陝北的軍報送到南昌時,時間已經到了十一月初,這會子駱永勝正忙着和寇凖商量黃河工程呢。
「工部前些日子匯報了工程進度,第一批二十萬民夫也已經基本徵募完成,江蘇、安徽、浙江的糧食、冬衣也已基本籌措完成,正在陸續發往山東。」
疏浚黃河的河床毫無疑問是一項超大型國家工程,甚至可以毫不誇張的說,不比始皇修長城、煬帝通運河要差多少。
有人可能覺得這怎麼可能,但事實卻是實打實擺在這裏。
東漢黃河古道已經有上千年了,下游幾乎完全淤塞,這才會導致每到暴雨時期,黃河就必然會泛濫。
哪裏下雨,哪裏就泛黃。
如果不是因為黃河的原因,趙宋三百年歷史,也不會年年鬧起義了。
黃河的問題在歷史上已經嚴峻到趙宋當局想救都沒有能力去救。
幾百里的淤塞,僅疏浚河道、擴修河床就需要徵調民夫數百萬,更別說開支流、建渠庫、通大海了。
要不是因為修不起,歷史上何至於有回河之爭。
但話又說回來,為了省錢,或者說趙宋朝廷為了不向士大夫階級徵稅修黃河,而強行決堤使黃河改道。
那麼因此而死在黃河泛濫中的上千萬先民的亡魂,該找誰算賬!
誰還在為趙宋洗地?
老趙家不吃糧食,不當人子,駱永勝可沒他們那麼狠。
他心再毒,也干不出掘黃河這種事來。
所以,哪怕這項工程再如何浩大、如何艱難,他都得硬着頭皮幹下去。
「讓工部抓緊點時間,前幾個月夏汛,沿道又有十七個縣受災,河南都淹成什麼樣子了,要不是開封府的存糧充足,易子而食的悲劇就要在我大楚上演了。」
駱永勝對這項工作很上心,指示道:「全國上下都催着孤明年抓緊登基,要是遍地餓殍,孤有何顏面去祭祖,又如何恬為華夏共主?
告訴工部,有什麼困難都不要怕,大膽的提出來,內閣都要想盡辦法來解決。」
寇凖點點頭,他最看中的就是駱永勝這一點。
這位現在實打實是真拿老百姓的事當事。
以前如此、現在如此。
所謂論跡不論心,論心無完人。
只要施仁政,那就是仁君,誰去關心他的政治目的是否骯髒卑劣?
如果國家不去修黃河,那省下的錢糧可以募集操練上百萬大軍,加上之前趙宋留下的十二個養馬監近三十萬匹馬,大楚完全可以在三年內滅掉所謂的遼國!
這一點,寇凖有絕對把握。
駱永勝放着近在咫尺的豐功偉業不去取,放着一個君王最在乎的開疆拓土不去做,而是把如此海量的物資往老百姓身上去使用。
誰還有資格站出來罵他駱永勝?
「工部的困難倒是不太多,就是受制於一點無法全力施工。」
寇凖遲疑的嘆了口氣:「民夫們每日工作的時長不能超過六個時辰,這讓工期難免會有所延長。」
駱永勝冷了臉。
「怎麼?工部還打算把老百姓當畜生使不成?六個時辰已經夠長了,工部的那些官,誰去一線真親身幹過。
他們以為肩抗手提、鋤挖杴鏟是輕巧活?一天干六個時辰,就咱們大楚軍隊裏的健兒,都吃不消。」
那一兜兜淤塞的河泥,一擔子就得將近上百斤,上百斤抗在肩上重嗎?
或許有身強體壯的說不重,吃得消。
那一天六個時辰、十二個消失要這麼挑上百趟,還吃的消嗎?
一個月無休乃至很可能一年無休,還吃的消嗎?
六個時辰,已經是駱永勝對工部最大的容忍了。
再加工時,就必然會累死人!
「唉,要是這個時候能有一批俘虜就好了。」寇凖嘆氣,搖頭笑道:「若是二公子能在陝北戰勝西夏,俘虜個幾萬戰俘,那這幾萬戰俘的施工速度,可抵得上十幾萬民夫。」
戰俘可以玩命用,而百姓是自家孩子,哪能這麼壓榨。
駱永勝也是點點頭,正打算開口,堂外奔來一人。
「父王、父王!」
來人亦是駱永勝的義子,南昌城防官駱成逸。
此刻的駱成逸一臉喜色,進到堂內甚至都忘了行禮,徑直奔着駱永勝便來,被一名錦衣衛不經意間攔住。
「逸公子,你失禮了。」
這才把駱成逸驚醒,忙站住身子,作揖。
「兒臣參見父王。」
「行了。」駱永勝微蹙的眉頭舒緩開來:「說吧,什麼事讓你那麼開心。」
說話間看到駱成逸手裏拿捏着一封書信,頭微微一點,身後一名錦衣衛便跨前從駱成逸手中要過轉呈。
他這邊拆看的同時,駱成逸那裏已經嘰喳起來。
「是二哥送來的信,二哥在陝北大捷啊,全殲了張浦、劉仁勖部足足五萬人!」
寇凖的臉色猛然一變,滿是不可思議。
這駱成武那麼凶?
看向駱永勝,果然見其滿臉的喜色,口中也是連連叫好。
這下寇凖心裏踏實了下來,遂開口道賀。
「恭喜大王,二公子可真不愧為我大楚第一猛將啊,既是全殲,不知俘虜幾何?」
剛還正愁着修河缺人手呢,現在駱成武這場大勝,來的可真是時候。
駱永勝臉上猛然一僵,訕訕的將軍報遞給寇凖。
「閣老自己看吧。」
後者接過來看,也是傻眼。
「西夏可是有五萬人呢,無一俘虜?」
西夏人就是再如何善戰勇猛,寇凖也不信都這麼不怕死,更何況西夏軍的成分在那裏擺着,党項人根本沒有多少,其他民族的,沒有一個投降派?
答案只有一個。
駱成武又殺俘了!
「武兒的殺性,越來越重了。」
駱永勝嘆了口氣,不滿的怒哼一聲。
「他心裏只圖自己痛快,可有一點國家之事,動輒就殺俘,今日殺五萬、明日屠一城,再不管,他就要變得不人不鬼了,孤定要下旨責罰於他。」
看駱永勝確實是動了怒,寇凖急忙開口。
「大王且慢。」
「如何?」
「其實殺俘,也未必是一件壞事。」
駱永勝皺了下眉,不解。
現在國家正是缺戰俘的時候,幾萬降兵拿來修河,往死里去用的功效可比十萬民夫還要強,就這麼屠了個一乾二淨,寇凖還說不是壞事?
「慢說殺俘了,就是現在二公子引軍去靈夏兩州,克城之後屠城滅種,也不見得是壞事。」寇凖如此道:「我大楚自立國之後,可還沒和異族打過仗,党項、契丹都不知道我大楚如何呢。
此番二公子殺人立威,若是再屠了靈、夏,李德明估計就該嚇得自去國號,稱臣拜伏了。」
駱永勝怔住,隨後緩緩點頭。
「你說得對,蠻夷者,畏威而不懷德,不讓他們見見血,他們還拿咱們漢人當綿羊呢。
是得讓他們重新認識一下了,讓他們重溫一下,什麼叫犯我強漢者,雖遠必誅。
什麼叫。
勿動、動則亡國;速降,拒則滅種!」
想罷這一點,駱永勝才看向駱成逸:「逸兒,你這就去以孤的名義書信一封,彰其所立功勳。
另加成武從一品上將軍銜,賞銀百錠,賜紫鳳大氅,望作戰勇猛,早日克定靈、夏。」
「是!」
駱成逸大喜領命,抱拳離開。
心中更是因駱永勝那番話而滾燙無比。
勿動,動則滅國;
速降,拒則滅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