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睡了。」褚青青這樣說道，示威性地將他從後面抱住了。
「嗯嗯。」王婉柔漫不經心地應了一聲，將他的手臂拉過來，墊在了自己的脖子下面。
對面床上傳來噼里啪啦的按鍵聲，然而程晉陽已經不想去管小望舒了。
他現在只想阿芷趕快過來，把自己從三明治的餡料位置給解救出去。
漸漸思緒便下沉入夢，在半是清醒半是沉眠之間，他似乎再次看到了那團火。
一團跳躍着的火焰，仿佛心臟般膨脹收縮着，周圍的光圈明滅不定。
………………
「錦綺。」
「錦綺！」
程晉陽茫然睜開眼睛。
哦，又入夢了，這次的目標是崔錦綺。
換做平時，既然是崔小娘的夢境，他大概會饒有興致地看完，然後等起床以後，馬上打電話過去嘲笑對方……然而明天就要清理門戶了，今晚的程晉陽只想殺點妖魔，或者在安全屋裏睡一覺。
完全沒興致去弄清楚崔小娘為什麼愛撒謊的緣由，反正肯定又是苦大仇深的那種黑化劇情。
這次自己的視角，和王大小姐那次一樣，似乎是附身在崔錦綺身上的。此時的她差不多12歲左右，也就比楊望舒小個幾歲，一副清純的初中生模樣，正站在某間寵物店裏，手指撥弄着玻璃容器里的大兔子。
「蘅姐，這隻兔子是不是病了呀，為什麼總是一副病懨懨的樣子？」她梳理着兔子的長毛耳朵，好奇問道。
「不是，它只是在睡覺而已。」
寵物店的店主，是一位差不多二十來歲的溫柔女性，梳着簡單的單邊馬尾，從脖頸後側繞至胸前。
居然是王大小姐的同款髮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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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按住馬尾末端，防止它沾到養兔子的木屑，然後彎下腰來，揉了揉兔子的背。大概是聞到了主人的氣息，兔子便抬起頭來，用毛茸茸的下巴在蘅姐的手背上蹭了蹭。
「嘿嘿，蘅姐，你看它也喜歡你哦。」崔錦綺便笑嘻嘻地說道。
什麼叫它也喜歡你……程晉陽微微一怔，哦。
此時的他，正附身在崔錦綺的身上，也能感知到她的小腦瓜里浮動的旖旎心思。
崔小娘很喜歡這位溫柔的店主姐姐。那是一種混雜了仰慕和親昵的喜歡，程晉陽也不知道能不能算愛情——不過他覺得應該是情竇初開。
嗯，原來這姑娘喜歡女人啊。
程晉陽下意識便想撓撓頭，然後才反應過來：此時的自己是附身狀態，並不存在可以活動的實體。
可惜了。
幾百年前的司馬懿前輩，對某些西化理念非常排斥：比如西方提倡文化多樣性，穿越後他就推行車同文書同軌；西方呼籲民主和平權（至少口頭上），穿越後他就搞高度集權和皇商壟斷寡頭。
西方提倡同性戀平權，穿越後他就乾脆連同性牽手都嚴令禁止，「違者罰十杖，收監七日」。導致三國時期原本存在的諸如「同榻而眠」「執手相迎」的行為，如今已經在社會上基本絕跡了。
世家裏面的同性之戀，如果是沒人關注的底層子弟，那家族可能還會當做沒看見（當然絕對不允許外傳出去）；但假如崔錦綺真的喜歡這個蘅姐，又會產生另外一個更嚴重的問題。
這位蘅姐並不是崔家的人，甚至都不是士族出身。所以崔小娘的這份戀情，註定不能開花結果，她也只能在每日族學的課餘時間裏偷偷溜出來，在族地附近的這家寵物店裏逗留片刻。
更加令人悲哀的是，這位蘅姐雖然察覺到了她的愛慕，但就程晉陽看來，僅僅只是將她當一個懵懂無知的小妹妹來看待的。
所以這崔小娘啊，居然這么小就開始當舔狗……不說了，這夢境什麼時候能結束？趕緊快進到她黑化！
畫面轉瞬即逝，來到族學的課堂里，幾名學生正圍着崔錦綺吵吵鬧鬧。
「你們不要再吵了！」崔錦綺不耐煩地叫道，「我是不會把作業給你抄的！」
「你要是不幫我，我就把你和那個店主談戀愛的事情說出去！」同學們便嚷嚷起來。
崔錦綺先是大驚失色，然後很快又平復臉色，冷笑道：
「你們在說什麼鬼！女人和女人怎麼談戀愛？編個理由來威脅我，也要編個邏輯通順的吧！這種一聽就是胡扯的東西，誰會相信啊？」
那幾個同學面面相覷，一時間居然被她的謊言所蒙蔽。然而小孩子畢竟是無畏的，當下便威脅她說道：
「那我們就把這件事情告訴老師！」
崔錦綺：！！！
又是熟悉的騎虎難下，而此時的崔小娘，一如既往地選擇了嘴硬：
「好啊！你們去呀，我在這裏等着！」
附身在她身上的程晉陽嘆了口氣，已經預見到了後續結果：
在大晉國，告密是完全沒有風險的事情，唯一需要的就是時間成本。然而小孩子是最不吝於揮霍時間的。她既然擺出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態度，那對方肯定就要燙一燙了。
果然，得知此事的老師大驚失色，很快就通知了家長過來，也就是崔錦綺的父親崔泰沖。
這名字雖然聽起來有點泡菜味，但實際上卻是正兒八經的清河崔氏二族老，在族裏是專管族規紀律的，平日裏的思想態度也最為保守。
崔錦綺知道父親絕對接受不了，因此在老師辦公室裏面對父親的質問，那是百般狡辯，咬死不認，看得程晉陽莫名其妙：崔小娘這騙起人來不是很熟練嘛，難不成根本沒有什麼黑化導致的心理疾病，而是她天生本性惡劣？
回到家裏，父親崔泰沖便回書房辦公去了，母親則是將崔小娘叫到房間裏，問她今天族學裏發生了什麼事情，為什麼老師會叫你父親過去一趟？
崔錦綺便繪聲繪色地說，有同學要抄她的作業，還亂傳她和寵物店主姐姐的關係，企圖造謠來誹謗威脅她。
於是母親就摸着她的頭，笑道：
「寵物店主姐姐？你以前怎麼從來沒跟我說過？」
「是一家養兔子的店。」崔錦綺見母親來了興趣，連忙說道，「那兔子非常可愛！毛茸茸的有這麼大，可以抱在懷裏蹭，軟得就像沒骨頭一樣！」
「養兔子很費事的。」母親和藹地跟她說道，「兔子白天大多數時間都在睡覺，晚上才起來鬧騰吃東西，店主姐姐一個人照看的話，大概是很累的吧。」
「我覺得還好吧。」崔錦綺便熱切地和母親介紹，說店主姐姐是個多麼心靈手巧的人，她把兔子訓練得非常聰明，能自己去寵物飲水機里接水喝，還能讓它們排隊轉圈兒扭屁股。
她這邊話突然多了，母親便察覺出來她語氣里的情緒，認真問道：
「錦綺，你跟媽媽說，你對那個店主姐姐是不是有好感？」
這話問得真巧妙，程晉陽心中暗想。好感嘛，既可以是朋友之間的，也可以是愛情方面的，用這種模糊的詞來降低崔小娘的警惕心理，以她此時的年紀和智商，說不定要中招。
果然，大概是對母親抱有很深的信任，又或者是前面的閒聊放鬆了她的警惕心，崔錦綺只是稍稍猶豫了下，最終還是決定說實話：
「嗯，我覺得她人很好，跟她在一起很開心。」
「這樣啊。」母親便幫她梳頭髮，「媽媽是這麼覺得的。你畢竟年紀還小，還不懂什麼是真正的愛情。你會覺得店主姐姐長得好看，說話也好聽，又能一個人照顧那麼多的兔子，所以覺得她很厲害，想要和她親近，這些媽媽都可以理解。」
「但是呢，等你長大以後，你的興趣就會自然而然地，轉向那些更加年輕、更加帥氣，更加優秀的世家公子身上了。媽媽不是批評你做錯了，畢竟感情這種事也是自然的，但是媽媽希望你能將選擇權交給未來的自己，不要一時衝動、頭腦發熱就去下決定，好不好？」
這時崔錦綺便開始覺得有些不妙，因為母親的態度似乎和她預計的完全不同。然而話都已經老實交代了，她也只能怯生生地點頭，不敢再繼續多說了。
時間再次快進到第二天下午。
族學課程結束，崔錦綺照例來到寵物商店的門口。
然後便看見店門已經被一把u型鎖給鎖上了。
她隔着玻璃門，驚恐地看見裏面完全凌亂不堪，桌椅橫七豎八地被推到一邊，原本裝兔子的透明器皿也已經空空如也，地上到處是散落的木屑和小物件。
以及，沒有蘅姐的身影。
終於意識到發生了某種不好的變故，崔小娘連忙從衣服里摸出手機，手忙腳亂地拉出對方的號碼，顫抖地按了下去。
撥出號碼幾秒鐘後，對面便響起系統提示音來：
你所撥打的號碼是空號。
崔小娘跌坐在寵物店門口的台階上。過了片刻，眼淚沿着臉頰淌下來了。
僅僅是一夜的功夫，蘅姐原來的手機號碼，就已經被徹底銷號了。
第十九章 錯付信任，悔恨終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