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話說的好,夜路走多了終會遇到鬼,這種事情不是你不願意就可以避掉的。
駱永勝一行人不敢走官道,只敢沿着鄉間小路一路向南,在過了蘇州不多久便遇到了最不想遇到的一種人。
山匪路霸。
說山匪可能會讓人比較陌生,但形象一點,就是混跡在山林田野中的一群上不得台面的鄉間混混。
他們只是匪,一群不需要江湖道義也不懂得什麼叫江湖道義的社會底層。
沒有那標誌性的口號,也沒人去喊『此山是我開,此路是我開』,而後自報家門,說幾句道上的切口,這些人攔停駱永勝之時,只是默不作聲的堵住首尾兩截,磨刀霍霍眼神不善。
駱永勝的心情跌落到了谷底。
「錢沒有,糧食也沒有,除了一條命,一把刀。」
這個時候求饒是沒用的,駱永勝也不覺得此時此刻求饒有什麼好的結果,他打量了這伙堵住自己一行人的匪徒,大約有十七八人,領頭的粗狂漢子讓他有一種似曾相識但又陌生的感覺。
在前世,他見過這種人,刀口舔血生死無常,唯一的區別,便是後世的殺人犯絕不可能有今日這粗狂漢子殺的多。
一旦殺過人,氣質是會變的,這粗狂漢子的身上散發出來的血腥味,隔着十幾步都頂的駱永勝鼻腔不適。
遇到這種惡徒,求饒絕不可行。
所以駱永勝選擇了最強硬的一種談判方式:「我們是流民,你們是土匪,同為天涯不幸人,真打算分個死活出來嗎。」
領頭的匪首肩抗鬼頭刀,兩個粗大支棱出黑毛的鼻孔俯瞰着駱永勝,咧開血盆大口:「你看起來,可不像是流民,倒像是個商人或者官宦子弟,留錢或者留命,你選一個。」
「我也是殺人犯,朝廷通緝的那一種。」駱永勝深吸一口氣,手裏握着刀倒是膽大,迎着這漢子走近幾步,在相隔十餘步的位置站定,雙眼毫無畏懼:「我什麼都不會留下來,或者,把你留下來。」
真不知道駱永勝哪裏來的膽氣,大漢的大臂都快頂上駱永勝的腿粗了。
「唔,哈哈哈哈。」
匪首陡然仰脖大笑起來,他又看了駱永勝幾眼,頷首:「不錯,你確實殺過人。」
這句肯定讓駱永勝心頭一松,他本來以為匪首會放他一馬,卻看到匪首掄起了刀,當下瞪大了雙眼,全身上下的白毛都立了起來。
這是生物本能的應激發應。
他太緊張了。
「想我放了你們也成,賊不走空,你得留點東西。」
匪首笑的很危險,舉着刀向右側的方向晃了兩下:「往東過一個山丘有村子,你去給我綁倆娘們來,我放了你們,不然,看你細皮嫩肉的樣子,也能填補幾頓。」
說罷復又偏首看了一眼駱永勝身後的永捷幾人,咧嘴:「他們暫時留下來,你把娘們給老子擄回來老子放你們,不然,他們死。」
駱永勝亦笑了。
「不可能。」
去一個村莊搶女人哪裏是這麼簡單的,若是如此簡單,這匪首自己早帶人去搶了,他不去多是不敢。
在胡家村的時候駱永勝就見過小型的塢堡,見過村里人自己打的鈎矛,這年頭能在城外聚眾成村的,怎麼能沒有武器。
再說一個村子幾十號爺們,都抄起武器來,駱永勝不覺得自己是關二爺。
所以送死的事情他不會去做。
「那你是準備尋死了。」
「不見得呢。」
橫豎都是死的絕境,駱永勝的氣勢反而更盛凌三分,他在匪首的目光逼視下反而又跨前三步,刀也立了起來。
「大哥!」
身背後響起了駱永捷緊張的聲音,僅從外貌上來看,駱永勝想跟匪首打一場,怎麼看都是有敗無勝的死局。
匪首收起了笑,面目猙獰但卻真箇開始審視起駱永勝來。
這回遇到了一個硬茬子。
「你覺得你能有幾成勝算贏我。」
「一成不到。」駱永勝微微弓了些身子,兩條腿猛然發力。
第一個動起手來的,竟然是駱永勝!
這突然的襲擊讓匪首微微怔了一下,但很快便回過神,張開血盆大口,露出恍如豺狼般滴血的獠牙。
「找--死!」
這一句厲聲大喝,猶如銅鼓奏鳴,聒的人耳膜鼓痛。
匪首嗔目欲裂,手握鬼頭刀高高舉起,向着奔向自己的駱永勝狠狠劈下。
刀鋒撕裂空氣,裹挾着一往無前之勢。
這一刀最簡單,也最直接,殺人技往往都是這般的樸實無華。
沒人擋得住,駱永勝也絕不可能擋得住。
匪首堅信,自己這一刀之後,敢向自己挑釁的駱永勝將會連人帶刀都被斬成兩段。
但,駱永勝的刀呢?
在駱永勝的身背後,永捷幾個孩子都緊張的擁擠在一起,看向駱永勝的目光里有擔心,也有希冀。
他們看到,在匪首那把開山斷河的一刀之下,駱永勝沒有選擇舉刀相接,而是整個人身子扔了出去,雙腳帶着泥土灰塵,鑽向匪首的胯下,手裏的刀,捅向匪首的腹腔。
如果匪首的刀先落下,那麼,駱永勝的腦袋會一分兩半,如果駱永勝的刀更快,那匪首將會被捅個對穿。
賭一把,生死各安天命!
這是駱永勝唯一能想到的路,正面對敵,他的勝算為零。
所以乾脆賭一把,強行五五開!
匪首的虎目里出現了掙扎,與駱永勝眼中的決然形成鮮明的對比。
「啊!」
間不容髮之際,匪首改變了刀勢,垂直砍下的開山刀硬生生被他掰成了橫撥,格擋開了駱永勝這必殺的一刀,但他還是晚了一些。
刀鋒在他的肋間留下一道深可見骨的割傷。
這一合,竟是他敗了。
「嗬啊~!!」
匪首低頭看看肋間的傷,昂首向天怒吼起來,拳頭擊打着自己的胸膛發泄出憤懣和憋屈,滿頭亂髮和鬍子都如鋼針般炸起,神情癲狂。
駱永勝笑了,站起身屏住呼吸,重新將刀立於身前,刀鋒上的鮮血滑落,淅淅瀝瀝的滴在腳面。
狂亂的殺機再一次從駱永勝的眸子裏燃起,格外的熾烈!
「死!」
大量的鮮血沿着匪首被割開的腹肋流出,讓後者不得不甩頭保持清醒,而後他的瞳孔就被一把閃爍鋒芒的刀鋒所佔據。
這一刻,匪首能夠清晰的感受到一股森冷寒意,很久沒有感受過的死亡,再一次向他侵襲而去,且,近在咫尺!
天空的烈日撒下金輝,透過密密麻麻的枝葉落下斑斑點點,定格下這幅畫面。
一個男人在向另一個男人揮刀。
刀鋒,成為了兩個男人之間交流的方式。
用鮮血點綴。
匪徒們驚愕了,永捷這群孩子也呆住了。
而那位粗獷霸道的匪首一樣呆住了,雙目驚恐又帶着茫然的看向自己的咽喉位置。
那裏抵着一把刀鋒正在淋漓着猩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