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律.雜律》中關於酒品有「三禁」,分別是「釀禁沽禁」和「飲禁」。
釀禁,禁止民間私釀;沽禁,禁止民間賣酒;飲禁,禁止民間酗酒。
當然,我大晉國自有國情在此,也就是所謂的「立法以嚴苛,執法以寬仁」。這樣上面有政績好交差,下面也不至於被條條框框逼得太狠。到具體司法實踐里,這三禁又有新的解釋:
私釀是非法的,所以不要被人發現就好了。
民間不允許賣酒,可以去司馬家族的皇商家族裏買個牌照,搖身一變成了「代銷」,代皇商企業銷售酒水,便不算民間自銷,合法。
禁止所有人喝酒也不大可能的,所以成年人允許適當地喝一點,不算酗酒。至於「適當」是多少?這就由各地的司法部門自由裁量。
然而未成年人確實不允許喝酒,這個又涉及到「尊老愛幼」的問題。七十不監,十六不刑,兩類人都屬於要保護的對象,和其他群體發生衝突,往往都是其他群體倒霉。誰家的孩子喝了酒,導致身體發育出了什麼問題,父母監護人是要按律被問責的。
另外,在沒有權勢的加持下,世家往往又凌駕於大部分法律之上,這就是第三個問題了。
被程晉陽這麼一問,崔小娘當即是又好氣又好笑,連眼淚也不掉了。
好笑的是,我清河崔氏堂堂五姓家,還怕你個什麼禁酒令不成?我就是當街喝,到皇宮門口喝,到庾元規面前噸噸噸喝,誰還能以這個由頭逮捕我?
這念頭在她腦海里徘徊片刻,隨即又被更加憤怒的情緒取代了。
我三個月前就成年了啊,你連我生日是哪一天都不記得啊啊啊!
咬牙切齒!
見崔錦綺在那裏狠狠磨牙,程晉陽便嘆了口氣,也給自己斟上一杯:
「再說了,你也少喝點吧,本身精神狀態就不穩定……」
「你說誰是神經病?!」崔錦綺怒極拍桌。
「不是說神經病!」程晉陽也有些無語,「而且咱們萬一在這裏喝醉了,多不好!」
崔錦綺聞言突然冷靜下來,隨後又重新露出笑容:
「你在怕什麼?這湖心島周圍並無橋可通,又有輕紈幫我們守在外面,島上無論發生了什麼事情,外面都不會知道的。」
她帶着些許微醺的醉意(話說這小娘好像才喝了一杯),左手慵懶地托腮,右手無聊地把玩酒杯,勾起的嘴角周圍露出精緻的酒渦,散發出某種此前從未出現在她臉上的、若有若無的撩人媚意,一時間讓程晉陽甚至有些看呆了。
腿上忽然傳來奇怪的觸感,崔小娘不知道什麼時候脫掉了鞋子,穿着絲襪的小腳接着桌板掩護悄悄伸了過來,沿着自己的小腿調皮地往上爬動,仿佛一條靈活而滑膩的蛇。
某個聲音似乎又在他耳邊迴蕩起來,仿佛惡魔蠱惑的低語:
「島上無論發生了什麼事情,外面都不會知道的……」
然而,若是稍稍從當前的旖旎思緒里解脫出來,就能知道崔小娘的後招不可能僅止於此。若是在這裏一時情熱,法辦了她,接下來肯定是入贅倒插門一條龍,被對方吃得死死的,幾年內都不要想再翻身。
如今這年頭社會上對於男女之防,雖然沒有原時間線上的明清理學那般嚴苛到不近人情,但畢竟還是非常看重貞潔的。辦了崔小娘,就必須進入贅婿劇情,這是程晉陽完全不想看到的結果。
更不用說,她們也絕不可能接受……
於是程晉陽狠下心來,右手抓住已經爬到膝蓋處,還打算繼續深入的崔小娘的調皮腳兒,左手食指中指併攏成劍,使出一式旋風毒龍鑽,立刻便向她的腳心點去。
「呃呵呵呵哈哈哈哈啊!放開!你放開!別撓了別撓了!」腳底的敏感點落入人手,崔錦綺立刻發出一連串慘不忍睹的哀叫聲,本能地開始奮力掙紮起來。
然而程晉陽卻將她的腳抓得死死的,並且無視了她另一條腿的猛力蹬踹,淡定從容地將七十二般指法往她的腳底板通通使了一遍,然後便看見崔錦綺已經癱軟在酒爐旁邊,軟趴趴得仿佛剛被閹割的大貓般。
好不容易緩過了一口氣,她才淚眼汪汪地撐起身子,兇狠而羞怒地瞪視程晉陽,吼叫起來:
「你是人啊?!」
「怎麼了?」程晉陽裝出不解的表情,假惺惺地問道,「我給你做了一套足療,感覺怎麼樣?」
「哎唷。」崔錦綺試着穿鞋,然而腳底板被摩擦過的敏感皮膚被鞋後跟一刮,立刻又泛起酥酥麻麻的古怪感覺。她也只能含淚將那條腿架起來,小心翼翼地揉着腳心,同時用仿佛要殺死人的羞惱眼神盯着程晉陽。
盯!
無視對方仿佛要吃人的目光,程晉陽給自己斟了一杯,淡然飲下。
不錯,應該是黃酒,溫熱划過喉頭的感覺很舒服,也不辛辣,確實適合冬天來喝。
「程晉陽。」崔錦綺咬住下唇,認真說道,「我喜歡你。」
「這種事情就不要開玩笑了。」程晉陽再次給自己倒了一杯,悠然道,「小孩子家家的,懂什麼叫喜歡嗎?為了和沅芷她吵架鬥嘴,你至於說到這個份上麼?」
「什么小孩子?我今年9月份就已經過完18歲生日了。」崔錦綺咬牙切齒。
「編,繼續編。」程晉陽嘆了口氣,「反正這裏沒有人,你怎麼說都可以,我又不上當。」
「那我就去對外面所有人喊。」崔錦綺固執地站起身來。
「喂!你別把事情擴大化啊!」程晉陽連忙起身拉住她的手臂,「萬一你家裏信以為真要我入贅,我是不可能答應的!」
「哼!」饒是再有心理準備,聽到他明確說不可能入贅時,崔小娘還是心裏突兀空了一塊,失落落地難受得很,勉強嘴硬說道,「為什麼不想入贅?你知道多少人為了娶五姓女,更誇張更離譜的條件都可以接受嗎?再說了,又不是要你一輩子當贅婿……」
她絮絮叨叨地說着,頗有種「你居然看不上本小姐開出的條件」的憤恨之感。程晉陽笑着給她也倒了一杯,安撫說道:
「錦綺,你的情意我心領了。只是你我門第差距過大,就算你希望讓我入贅,你家裏同意嗎?」
肯定不同意啊!剛才上門拜訪的時候,整個神都程氏在她老爹心裏的份量,程晉陽能看不出來?
「這你別管。」崔小娘哼哼說道,「反正我會搞定家族。你今天先答應我再說!」
「良辰美景,談這個多傷感情?」程晉陽拗不過她,只能轉移話題說道,「錦綺,你看着萬里河山,銀裝素裹,美不勝收哇!」
「你別給我扯開話題!」崔錦綺根本不上當,舉起酒杯一飲而盡,突然笑道,「晉陽,這湖心島四面環水,又無船隻。你要是不答應我,今天就別想離開了!」
「哦,是嗎?」程晉陽不動聲色,將杯中酒水飲盡,站起身來。
然後便翩然離去,只留下一句餘音裊裊的話語:
「你是不是忘了我會飛……」
崔錦綺黯然神傷,呆坐片刻,只能一杯接一杯地倒酒,開始瘋狂地灌自己。
「餵。」不知道喝了多少杯,她才聽見後面傳來對方的聲音,「你不會真以為我就這麼走了吧。」
回應他的是一陣入懷香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