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盧卿雲拉着楊望舒,匆匆趕到對面房間的時候,氣氛已經奇怪地反而嚴肅起來了。
總而言之,就是眾人在北方的這段時間裏,南方的蘇子高叛亂終於被徹底平息。
然後帝國上層便開始了一系列的政治清算。
第一件事便是罪魁禍首,中書令庾元規,公主姐姐的大舅,這位在戰亂平定之後,便回到建康覲見皇帝,將官印退還給皇帝並痛哭流涕,請求辭職。
皇帝便安慰他說「非卿一人之責」,群臣也紛紛跟着請罪,得到了皇帝的赦免。
次日,庾元規又去請辭,甚至要帶着家人投奔山林隱居。
皇帝就下詔再次重複「這是國家的災難,並非是舅舅的責任」挽留。庾元規不受,從東門出逃,皇帝讓錦衣衛的人攔住他的車,堅決不允許他罷官而走。
最後與宰輔們達成一致,免去庾元規的中書令之位,改任平西將軍……
這聽上去像是一起「不計過錯,君臣相諒」的佳話,然而考慮到小皇帝的年齡,便可知這些諭旨根本不是出自皇帝之手,而是庾太后的意思。
哪怕庾元規犯的錯誤再多,庾太后也不可能允許他失去權力——外戚可是太后掌權的最大底氣,沒有之一。
至於從中書令轉平西將軍,明擺着是打算走政轉軍的路線。
第二件政治大事,便是大概在程晉陽被謝孤雁抓去實驗室的前後,也就是姑娘們從彭城郡出發,開始前往清河郡的日子裏,右軍將軍郭玄雄在江州掀起了叛亂。
這位寒門出身的軍官,是在平定蘇峻之亂後依靠戰功晉升的,程晉陽當時在羽林軍里還和對方打過照面,隨口交談過幾句。
據說郭玄雄在鎮守江州的時候,和平南將軍劉承胤起了衝突,後來懷恨在心便將其殺害。中樞得知後震怒,下旨讓平西將軍庾元規帶兵與龍驤軍匯合,雙方共同討伐叛將郭玄雄。
等姑娘們從實驗所里脫逃出來,回到彭城郡的時候,叛亂基本已經被平定了。
「關於郭玄雄的叛亂,據說也並非一時心血來潮。」邢沅芷和眾人講解說道,「郭玄雄是寒門出身,而劉承胤是彭城劉氏的人,世族名士,兩人互相看不慣,常常起衝突。」
「呵,又是無聊的士庶之別。」公主姐姐冷笑說道。
「並不僅僅如此。」王婉柔漠然說道,「溫太真在兩月前去世,而劉承胤是他的政治繼承人,打算接掌飛熊軍的總指揮。此事溫太真在去世之前,也曾經致信和家父說過。」
「蘇子高之亂平定後,郭玄雄不願在京鎮守,請求從羽林軍轉編制到飛熊軍。劉承胤知曉他是沙場宿將,懷疑他請調飛熊軍是別有用心,才與他屢屢發生衝突。」
「什麼別有用心?」公主姐姐奇怪問道,「飛熊軍的節杖,不是由溫太真無視朝廷皇家,私相授受給了他看好的劉承胤了麼?劉承胤為什麼還要怕郭玄雄搶他兵權?」
「劉承胤本就庸人而已。溫太真指定讓他繼承自己的政治遺產,世族內對此事非議頗多。全靠了家父看在和溫太真的交情上,才將其一力壓下通過。」王婉柔冷冷說道,「因此,劉承胤大概在懷疑,郭玄雄轉任飛熊軍此事,是世族裏的某一家在背後指使吧。」
「好了好了,你們不要吵了。」程晉陽揉着太陽穴,「反正郭玄雄也已經被庾中書誅了,還討論他該不該死,沒什麼意義吧?」
「郭玄雄和劉承胤都死了,飛熊軍便要落在庾元規手裏了。」王婉柔冷笑說道,「陶士行的身體據說也已經老朽腐敗,一個月里倒是有三十天在住院。等這位龍驤軍總指揮再死掉,那某人的親舅便可順勢統御荊、江、豫、梁、益、雍六州,領龍驤軍和飛熊軍,半壁江山盡在其手,司馬家的社稷也就穩如泰山了,呵呵。」
公主姐姐氣得臉色鐵青,卻又無言以對——她何嘗不知道大舅這般重權在握,其實是對皇權的變相侵蝕和損傷,也會引來士族的激烈反彈。
然而這話在母親那邊肯定是說不通的。
「我有個問題。」蘇理理舉手問道,「你們說的庾元規,會威脅到晉陽嗎?」
「暫時不會。」崔小娘便跟她解釋起來,「我們現在的勢力在京口哦。京口鎮在南徐州,就是建康以東的位置,而庾元規的勢力最多到歷陽,也就是建康以西至長江處。」
「不過,此時沒有威脅,未來可就未必了。」青青姑娘笑着說道,「建康殘破,江寧區還淪陷在傀倀手裏,遷都也是遲早的事了。庾元規接下來肯定是要移鎮武昌的,而王公絕不會同意此事。」
「若兩人發生衝突,必然會引發士族和皇權的對抗,屆時晉陽身為神都程氏家主,北府軍節帥,又怎麼可能獨善其身?」
「那好。」蘇理理站起身來,「我去把他殺了。」
眾人絕倒。
好嘛,解決不了問題,就去解決產生問題的人,還真是妖魔的典型作風,粗暴又直接。
更絕的是,蘇理理是真的具備這個能力的。
「不行不行。」程晉陽連忙將她拉住,「秩序破壞起來容易,要重建可就難了。」
如今的程晉陽,依靠慕容殊和蘇理理兩位,便足以平推整個人類帝國。
然而,在北方妖魔的威脅下,貿然將原本可以整合的人類力量打成一盤散沙,無異於最愚蠢的自毀根基……很簡單的政治道理,懂的都懂,不懂的比如姜酒之流,也沒必要和她們解釋。
程晉陽這麼一說,蘇理理便又重新地乖巧坐下,繼續摸着自己的肚皮發呆。
「總而言之,大家還是回到京口再說吧。」程晉陽最後定下基調,「其他的事,回去再說」
見這屑男就要解散會議,盧卿雲和楊望舒便大驚失色。這麼好的機會讓他逃了,下次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再有機會拱火呢!
於是她便笑眯眯地,假裝不經意地說道:
「也是,在實驗所的那段時間裏,我可是每天晚上都提心弔膽呢,生怕晉陽已經有兩個孩子了不夠,還要對我們下手啊。」
姑娘們:???
孩子?什麼意思?
程晉陽聞言也先是咯噔一聲,然後頓時感覺全身毛孔都打開了,正在往外面簌簌冒冷汗。
小理和阿殊懷孕的事情,阿芷她們……好像是不知道的啊!
「咦?」楊望舒佯裝不知,打字問道,「什麼孩子?云云姐,我怎麼聽不懂你說的話?」
「哦,你們沒有跟我們去實驗所,所以不知道……」盧卿雲便故作無心,天真爛漫地回答道,「謝伯母她呀,為了什麼實驗的緣故,要讓大家都給晉陽生孩子呢!」
第五十九章 強行拱一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