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他娘知府做的,太窩囊了!」
南京知府衙門,莫有全一進正堂就發起火來,將自己的官帽直接摔到了大案之上,驚得堂中幾個忙碌的師爺頻頻側目。
有親近者大膽問了一句堂尊何故如此,就聽莫有全吵嚷起來。
「內閣發一道行文,說要反四罪,咱南京的君衛隊衙門就跟發了情的驢子一樣,天天搞什麼宣導會,南京一府七個縣,他們是從上傳到下。
正事還一件沒幹呢,彈劾舉報的本子送進來了一千多道,查吧,本府倒要看看,這要查下去得查到什麼時候是個頭。」
幾個師爺都噤聲,心裏卻是跟明鏡一樣。
莫有全生氣也是應該。
南京,乃至半江蘇,莫家的關係都很深厚,說難聽點就是地頭蛇。
這次反四罪,老百姓在君衛隊南京行署的鼓動下四處舉報,彈劾了幾百名官僚,一多半都跟莫家有關係。
偏生莫有全還不能管。
今天一大早莫有全就跑去南京行署,目的何在,就是希望這次所謂的反四罪行動能放緩一點,總得留出一部分精力來干工作吧。
南京是江南重地,還是漕運樞紐,承擔着江南和北方的聯繫,這麼重要的地方,要是弄得官場風聲鶴唳,所有官員都無心工作,也會耽誤國家大事對不。
莫有全覺得自己的考慮和思量都挺有道理,結果呢,南京行署方面壓根不買他的賬。
反四罪的動作越來越大,受理的舉報案子越來越多。
這還沒幾天呢,前後就抓了幾十個大小不等的官員。
這讓莫有全的眼皮狂跳起來。
他本人是乾淨清廉的,怎麼想為官這些年也沒犯過什麼錯誤,不貪不腐不枉法,反四罪中提到的奢靡以及官僚兩條罪過,這個中間的度怎麼把握?
什麼叫奢靡什麼又叫官僚呢。
莫有全說不準。
就是因為說不準,所以心裏才害怕啊。
怕到了極致就成了憤怒。
現在莫有全就很憤怒,怒到恨不得能帶上三班衙役衝進南京行署,把所謂的反四罪南京工作處給砸了。
罵了一通,莫有全坐進太師椅連喝了幾碗茶水。
這事也就是在腦子裏想想,你就是真讓他去做,他也不敢。
正自發呆,堂外走進一人,步履匆匆,神情慌張。
「府尊。」
來人叫洪磊,是南京審計處的處正,看到他這個樣子,莫有全下意識的心頭一緊。
「怎麼了。」
「府尊,下官那侄子被抓進去了。」
洪磊苦着臉說道:「就是今天一早的事,一點招呼都沒有,直接人就從衙門裏帶走了,也沒說什麼原因。」
「你侄子被抓走了,和本府說什麼。」
莫有全張嘴就要喝罵,卻突然頓住,兩眼就冷了下來:「你侄子是不是做了什麼違法的事。」
「哎呦我的府尊,下官侄子就是一個尋常的公員,能犯多少錯。」
能犯多少錯意思就是犯了錯,但錯不多。
莫有全這點智商還是有的,一下就聽了出來。
迫於莫有全的眼神壓力,洪磊趕忙竹筒倒豆子般的抖落起來。
「審計處負責咱們南京其他幾個衙門的度支審計,我那侄子也是一時豬油蒙了心,從南京漕運吳廣生那裏收了一筆三千貫的銀行兌票。」
莫有全頓時只覺得腦子都炸了。
「你知道這事沒報本府不說什麼,本府就想問一句,這事是怎麼暴露出去的。」
「哎喲,還不是那小混蛋平日裏好逛青樓,喝多酒說漏嘴讓人給點了。」
莫有全就呵呵冷笑兩聲。
「那你來找本府做什麼,回家洗乾淨脖子等着吧,你也跑不掉。」
對於洪磊的貪腐,莫有全反而一點不怕,為什麼,他又不受賄,這事整個南京官場都知道,影響不到他。
洪磊咬咬牙,拱手道。
「請府尊救我。」
「呵。」
莫有全不屑一笑:「本府憑什麼救你,再說了,本府拿什麼救你。」
「這兩年,南京衙門一共支出了十七萬貫,其中一半的開銷都是因為府尊您府上的事用出去的。」洪磊也是膽大,直接說道:「這些支出,審計處可是做成了公費用度。」
莫家在南京家大業大,事自然也多。
婚喪嫁娶、請客擺宴、過壽升學。
哪一樣不得花錢。
這些花銷出在哪裏。
莫家出的起這個錢,莫有全也不會主動挪用公款來墊自己的腰包,但莫家人不一定這麼想啊。
操辦莫家這些事的當然都是莫家的內宅,洪磊早就借着這個機會給莫有全挖了一個大坑。
莫有全甚至都不知道!
所以現在,莫有全傻了眼。
而驚愕之後,莫有全便更加憤怒,甚至是暴跳如雷。
「姓洪的,你個狗日的敢坑本官!」
「府尊,咱們都是官場同僚,平日裏互相幫襯一下難道不應該嗎,何來坑字一說?」
此刻的洪磊也是橫了起來,反正事以至此,他也沒什麼好怕的了。
萬一他侄子在獄中招供,他洪磊也是死路一條。
得罪莫有全未必會死,但落到南京行署手裏面必然無活。
「呵,好好好,說吧,你讓本府如何救你。」
莫有全氣的哆嗦,但只能強行忍下來道:「本府先給你說明,南京行署那邊本府的臉不好用。」
「下官不求府尊直接出面。」洪磊拱了拱手,道出自己的想法:「下官求得,是希望府尊能派幾個衙役,在獄中幫着『照顧』一下下官的侄兒。」
莫有全頓時驚悚。
「你想要殺人滅口?」
洪磊咬牙點了點頭:「為了府尊和咱們南京半數同僚的安全,下官只能犧牲自己的侄兒了。」
「你倒是大義滅親。」
對眼前的洪磊,莫有全已是徹底明白過來,這就是條毒蛇啊。
他竟然想要殺掉自己的侄子!
這可是殺人啊。
莫有全蹙緊了眉頭。
做還是不做?
不做的話,洪磊這個狗東西一旦進去肯定胡亂攀咬,自己這南京知府必然是做不成了。
可是做了,那就是殺人重罪。
鐵板釘釘人頭落地。
正猶豫着呢,堂外一陣密集的腳步聲響起。
兩人都心中一驚,轉目去看。
只見一隊錦衣衛走了進來,領頭者,穿着讓莫有全早就心生恨意的南京行署官服。
「莫知府、洪處正,跟我們走一趟吧。」
莫有全頓時一愣。
自己可還啥都沒做呢,這算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