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晚,崔錦綺這邊告辭離去,三人便準備上床就寢。
如果說在程氏族地的客房裏,同居還需要偷偷摸摸地鎖門,以及避免發出聲音,那麼在自家就沒有顧忌了。
王婉柔依舊是在看書,書名叫《奇妙研究:如何應對煩人而愚蠢的朋友》,不由得讓程晉陽感覺是在暗示什麼。
於是他就好奇問道:「婉柔哇,我在看什麼書啊?」
「你看不見書名嗎?」王婉柔反問他道,將手裏的書舉了舉。
「這書是講什麼的?」程晉陽無視了她的諷刺語氣,笑着問道。
「你自己看吧。」王婉柔從床頭柜上又拿出一本來,塞到他的手裏。
程晉陽一看書名:《奇妙研究:為什麼男人總是喜歡開後宮》。
再一看作者,好傢夥,又是司馬懿。
「司馬懿稱帝後,有段時間很喜歡寫書。」對面床上的邢沅芷說道,「光是烏合之眾系列就寫了一百多本吧。奇妙研究系列就不說了,裏面大部分都是荒誕不經、異想天開的廢話。他還自嘲說這是意識流寫法,懂得都懂,不懂得也不必多問。」
嗯,這位前輩也是老謎語人了。
程晉陽翻開書本,看了幾頁,便知道為什麼阿芷會如此評價了。
前輩你跟異世界的人,玩咱們那個時代的梗,她們能看得懂嗎?
「確實都是廢話。」王婉柔點頭說道,「不過也有一些有意思的東西,比如關於獨裁、寡頭和民主三種政體的論述。」
「還有王朝周期律。」邢沅芷說道,「一個開國皇帝,居然說自己建立的王朝遲早會滅亡,單憑這份胸襟和眼界,豈不比妄想『萬世不易』的秦始皇要強?」
「可惜了,800年後還不是一樣拉跨?」王婉柔冷笑起來,「王朝周期律是沒錯,但將國力衰弱的原因歸咎到周期律上,那就是純粹掩飾無能的藉口了。」
「太原王氏怎麼了?」邢沅芷聽出她話裏有話,「武昌那邊聯繫你父親了?」
「大吵一架。」王婉柔呵呵說道,「不歡而散。」
執掌龍驤軍的,是武昌郡公王處仲,也就是王婉柔的伯父。他和王婉柔的父親王茂弘,是當年護送先帝衣冠南渡的主力,也是幫助台城在建康城重建朝廷的功臣,如今「王與馬共天下」的締造者。
然而到了後期,這對堂兄弟卻反目成仇。時流認為是因為兩人政見不和的緣故,王茂弘主張溫和改革,收攏皇權;王處仲卻認為根據王朝周期律,晉祚將盡,合該取而代之,推倒一切重來。
因而兩人割袍斷交,互相將對方開出太原王氏的門籍,至此視彼此若仇寇。
當然,程晉陽猜測並不完全是政見不和,其中應當還有思想鋼印的作用。按照太原王氏的規矩,上一代族長應該給兩人都種上了思想鋼印,「以家族利益為至上」。
然後王茂弘覺得保留皇權對家族更有利,王處仲覺得奪取皇權對家族更有利,在思想鋼印堅不可摧的驅動下,這兩人可不就互相視對方為絆腳石了嗎?
也難怪思想鋼印里還要加上一句「不得損害家族利益」。這要是出個天資卓絕的瘋子,覺得「萬物皆有一死,早死不如晚死,滅了家族是為家族好」,那太原王氏豈不就完蛋了?
根據王婉柔透露的情況:思想鋼印內容的要求數越多,就越容易彼此間產生矛盾,從而出現可以破解的漏洞;然而內容的要求數越少,就越容易被人曲解繞過,甚至反過來違背下鋼印者的意圖。
所以這門血脈異能實在太考驗智商,尋常人根本玩不轉,也就太原王氏族裏的這些聰明人互相搞來搞去,搞得跟心靈黑客似的,各種尋找漏洞和打補丁……
「那你伯父怎麼說啊?」程晉陽便好奇問道,「和你父親談崩了,那他是不是就要武力強攻建康了?」
「遲早的事。」王婉柔淡淡說道,「快則下月,滿則年底。」
程晉陽和邢沅芷默然無語。
事實上早在三年前,王處仲就打過一次建康,當時先帝司馬睿率兵南下迎戰,打了半天還是打不過,最後只能向王處仲投降,宣佈封他為丞相、大都督、江州牧、武昌郡公等一幹頭銜。
王處仲安然受之,本人卻並未進入建康正式接受冊封,而是大搖大擺地班師回武昌郡,而後先帝鬱鬱而終,皇權徹底旁落,被士族壓得無法抬頭。
也正是在那起叛亂里,由於朝廷調兵南下,導致江北防務空虛。部分妖魔才順利攻入了烏江鎮,導致程晉陽的父母、青梅竹馬皆被殺害。
也就是說,是我的仇人了!
程晉陽嘆了口氣,心中暗罵:什麼狗屁武昌郡公?看此獠的樣子,明顯就是個反賊啊!朝廷不能再猶豫了,一定要出重拳,用核彈把這些叛軍通通送上天!
「那如果王處仲再次打過來,朝廷這邊守得住嗎?」他忍不住便繼續問道。
「打不過。」邢沅芷回答說道。
程晉陽:………………
他媽的,我大晉國怎麼變成這個樣子了?
「倒也未必。」王婉柔思索說道,「司馬紹繼位之後,重用外戚庾氏鞏固皇權,經濟生產有所回復。士族這邊多恐懼江州,團結在我父親手下,整體形勢比三年前要好上太多。」
「伯父打來,倘若庾元規能和我父親達成共識,憑藉神武軍和羽林軍的聯合,守住建康還是沒問題的。」
僅僅只是守住嗎?程晉陽便有些失望:「假如相持日久,然後北方妖魔又趁機來攻……」
「那人類估計就完蛋了吧。」邢沅芷說。
「完蛋是不可能那麼快完蛋的。」王婉柔譏刺地道,「南京失陷了就去臨安,臨安失陷了就去福州,福州失陷了就去端州,端州守不住去昆川,真不行了還有澎湖、瓊州、呂宋、澳洲,只要妖魔不會造船,在海島上苟延殘喘還是沒問題的。」
「你怎麼不說地球待不下去了,咱們還可以跑去月球空間站呢?」邢沅芷翻了個白眼,「人類都混成那樣了,和完蛋有什麼區別?」
「咳,月球空間站『常桂宮』是我程氏一族維護的。」程晉陽便認真說道,「萬一地球真的混不下去,我就帶你們倆跑路去月球。」
邢沅芷,王婉柔:………………
雖然應該是開玩笑,但這傢伙一本正經的神態和語氣是怎麼回事?難道以為說這種話就能哄到我們女孩子嗎?
「咳,有點晚了,睡覺吧。」邢沅芷扭過頭去,說道。
「嗯,睡了。」王婉柔也附和道。
「等下,我剛才說錯什麼話了嗎?」程晉陽莫名其妙,然而邢沅芷已經「啪」地把燈給關了。
「至少告訴我哪裏說錯了啊!」他在黑暗裏抱怨起來。
沒人理他。
黑暗裏,王婉柔將身子背對着他,緩緩閉上了眼睛。
「傻瓜。」她心想道,「真到那個時候,我還用得着你救?」
對面床上,邢沅芷反而睡不着了,睜大眼睛默默看着天花板。
「這個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