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河的見聞讓駱永勝的心情瞬間惡劣到了極點。
他本性並不殘暴,起碼自己是這麼麻醉自己的,他走到今時今日,只是被這個時代逼的。
從揚州開始,他不殺人就會被別人殺。
這只是在自衛。
造反也是為了自衛,而為了更好的自衛,就需要不斷使自己變得更加強大,不僅僅是實力更重要的還是心性。
所以當眼瞅着自己即將完成天下歸一的時候,駱永勝覺得自己應該是可以變得和藹一點。
就好像一個乞丐搖身一變成為了富商,走到哪也會文質彬彬,斯文許多,好似一個聽到髒話便極難適應的文明人。
可是今日,駱永勝動了殺心,還是難以遏制的殺心。
這大概就是身懷利刃,殺心自起吧。
像這群眼中無國無家的敗類,前世駱永勝也不是沒見過,甚至可以說沒少見,每每見到都噁心的像是看見蒼蠅一般,可那時候他看到只能克制自己報以不屑,暗戳戳的罵幾句也就視而不見。
今時再見到,駱永勝想的卻是殺光他們。
因為這群人的存在噁心到了駱永勝。
恰是這種衝動,讓駱永勝選擇迅速離開。
再待下去,秦淮河估計就得成為人間煉獄了。
人雖然暫時沒有殺,但不代表駱永勝就會選擇放過他們,翌日一早,駱永勝就找來了閆向明。
「你暫時留任南京知府,將城中所有風評極差的紈絝惡紳全部抓起來,通傳全城百姓擇期進行公審,該殺的一個不留,不夠殺得就充編為勞工,修葺南京城,進行戰後的重建工作。」
頓了頓,駱永勝又言道:「同時均田的工作要儘快開展,城中這些劣跡斑斑的朱門大戶該抄家全部抄家,將糧食散於百姓,保障民生可以順利過度到內閣派人來接手。」
對於駱永勝的交代,閆向明當然是全力擁護,當即便接了下來,正打算走,又聽駱永勝的聲音。
「這次孤給你留下兩萬軍,應該是夠用了。」
兩萬人?
這個數量讓閆向明愣了一下,此番大軍東征總共只有十萬,打南京折損了一萬多,現在又留下三萬,那留給駱永勝帶走的已是不過區區六萬。
「恩師出征東南林閩,撫平蘇南浙江亟需大軍,還是多帶一些吧,給學生一萬人,保證南京不會有失。」
「多給你留點也是為了以防萬一。」
駱永勝抬抬手,囑咐道:「這一帶的世家豪族眾多,若是不能儘快壓服處置,一旦他們逞凶反叛,刀兵再起,對恢復民力會有大害,還是應儘快妥善處置。」
戰爭對一個國家的傷害實在是太大了,駱楚發展的今天,除了江西以外,湖南、湖北的發展都還沒有完全恢復到戰前水平,這就很是說明問題。
駱永勝不希望南京和蘇皖兩地再生兵禍了,他要的不是一個完全崩潰的國家,不然接手一個破碎的神州,他需要修養生息多少年才能北伐?
又得到什麼時候,才能在自己有生之年,看到記憶中的雄雞地圖。
亦或者更大?
不過千里之足始於足下,路還是要一步步走的,眼下總得先從統一做起。
離開南京,駱永勝便帶軍離開,不過隊伍卻不是南下,而是向東到了三江口。
「從這渡過長江,便是揚州了吧。」
三江口的風有些大,也冷,但站在駱永勝身後的永捷、成武幾人卻感覺渾身的血騰一下燃燒起來。
「回大王,過了江就是廣陵縣,確屬揚州地界。」
郭桐猶豫再三,還是上前勸了一句:「大王此去揚州,還是應...應...」
「士明是想勸孤少造殺戮吧。」
駱永勝笑笑,緊了緊身上的大氅,寬慰道:「你放心,孤做不得那種事,這次去揚州,大概也只是了掉心中的那個結。」
駐足北眺,駱永勝的情緒又突然有些地城,謂駱永捷道。
「永捷,你說錢家那個管事還活着嗎,當年要害死孤的那班衙役都還在嗎。」
這一問,讓本興致沖沖的駱永捷也瞬間默然。
對啊,那些『故人』此刻還活着嗎。
若是都已經死了,那這次去揚州還有什麼意義。
「錢家呢,錢家上下總不可能都死光了吧,有一個算一個,全拉出來凌遲。」
成武卻是陰沉沉的開了口,反遭了一聲喝斥。
「冤有頭債有主,說了不牽連無辜,那就不能牽連無辜。」
船到了,駱永勝踏步上船,但情緒卻委實不高。
剛開始的時候他很興奮,甚至有一種迫切感,但現在卻反而有些怕。
怕那個管事已經死了。
若是死了該如何是好。
掘墳戮屍嗎。
他現在是楚王,是天下的王,若是這麼做了,那是會記進青史中的,後人翻看,會笑話他沒有度量,而他的醜事更是會永遠記下來。
不能想,越想駱永勝便越怕。
希望老天不要跟自己開這個玩笑。
渡江沒有太多的波瀾,船隊平穩渡過,卻在即將臨近港塢時被駱永勝喊停。
「打旗語,轉航進大運河。」
三軍雖不解,但也依令行事,浩浩蕩蕩的上百艘大船折了道,轉入運河,一路駛進揚州漕運碼頭。
在這裏,揚州知州江琦已經候着了。
楚軍北渡和南京失陷的消息一傳來,江琦和着揚州上下便早都做好了投降的準備。
這一刻的到來,也是意料之內。
「恭迎大王駕蹕揚州。」
熟悉的迎駕,熟悉的奉承,但駱永勝卻沒有給揚州官員什麼好臉色,而是站在碼頭邊環顧。
「揚州漕運碼頭,孤曾經還在這裏做過一天工呢。」
闊別十年,這裏倒是沒有什麼太大的變化,好幾個下貨的口岸飄着各種字號的旗幟,也有淮南路漕運衙門的,一切,似乎都沒有任何不同。
「漕力中,有沒有一個叫孫彪的。」
江琦和一眾揚州官員彼此對視,都迷惑起來。
這楚王不惜轉道走大運河入漕運碼頭,就為了找一個漕力?
雖然迷惑,可很快又開始惶恐起來。
他們什麼身份,怎麼可能認識一個低賤的漕力,現在尊者發問,他們卻答不上來,這不要了親命。
「下官、下官等這便去尋。」
「......算了吧!」
駱永勝沉默了好一陣才開口,幾個本都已經轉身離開的官員馬上停住腳步,垂着腦袋,又小心翼翼回到班列中。
「大王,城中已經安排好了宴席,是否移駕?」
江琦問了一句,心中卻是做好了打算,若是駱永勝入城,他便馬上安排人手去尋那個漕力,好在駱永勝面前刷一點好感。
「酒就不喝了,孤有更重要的事做。」
駱永勝勒動絲韁,猛然一夾馬腹,整個人便沖了出去。
身後,數百名親兵連着駱永捷、駱成武等人也一併跟上。
漕運碼頭,只剩下大眼瞪小眼的揚州官員。
好在還有一臉苦笑的郭桐。
「江知州帶人回城吧,好好整頓城務民生,其他的不用操心了。」
也就是交代幾句,郭桐便也催馬趕路,招呼着身後大軍開拔入城。
他哪裏放心下駱永勝只帶幾百人入城。
看着塵土中逐漸淡化的楚軍背影,江琦一頭霧水。
沒聽說楚王和揚州有什麼交集啊,不是說河北定州人士嗎。
「咱們揚州,難不成有楚王的舊情?」
第二百七十二章:塵歸塵、土歸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