閒庭飲酒當三月,在席揮毫象七賢。
詩是好詩,但人不同詩景便更難相同。
此刻出了揚州的駱永勝多少有些迷茫,哪裏還有閒心雅致去飲酒,他從懷裏取出一張泛黃的紙,看了兩眼又撕成碎片。
定下的第一個計劃便是入城,而現在第二個人生計劃還沒有完成,就出了城。
現實給駱永勝上了生動的一課,什麼計劃,再沒有根基的時候都遠沒有變化對他的人生更具有影響及推動力。
不過有進步的地方在於,進揚州的時候他餓了三天,孤身一人,今日離開揚州身邊卻是多了駱永捷等跟隨者。
「窮途未必末路,絕境亦能逢生。」
誰都可以慌,唯獨駱永勝不能慌,他不僅穩住了心神,還在道途中的一間小客棧,與駱永捷等人來了次歃血盟誓。
「永捷是我義弟,爾等皆我義子,今日得活表鑒天地,日後富貴榮華與爾共享。」
除了成文五人,駱永勝又收了另三人為義子,分別取名成逸、成卓、成越。
如此八兄弟的名字連在一起便是文武英傑,俊逸卓越。
媳婦沒得,倒是先多了八個義子。
這些個義子,俱都是十三四歲,按駱永勝的心理年齡來收倒是恰當,畢竟來前自己都已經四十大幾了,只是這次穿越反倒讓駱永勝看起來更像是二十出頭,收義子,看起來有些不倫不類。
「大哥,咱們現在去哪。」
不敢在這客棧多待,大傢伙暫住一夜後就匆匆離開,又一次踏上陌生的路途,駱永捷看着茫茫的前程失去了主心骨。
「咱們南下,去江南路。」
駱永勝辨別了方向,第一個邁開腳步:「江南路遠離中樞,又毗鄰閩越沿海,中央的控制力不強,可以謀一條活路出來。」
眾人自不會多置喙,都唯駱永勝馬首是瞻,後者一動步具都緊緊相隨。
從揚州往江西、湖南走這距離可是不近,眾人又沒有馬匹,僅靠步行哪裏是三月兩月可以走完的,便是這口糧都是個大問題。
即使離開揚州前眾人身上裝了千八百文,都不用七天便花的精光。
出門在外,一文錢難道英雄漢啊。
這時擺在駱永勝等人面前的困難便是先想吃飯而後想趕路了。
「再走不到十里便是蘇州,大哥,要不咱們去蘇州吧。」
往南而看,駱永捷提了建議,他想入城混口吃的但被駱永勝給拒絕了。
誰知道此刻的蘇州城有沒有得到揚州的通傳,萬一被城門執禁的廂兵給攔下,豈不是自投羅網。
「蘇州距離揚州太近,去不得,咱們走小路進村莊。」
眾人偏了道,繼續往南走,只等見了天邊炊煙裊裊,無不各個興奮。
「義父,搶不搶?」頭腦簡單的駱成武搶先開口,他實在是餓的夠嗆,現在只想迫不及待的填飽肚子,而後便被駱永勝一巴掌拍在後腦處。
「搶你個腦子,咱們雖然是朝廷現在通緝的命犯,但咱們不是土匪,在官府眼裏咱們是壞人,但咱們得知道,咱們是好人,若是連老百姓都搶,那還叫好人嗎。」
駱永勝知道,成武這些孩子打小便是乞丐,混跡在社會的最底層,不是他們的大腦簡單,而是生活把他們改造的簡單。
有飯吃就活,沒飯吃就死,十幾年如一日這般。
所以當這些孩子遇到困難的時候,他們思想中那根深蒂固的求活因子便會接管思考的能力,驅使着本能去做一些最簡單的事情來尋求活下去的機會。
搶也好、殺也罷,只要能活下來就可以,即使他們並不懂得為什麼要活着。
「你們喚我一聲義父,我就是你們的爹,我不僅要負責讓你們能夠吃飽飯活下去,更要讓你們懂得人應該怎麼活,應該活成什麼樣子。」
一通喝斥,將這些孩子說的老老實實之後,駱永勝才帶着他們靠近村子。
村落外養了一條大黃狗,看到駱永勝等人的靠近有些緊張的狂吠起來,狗鼻子很靈,可能是嗅到了駱永勝身上那已經滲透進皮膚里的血腥味。
狗吠聲引起了村里人的注意,幾個男人探出了頭,目光都集中在了駱永勝腰間的那把佩刀上,一個個俱都驚惶起來,呼喊着,又都扛起鋤頭、鎬耙。
這是把駱永勝當成劫匪了。
村裏的男丁不多,但也有個三四十人,人數上顯然是要比駱永勝這邊多上許多,把成武幾個孩子嚇得夠嗆。
「我們不是土匪,鄉親們不要誤會。」
駱永勝第一時間解下了腰間的佩刀扔到地上,臉上綻放出人畜無害的溫和笑容:「這把刀是我用來防身的,我是打揚州來的商人,這些都是我家裏的家丁隨從。」
「商人?」一名老者走出來,對於駱永勝的話充滿了懷疑,他狐疑着上下打量了駱永勝幾眼,質問道:「既然是商人,你的貨物呢,還有你為何是僧人打扮。」
此刻的駱永勝,可還頂着一個光頭呢。
被質問的駱永勝嘆了口氣,搖頭無奈:「貨物在路上被匪人劫了,連我這腦袋也是被匪徒給剃的,髮膚受之父母,土匪如此行徑,可謂是讓我受了奇恥大辱,可還不如當初一刀把我砍了呢。」
原來是遭了匪禍。
有些質樸的村民信了三分,但老者顯然更老辣的多,對駱永勝的話仍是報以懷疑的態度,繼續喝問:「既然遭了匪禍,為何不速去蘇州報官,來我們村子有何企圖。」
「可不敢有非分之想。」駱永勝慌忙擺手,面色緊張驚惶的報屈:「只是一路走來,已是多日未曾進食,此來只為求一餐果腹,不過請老大爺您放心,我們不吃白食,我們可以幫您犁地耕田,用勞動來換頓飯。」
勞動換飯,不吃白食,這麼看來倒確實不像是土匪做派,而且也算是維護了尊嚴面子。
老者總算是放下了三分戒備,但還是第一時間叫人把地上那把腰刀給拿了過去。
「這把刀我們先替你收着,等你們打算走的時候,自會歸還。」
「合該如此,合該如此。」
對於這個安排,駱永勝滿口答應,末了還不忘向老者拱手道謝:「多謝老大爺收留之恩,我們不做多待,今日替貴村忙完,吃上一口飯,明日一早就走。」
打消了老人心裏大半的戒備,駱永勝等人總算是暫時得以落腳,即使這並不是無償的收留。
但手握鋤頭走進田壟里的時候,駱永勝的心,格外踏實。
有飯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