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治是國家的根本,政權政治則是政治這一大分類的根本。
而有政權就自然會有官員,所以,官員是政權的根本。
君王或者領袖並不是政權的根本,官員才是,因為只有官員才是站在最前線和普通民眾打交道的生力軍,不過在中國傳統五千年的歷史發展中,君王則是政權的根本,官員只是君王的家奴。
這倒也沒錯,因為官員隨時可以更換,而君王不行。
而隨着終身制和帶有濃厚父傳子家天下的封建王朝落幕後,君王不在存續,繼而逐漸演變成了一個『最高級的官』,那麼政權政治就變得良善了。
官員拆分開,就是官職和公員。
中國,是一個擁有極高官本位特性的國家,故而在中國歷代封建時期做官,都是全天下人的夢想。
這裏用了全天下人絕不是誇張,包括和尚、道士等方外之人,我們翻開史書,一樣會看到這群人為了做大官而不惜折節取悅君王乃至從逆造反的例子。
如果有不為所動者,只能說明朝廷給的待遇還不夠。
官員是政權的基礎,也是君王權力的延伸,這一群體的存在幫助君王穩固統治、治理天下地方、教化百姓,所以有了蘇綽那句話。
「具官為天下之本。」
如何選官、用官、治官是歷代王朝、君主最需要學習和掌握的一項『技能』,凡這項技能大成者可稱為千古一帝,中庸者亦可稱為守成之主、下成者便只能落一個昏君、無能之君的名號了。
駱永勝定下了大楚朝廷及下地方各省的公員編制,這屬於選官的基礎,而考《楚典》入仕途,便是選官之道。
因此,選出來的官好不好,不在於駱永勝,而在於《楚典》。
這不是一個遊戲,這些人走馬觀燈般從駱永勝面前一過,什麼政治、謀略、武力、統率的四維圖就進入到駱永勝眼中,可以直觀的看到一個人是不是大才、一個人才擅長哪些方面。
話又說回來,即使駱永勝具備這個能力,一個江西就有大小五千多名公員的編制,他看得過來嗎。
全天下又何其多、官員的疊代更新以及新老交替速度何其快,他看得過來嗎。
所以選官靠的不是君主有一雙多麼毒辣的眸子,靠的是選官之道是否良性有序。
漢朝的舉孝廉制度便是一種選官之道。
一個人孝順,那麼他的品德、人性就應該不會太次,做了官應該就會是個好官。
這是漢代君王的想法。
於是有了二十四孝的故事,後人來看,便可以直觀的看到其中有很多愚孝的行為,傳承衍變下來,甚至發生了許多悖逆人倫道德的行為。
更何況,誰又知道行這些孝悌之事的人不是在作秀呢。
姑且在這一點上咱們論跡不論心。
那麼,他們通過孝順而入仕,也只能說明這群人是一個孝順的人,不代表他們就是一個好官。
這是兩碼事。
魏武帝曹操也是舉孝廉入仕,他在為漢臣期間見過太多同為孝廉出身的同僚禽獸為官,故而基業草創期間,頒行了招賢榜,荀彧荀家這個潁川士族代表,為曹老闆舉薦了大量的極其優秀的人才。
舉賢不限文武,因而曹老闆創業前期,麾下聚納了大量的謀臣武將。
舉薦制度便因此取代舉孝廉制度成為了新的選官之道。
九品中正制的誕生加劇了舉薦制度的惡化和腐朽,致使大量本沒有才能且昏聵的廢人甚至是壞人通過這條選官之道入仕為官。
選官是官員的基礎、官員是政權的基礎、政權是政治的基礎、政治是國家的基礎。
從選官階段開始就**,那麼最終結出的惡果就是司馬晉的腐朽與毀滅。
在南北朝這一混亂時期,各國各朝代為求強盛及統一天下,自然更加重視官員的能力,並且發現了舉薦制度的弊端。
思想種子開花結果,楊隋有個皇帝坐不住了,他貿然的向已經固化的門閥階級發出了挑戰。
科舉制度隨着隋王朝的崩潰而誕生,成就了在華夏文明史中堪稱留有最濃重色彩的唐王朝甚至是唐帝國。
自唐及後一千多年,歷朝歷代的政權政治基本都是在唐王朝的基本盤中打圈轉,有微調無大改,這就是最直觀的表現。
所以說科舉制度好不好,當然好、非常好。
科舉出現並成為國家新的選官之道,成為了天下有能力者、寒門士子躋身仕途之道,中國的官場從此進入優勝劣汰、存良去蕪的森林環境,保存下大量有能力的為官者。
國家自然發展的越來越快。
後世的公務員考試,本質上也還是科舉。
那就是想當官,就得靠自己的能力好好學習、汲取知識、努力考錄,這一點是國家的重中之重,絕不能出現人為**和侵蝕。
當然話說回來,有人的地方怎麼可能會沒有**呢,但**是人為造成的,和制度本身無關,就好比舉薦制度,舉薦制度壞嗎也不見得。
如果每一個舉薦人都能做到周禮說的那種舉賢與能,那真就天下大同了。
人有人性、因而偏頗自私很合理。
只能說舉薦制度給了權力者更多操作空間和供**滋生的土壤,所以他沒有科舉制度更合理、更適合中國這個國家。
既然人會**做壞事,那就把懲處機制跟到位也就好了。
故而自有科舉之後,歷朝歷代對科舉舞弊案的懲處是極其嚴峻甚至是殘酷的。
輕則流放殺頭、重輒瓜蔓抄家、凌遲千刀。
明朝南北榜案,洪武三十年的狀元陳安便是被懷疑舞弊車裂而死,一眾當年的科舉主官劉三吾、張信等大臣一同坐罪而死。
為了保障科舉這個制度的良性以及存續,唐、宋、元、明包括清都做了大量的工作和努力,但這些朝代又為什麼會亡呢。
既然科舉制度那麼好,國家怎麼還會滅亡。
這就涉及到了科舉制度的基礎。
科舉的本質是考試,那麼既然是考試就要有考題,有考題就需要有出處。
出處選哪些書、什麼內容就成了影響科舉選拔官員能力的核心。
唐代設明經科、進士科,考得內容涉及五十多本古典名著,含括了《周禮》、《春秋》、《公羊傳》、《周易》等所有知識學科。
宋代考《詩》、《禮》;元代考《程朱理學》;明清考八股文。
這就是科舉制度的核心考錄內容。
那麼這些朝代最終走向滅亡的原因就找出來了。
既然核心的制度是沒有問題的,原因有且只能出在這些考題上。
《周禮》傳世締造周王朝八百年江山,為什麼到了後世的朝代來學習,並補充了如此多佐助的學科,朝代的壽命卻反而變短了呢。
涉及中國王朝的發展與毀滅,有大量的觀點和討論,包括政治內卷論及三百年死局。
還有的相關論證是從經濟角度出發。
這些論證都有理有據,說的非常好。
把這些論證綜合起來,又回到了原點,那就是政權政治的崩塌繼而引發一系列直至整個國家的毀滅。
換而言之說的直白易於理解點,那就咱們大膽來做個假設。
如果當時這些的官員也懂得什麼叫政治內卷、經濟內卷,懂得什麼叫政權政治、經濟政治、國家和民族政治,有及時發現問題並解決問題、推動朝代和時代進步發展的能力,朝廷有推動國家發展的合格機制,那麼這個國家還會滅亡嗎?
會不會萬世不易、永恆存續。
這是個假設,可以慢慢討論這裏不急。
說回正題,還是科舉制度為什麼選不出具備這種能力的官員,繼而隨着越來越多的弊政,導致國家積重難返走向滅亡。
那麼答案就呼之欲出了,科舉考的內容,不足以讓古人具有後現代人的眼界,他們跳不出本身存在歷史的發展規律中,做不到盤外看棋。
老祖宗留下的都是華夏民族的瑰寶,是華夏文明得以存續傳承五千年的大功臣,即使到後世,我們為謀求發展進步做出的規劃中,依然存在《周禮》的影子,這是事實。
同樣我們也要正視一點,那就是時代確確實實是在發展的,人不能妄圖去改變時代,更不能去開歷史的倒車,而應該去順應時代的發展,努力學習和強化自己來跟上時代的腳步、歷史的車輪,這才是正確的行為。
唐宋元明清的科舉都在考幾千年前的古書,問題是不是就出現了。
通過科舉出來的官,其本身的思想和為官後的行為,自然會受到這些古書典籍的影響,那麼他們就很難接受新鮮的事務,很難正確及時的發現時代在不經意中的改變。
無法發現問題就不存在處理問題的機制,問題越存越多,國家積重難返何以不亡。
官員出了問題、政權就出了問題,繼而政治出現大問題。
最後改朝換代,留下一句三百年之死局。
大楚已經建立起來了,意味着在華夏文明史上又出現了一個新的國家,一個叫大楚的國家或者說朝代。
同樣,大楚就不可避免的要面臨這個棘手的問題。
國家的根本在政治、政治的根本在政權、政權的根本在官員、官員的根本在選官、選官的根本在科舉現在被駱永勝改名叫國考,那國考的根本就在於考什麼!
《楚典》未必是一本多麼優秀的書,起碼就駱永勝自己來看,帶着魏稟坤乃至一眾江西的士子來看,其有很多比不上先賢精神的地方,但楚典更現實,更貼合眼下的大楚。
「我大楚需要如何快速的發展和富強起來,那麼《楚典》的內容就必須要貼切國家的需求,這樣才能培養出一批又一批國家需要的官員,而有了國家需要的官員,咱們的國家才能變得更強大,繼而更快的實現國家定下來的目標。
等到將來定下新目標、有了新需要,《楚典》就要改動,然後再考錄新的官員,所以《楚典》不是一成不變的,國家也不是一成不變的。
只有這樣,咱們大楚才能越來越強大、永遠的昌盛下去。」
駱永勝喝下一口茶水潤潤嗓子,也是難為他了,他前世雖然跟很多的官員打交道,但其本身不見得就對政治有多麼高深的理解力及掌握力,好在自打來到這個時空明確下造反的計劃後,那麼多年一刻沒敢忘記學習和思考,這才總結出一點大概的意思。
選官的事如此、用官的事亦如此,至於治官。
「這一點可以着都察、刑判兩法司在一起合計討論一下,我大楚現在還沒有一套屬於咱們自己的律法,那就先從如何規範官員、治理官員、懲處和獎勵官員上做工作,出台一套對官適用的法律,再把治官這件事做好,那麼在根本上,咱們大楚的基礎就算打好了。
把基礎打好、其他的事就都是小事,咱們一件件處理、一點點解決,孤相信,離着大同盛世、小康生活也就不遠了。」
駱永勝抻了一下攔腰,噼里啪啦的一通脆響。
坐了一個多時辰,多少是有些不得勁。
起身活動幾下,駱永勝笑着自嘲道:「孤這坐不住的德性可不像一個君王。」
三人都笑了起來。
「為君者應穩如泰山,但並不是規範君王的行為,而是指君王之心性,大王自起事之初便沉着靜氣、穩操大局,這份能力,千古無人可出大王之右,故而大王乃千古明君。」
「哈哈哈哈。」
駱永勝一指耿百順失笑:「耿卿你這馬屁拍的太肉麻,孤受之有愧,孤可做不到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當初在山東差點命喪寇仲之手時,孤也是心慌意亂的狠吶。」
擺擺手,示意三人不用寬慰自己,復言道:「這人吶終有怕時,孤不怕死,獨可惜萬一身死影響了王業,滿腔抱負付之東流心有不甘而已,所以孤怕的是這個。」
「大王心繫天下,實為萬民表率。」
「表率不敢當,能幹好自己的份內事孤就知足了。」
走了一圈,活動開身子,駱永勝便重新坐回到位置內,看向魏稟坤。
「繼續說吧,還有哪些事。」
魏稟坤這便收住心,轉了話頭。
「稟大王,眼下我大楚百廢待興,諸業重建,亟待用人用工,可咱們不征丁徭,很多地方就難免人手不足,加上財政又緊拿不出錢來,故而臣請示,該當如何。」
戰爭的破壞絕不僅僅是百姓的家園被毀,還涉及道路、河渠等公用建築及設施的損毀,這種損毀的修復是需要大量人手的。
駱楚取消了丁徭,那這個問題就自然成為了大問題。
「又是一件棘手的事啊。」
駱永勝點點頭,他一時也沒想好如何對待,故看向三人:「還是那句話,大家都談談怎麼辦,稟坤,這事既然是你最先發現的,有沒有應對的腹稿。」
「最簡單的方法,那就是暫時性的恢復徭役。」
魏稟坤沉吟片刻後開口,說了一個不是辦法的辦法:「等將來咱大楚的情況好轉之後,再逐步取消徭役制,現在基業草創,還是要苦點累點。」
暫時恢復徭役制?
駱永勝沒有及時表態,而是看向耿百順和嚴真,等着兩人的態度。
二者皆蹙眉深思,良久後嚴真搖了頭。
「大王,臣以為不妥。」
「說原因。」
「廢除丁徭是我大楚舉業後最早的一批王命,這才收攏天下百姓之心,現在天下還未取,就朝令夕改,不妥,不妥。」
「那卿對眼下之困難可有良策。」
嚴真一時語失,囁嚅告罪。
「告哪門子罪。」駱永勝皺眉揮手:「沒辦法算什麼錯,孤也一樣沒辦法,再想。」
而後便看向耿百順,後者硬着頭皮開口。
「大王,臣私以為,不若借人。」
「借人?」
駱永勝眨巴兩下眼,還沒明白過來,便又聽耿百順之言。
「早前大王北征之時,嚴總政帶着君衛隊在縣鄉地方,對一眾盤根錯節的地主員外做征地還民的差事,按照大王的要求,凡是配合的,徵到的地屬於朝廷賒借,日後按地價由朝廷償付給這些配合的地主員外。
既然地可以賒借,那人行不行呢,衙門募工募民,提供餐食,但工費暫時不結,開欠條,等將來有錢了再慢慢還,欠的時間越長就補上一筆息頭。」
駱永勝的眼睛亮了。
第二百一十九章:大楚內政(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