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州口岸在揚州城東大概二十里的位置,是京杭大運河幹線位於江南地段的重要口岸。
得益於趙家王朝對商政的寬鬆政策加上新皇帝的對外開海,閩浙兩地的商業迅速繁榮,而江浙一富,揚州就沾了『運河第一城』的光,大量江南地區的物資都會走運河北上,而揚州口岸就自然而然繁榮起來。
每日,揚州口岸都會有近萬名工人在這裏忙活,他們有的是幫衙門和漕運司做些卸貨的活計,有的則受僱於商人,直接跟着漕船北上做工。
用較為現代的話來說,揚州口岸一年的gdp能在整個揚州佔去起碼一半。
而在這揚州口岸求活的漕碼工人,賺的可比那些受僱或托田於地主農莊的佃戶強的多,駱永勝來這裏先找了份差事幹了兩天,一天便賺到了三十文。
按說駱永勝現在可比剛來那陣生活過得好太多,永捷帶着成文他們幾個隊天天忙得火熱,到申時收工回來,基本都能帶個八九百文,多的時候甚至能有一貫錢,算是熬了出來,不至於讓駱永勝餓着。
碼頭出一天苦力才給三十,駱永捷現在還有點看不上的味道呢。
不過駱永勝可不是奔着這份工錢來的,他來這裏做工,純粹是為了更多方面的了解時下的大宋王朝,認識更多的人。
光認識乞丐有什麼用?
成文這些乞兒,在駱永勝眼裏好管、聽話,可以短時間內為他駱永勝賺取到一筆安身立命的錢財,但到底還小,做幫手,還差點年歲,不過揚州口岸的漕碼工人可不一般。
能吃力工這碗飯的,可都是身強體健的漢子。
「放飯了!」
午時一過,便是這些漕碼工人最歡喜的時間,因為漕運司會放一頓飯。
宋朝是沒有午飯的,只有早飯和晚飯,一日兩餐,但揚州口岸因為工作性質的原因,會管一餐午飯,一般都是在未初一刻的時間。
一碗菜米粥,兩個有些發黃的饃饃組成了這頓午飯,簡單但可以果腹。
「大宋是富啊。」
捧着粥碗啃着饅頭,駱永勝坐在路邊眺望視線內那密密麻麻好幾千個漢子,心裏那是實打實的感慨了一句。
受電視劇的影響,駱永勝一直覺得古代賑災都是清湯寡水,所謂的賑災粥也都是清澈見底的稀粥,饅頭那更是吃不上的,可如今親身感受,卻是實打實能讓人填飽肚子的菜米粥,還有兩個饅頭。
這還只是工作餐,不是賑災糧呢。
越是感受趙宋的富有,駱永勝就越是納悶,這麼一個富庶的國家加上近萬萬的丁口,高度繁榮的民間經濟和蓬勃發展的手工業,怎麼就懟不過北方的遼人。
遊牧民族對農耕民族有什麼優勢,除了騎着馬跑得快一點而已,裝備、後勤甚至是身體素質都差的遠了。
誰要說草原民族身體素質比農耕民族強,駱永勝一定啐他一臉口水。
大宋天下幾千萬人都能靠吃米吃麵填飽肚子,北方的草原遊牧,有幾個能靠吃牛羊肉吃飽的。
要是頓頓都能吃肉填腹,就不會每逢寒冬,將上歲數的人遺棄以節省糧食的習俗了。
天養天葬,這可都是草原人在基於當時時代背景下的無奈之舉。
想不明白,駱永勝就懶得想了,現在的他,還沒有資格去想這麼遙遠的問題,他對趙宋家的江山也沒有什麼歸屬感,懶得為趙家天子出謀劃策。
趙大趙二收不回燕雲十六州,趙家的後人更收不回,但這些跟他駱永勝有什麼關係。
只要撐着別亡國就成,能給他駱永勝爭取一點時間,就算是趙家人唯一的價值了。
「誒,駱兄弟,你也在這裏。」
正埋頭吃飯的駱永勝聽到了招呼聲,抬頭,恰看到一臉驚喜的孫彪。
兩人也是有緣,幾千人忙碌的口岸碼頭都能碰上。
「是孫兄弟啊,快來坐。」
挪挪屁股,駱永勝給孫彪讓了個空,後者也是熟絡親近的很,直接盤膝做了下來,緊挨着駱永勝,邊吃邊聊。
「唔,駱兄弟你在幾號碼頭,我在一號,漕運司的字號。」
揚州口岸有幾個裝卸貨的漕運碼頭,其中一號二號都是漕運司和淮南東路轉運使司所用,是朝廷用來做鹽茶專營的,不僅工人多,還專門有一隊廂軍把守,級別很高。
而其他的碼頭,像駱永勝待的地方都被朝廷租借給了商人用,是商用碼頭,誰家的字號都有。
而能夠在揚州口岸掛字號,有專用碼頭的商人,哪一個都是不得了的豪富。
家財萬貫這個詞,根本無法衡量這些商人的財富。
「我在三號,是魏老爺的字號。」駱永勝應了一聲,「都是些布絹絲帛啥的,倒也不算太重,比五號六號卸糧食的兄弟們好多了。」
說道最後,又沖孫彪笑笑:「當然跟孫兄弟你比不了,朝廷的鹽茶專營碼頭,輕巧的很吧。」
「嗨,光瞧得輕巧不假,也是麻煩的很。」孫彪嘟囔一句:「就說這吃飯,每次離開碼頭,甭管是領飯還是下工領錢回家,都得搜遍身,看看有沒有夾帶啥的,雖說都是大老爺們吧,但脫光了讓人搜,忒不好受。」
朝廷鹽茶專營在歷史上是由來日久,到了趙宋家更是把國營專賣制度推到了巔峰,同時還制定了頗為嚴苛的律法。
販賣二十斤私鹽或其他專營物品,如茶葉、鐵、硃砂等物,都要判處死刑。
別說老百姓了,就連地方的商人商號都不允許買賣這些物品,只能是衙門來賣,而國營專賣固然沒有什麼毛病問題,都是為了中央財政可以健康發展,但趙家天子搞專賣就罷了,還搞折抵制以及和買制。
比如朝廷官方像民間採買絹布等物,不全數用現錢,而是用這些專營物品配上一部分現錢來買,而百姓還不得拒絕。
如此一來,不僅剝削了百姓的收入,還把這些專賣物品的價格再次抬高。
強買強賣和無本生意做到這一步,可見朝廷的算盤打得多響。
與備受盤剝的百姓相比,趙宋王朝第二個騷操作就是對士大夫階級的無限寬容。
除了造反,士大夫哪怕是犯再大的罪都不會被處以死刑,最多不過是流放,過些年也就可以回來了。
如此寬容,加上戶等制和不抑兼併政策,使得宋朝時期的士大夫階級、地主豪強階級迅速強大起來。
兩者相比,純純沒拿老百姓當人看。
「替人做工,難免限制頗多。」
駱永勝開口寬了孫彪一句,話音一轉:「若是不願繼續做下去的話,不如跟我一道發財。」
後者聞聲一愣,上下打量了駱永勝兩眼,狐疑道:「哦?駱兄弟有什麼明路不成。」
「明路談不上,眼下揚州城裏的收糞隊知道吧。」
駱永勝看向孫彪,展顏一笑:「我搞出來的。」
一聽是這個,孫彪臉上多少有些嫌棄之色,還以為是什麼好路子,結果沒有想到是通下水的活。
剛打算開口回拒掉駱永勝,又聽後者道。
「我不是想邀請孫兄弟你來做這些髒活,我只是想讓孫兄弟你知道,我的腦子裏,還有很多掙錢的點子,只是缺幫手罷了。」
「收糞隊這個點子上不得什麼台面,不過現在一天也可以為兄弟我賺一貫多的錢,孫兄弟想娶媳婦,若信我倒是不妨來試試。」
一天,可以賺一貫多!
孫彪瞪大了眼睛,這個數字把他唬住了,再看駱永勝,就覺得後者的形象高大偉岸起來。
有些緊張興奮的吞咽下一口口水,孫彪開口的時候,語氣多少就謙遜了許多。
「駱兄弟,哦不,駱兄,不知道俺這就一身傻力氣,能幫您什麼。」
「錢老爺府上做工的時候,要多謝孫兄弟的沒少幫忙,咱倆這份交情在,有發財的路,駱某不敢忘記孫兄弟。」
駱永勝推心置腹的說道:「若是孫兄弟信得過,明日可來城西馬家巷來尋駱某,咱哥倆詳談。」
「好好好,明日一早,俺一定到。」
再面對駱永勝的邀請,孫彪已是欣喜的滿口應下。
等重新開工的時候,孫彪連走起路來都帶起了風,讓駱永勝看得忍俊不禁。
「又拿下一個。」
心滿意足的一笑,駱永勝看着不遠處碼頭上迎風展開的魏字旗號,眼神中滿是自信。
快了,早晚有一天,揚州口岸的碼頭上,一定會出現一面寫着駱字的大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