陽點頭說道。原本因為噩夢裏頻繁死亡所積累的大量壓力,也隨着治療結束而無影無蹤了。
沒錯。其實我對阿芷說了謊,根本不是什麼習慣不習慣的問題,而是因為我每天都來紓解壓力的緣故。
這樣想着的程晉陽,忽然就看見診所內室里轉出一個人來。
周姐?
啊,不對,不是周行知醫生,而是一位從未見過的漂亮大姐姐。
大波浪的捲髮被挑染成淺褐色,瀟灑利落地披在肩頭。五官飽滿且魅力十足,三圍數字也都極其接近黃金比例,是那種光看剪影就能讓人驚呼「我好了」的超級完美的身體曲線。
她上身穿了件高領的粉色針織毛衣,下身沒穿……好吧,穿了短短的白色百褶裙,只是被毛衣下擺遮住了而已,長長的過膝靴約束着小腿的緊緻曲線,裙底和長靴之間露出美妙的大腿,其粗細也是恰到好處,豐腴而並無贅肉,纖細卻不失肉感,太棒了太棒了。
天靈靈地靈靈,收回目光!收!
在心裏念叨數次,程晉陽便迅速收回目光,仿佛若無其事地跟吳雀梅說道:
「好吧,我明天再來……」
「你先等等。」吳雀梅叫住了他,然後轉身朝那位漂亮大姐姐招了招手,「歆南,過來,晉陽在這裏。」
「啊,你就是程晉陽吧?」漂亮大姐姐眼睛一亮,立刻笑盈盈地過來,「還記得我嗎?我是你歆南姐啊!程歆南!你小時候我還去你家過呢!」
「是歆南姐啊,哈哈。」程晉陽表示記憶里完全沒有印象,顯然是在原主父親去世以前的事情了。
然而他很快就突然意識到,程家每月打到自己賬戶上的生活救濟金,其轉賬人的名字正是「歆南」。雖說他不知道這個字怎麼念,也沒去查過,如今倒是突然就反應過來了。
歆,音同「心」。每月轉賬給自己的人,就是這個漂亮大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