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鼓響三通,五萬宋軍開始列陣出營,向着山腳下結下背水陣的討逆軍進發。
宋軍離着五指峰腳下並不遠,滿打滿算不過才七八里地,這個距離對天武軍這種禁軍精銳來說算不上遠。若是尋常行軍,半個時辰也就夠了,但架不住軍營中還有不少的器械,這一來二往的便浪費了不少時間。
人家雷有終也沒有想到會是遭遇戰啊,他本來是按照攻城戰打得,當然帶的傢伙事不少。
現在如攻城車、雲梯車這種肯定是用不上了,雷有終把這些留在了大營里,還留下三千兵把守。
其他的如投石車、連弩車倒是一個沒少卻給帶了出來。
陣地遭遇戰這些進攻利器也是有發揮空間的。
「大王,宋軍來了。」
彭誠走到駱永勝近前匯報軍情。
「宋軍軍陣中還帶着上百架的投石車和連弩車。」
哨騎把宋軍的實力探查的很清楚,很明了。因為雷有終壓根就沒想過要遮掩,他也沒有必要遮掩,直接將所有的力量都展露了出來,目的就是讓駱永勝看看朝廷的實力。
其實都不用彭誠匯報,駱永勝騎在馬上往宋軍方向看,肉眼都已經能夠看到藏在軍陣中的那些鋒利裝備了。
這還真不是雷有終不拿駱永勝當對手,恰恰是因為雷有終正視駱永勝才如此做。
你想打陣地攻防、背水一戰?
抱歉,我雷有終沒這個打算,我按攻堅戰來打,你要是結陣不出,我就讓投石車、連弩車這種遠程火力盡情宣洩了。
反正這裏是羅霄山脈的主峰,到處不缺石頭,看看是投石車的石頭先砸完,還是你的軍陣先崩潰。
這是要逼着駱永勝做主動出擊的一方。
不得不說,打過西南平叛之戰的雷有終在面對叛軍這種對手的時候還是很有心得的,也善於利用硬件上的軍事優勢。
什麼叫叛軍,就如駱永勝和當年的王鈞那種就叫叛軍,反叛軍興起的快,就勢必短於後勤,不像朝廷那樣有專門的軍器監來建造各種軍事打擊裝備,能做到全員着甲拿刀槍,說實話就很不容易了。
成建制大批量的製造投石車、連弩車?
那除非江南路上下都是瞎子,能讓駱永勝攢下如此厚實的家底。
「一旦等宋軍投石車推到陣前近了射程,咱們大營就得遭受宋軍的投石轟擊了。」彭誠抱拳道:「大王,勢不容緩,可不能坐以待斃啊,請允許末將帶兵出擊,正面迎擊。」
駱永勝沒有說話,他的臨陣指揮才能本來就是短板,面對這種情況一時間確實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只能側首去看周正,指望後者可以給出一個應對的法子。
周正蹙着眉頭想了片刻,又左右看看地勢地形,最後還是嘆了口氣。
「臨陣對敵,謀計已無大用,全憑將帥指揮、兵卒奮勇矣。」
打仗那麼嚴肅的事,若是靠出鬼點子要就能打贏,那還練什麼兵、強化什麼戰鬥意志。
這周正,果只是一書生耳。
駱永勝心裏嘆了口氣,正打算準了彭誠的請願,便聽到身背後的軍陣中突然響起一道聲音。
「大王,小人有一個想法。」
這個聲音一響,便讓駱永勝乃至周柏、彭誠等人都皺起了眉頭,轉頭去看,發現說話之人竟然只是一個小小的隊率。
這個發現可是讓周正惱了,剛欲喝斥這名隊率便聽到駱永勝的聲音響起,忙緘口。
「你有想法?」
駱永勝笑笑,招手讓這名隊率近前來,騎在馬上笑問道:「孤這大將謀臣都束手無策,汝小小隊率能有什麼主意。」
「韓信成兵仙之前亦不過小小執戟郎,若無漢高祖,青史上可還會有韓信之名。」
「哦?」
駱永勝頓時對這個小小隊率來了興致,也不顧大敵當前,平心靜氣說道:「汝何以敢如此評兵仙之才。」
「秦末天下強韓信者何止十人百人,只是因為他們沒有跟隨對的君王,所以青史留不下他們的名字。」
小小隊率張口就是狂言:「自古成大事者,身邊何以都是能臣幹吏、名將元帥,此皆因未成大事者身死道消化作一抔黃土,所以跟隨他們的人再如何厲害也留不下名字了。」
不知道大家有沒有這麼一種錯覺,就是每一個開國皇帝的身邊都人才濟濟,仿佛老天爺都在幫助他們一樣,哪怕是一個乞丐來到開國皇帝身邊之後都搖身一變成了良臣猛將,繼而大發神威,履立奇功。
這種例子不勝枚舉。
劉邦的漢初三傑、劉秀的雲台二十八將、李世民的凌煙閣二十四功臣,再到朱元璋的劉伯溫、李善長、徐達常遇春。
這群名將謀士有不少你若是看出身不也就那麼回事嗎。
小小武卒白起怎麼就一步步成了戰國四大名將之首,被後世譽稱『論打殲滅戰,千載無人可出其右』。
淮陰乞兒韓信怎麼就搖身一變成為兵仙了。
山野村夫諸葛孔明怎麼就成了武侯,歷代武廟都少不得這位曠世奇才。
同是乞丐出身的徐達也跟着朱元璋混了一個大明開國六國公之首,復大都逐蒙古。
小小一個鎮撫藍玉,誰會想到他竟然能帶兵生生把不可一世的元帝國打到亡國,在捕魚兒海葬送掉成吉思汗留下的所有輝煌,生俘數萬蒙古王公大臣、太子嬪妃。
這真的是老天都幫助開國皇帝嗎。
這些人當然也很厲害,但是他們跟隨的那位開國皇帝更牛啊。
凡是能做開國皇帝的,若是僅以結果論,每一個都比這些能說出名字來的名臣武將綁在一起還牛。
要不然憑啥人家做皇帝,他們做臣子呢。
秦末諸國混戰,你韓信拉出一支隊伍來挑旗單幹,百戰百勝還怕統一不了天下?
要有這本事何至於自戕於未央宮。
白起軍功蓋世,一樣嘆了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藍玉功勳卓著,被定謀逆罪之時與數百親信重將,無不乖乖束手就擒。
如此想想,他們頭上的那位得是多牛氣啊。
所以某種角度來分析和看待這些問題可以得出一個結論,那就是一群本身就有能力的人又恰好遇到了一個更有能力的君王,君臣各司其職,合力建下了萬世功業從而青史留名。
同一時期的天下就沒有比這些人厲害的嗎?
歷史吵了幾千年,呂布和關羽誰更能打?郭嘉和諸葛亮到底誰更厲害?
這有什麼好爭論的。
凡事不用太計較。
我們只需要知道『韓信們』跟着『劉邦們』贏了天下這就夠了。
然後讓後人們衷心的誇他們一句厲害也就夠了。
最簡單一個例子,駱永勝手裏現在有原子彈,他讓一個傻子張三來做元帥,然後原子彈一放,趙恆投降,傻子張三就是大楚開國後的大元帥,天下那個捧啊,閉口不提張三是傻子這件事,也沒人敢提。
千年文字會說話。
三千年後的老百姓拿起書一看,也得說一句張三真厲害。
誰還知道張三是個傻子啊,就算有人說也只會引起一番罵戰口舌。
所以決定張三厲害與否的不是張三自己,而是駱永勝這個君王最後可以取得什麼樣的高度,大楚可以開闢多麼偉大的帝國霸業。
國家決定一個臣子的高度,而帝王則決定一個國家的高度。
如此一說,便是帝王與臣子之間的差距,他們沒有放在一起的可比性。
駱永勝如果造反失敗,那他手下這群人就是歪瓜裂棗、豬狗馬羊的廢物。若是到了江山易鼎的那一天,到了將來大楚打穿歐亞的時候,哪一個拎出來不勝韓信十倍。
這是什麼,這是事實,是講理。
小小隊率說的話說進了駱永勝的心裏,於是後者表揚道:「你說的不錯,叫什麼名字啊。」
「小人姓朱,名克甫。」
朱克甫,這名字起的,駱永勝聽得耳朵里還以為是朱可夫呢。
不過這名字用在這個時期男孩身上倒是真不稀奇。
克有武意,銳意進取之心。
甫為美綴,和女孩名中的珺差不多意思。
光叫朱克顯得單薄,添個美綴確實也沒毛病。
「你家裏有讀書人?」駱永勝說道:「僅憑你剛才說的話來聽,看來你也是讀過書的人。」
「回大王,小人曾是撫州的秀才。」
嗬!
人說秀才遇到兵有禮說不清,這朱克甫倒好,一個秀才來當兵。
這簡直是一個會武功的律師耍流氓啊。
駱永勝更添了三分對這朱克甫的欣賞,笑道:「你剛才說對此間之戰有想法,那你就跟孤說說,此時我軍該如何是好啊。」
「謝過大王。」
見駱永勝願意垂問,朱克甫很是興奮,忙整肅神情開口道:「孫臏兵法有雲,齊王問用兵之道,兩軍對壘、陣勢堅固,何以破之。
孫臏答,當以弱師偏旅先擊,許敗不許勝,誘使敵軍主動進攻,而後藏匿主力猛擊敵軍側翼可取大勝。
如今兩軍對壘,正合兵書之景,但小人卻還有更好的變動。
大王可命一大將領軍中精銳前去擊陣,兩通鼓而敗,倉惶左右逃遁,大王觀之立引中軍撤退渡江,如此則敵必揮軍掩殺。
此時大王帶中軍折身抵抗,前有宋兵後有江流,背水一戰捨生忘死必可拖住宋軍。如此再擊一通鼓,早前詐敗潰逃之精銳折身左右掩殺,攻入敵軍兩翼,目標直指敵軍投石車、連弩車等輜重。
攻敵所必救,如此則敵軍主帥必遣精兵去救,倉促之下陣容頓散,此刻大王派破陣騎衝殺,直驅敵主帥中軍帳,斬將奪旗,一戰破之!」
場面鴉雀無聲,駱永勝與周柏、彭誠二人對視良久,三人方才齊齊喝了一聲彩。
「小小隊率,竟有如此奇才。」
周正這時開了口,翻身下馬向着朱克甫作揖行禮:「時下某對汝心存輕視,如今聽汝一席話,不勝慚愧,失禮失禮。」
「小人不敢,先生過譽了。」
「他沒有過譽反而說淺薄了。」駱永勝朗聲一笑:「好,好一個朱克甫,孤現在就要升你的官,讓你做校尉,若是此戰勝了你還沒死於戰陣的話,孤就拜你做將軍。」
大喜過望的朱克甫忙單膝跪地,口呼大王千歲。
「起來吧,回到軍中安心作戰。」駱永勝轉身重新看向對面正緩緩而來的宋軍說道:「孤希望你將來也能做我大楚的兵仙軍神。」
鼓聲越來越響,大戰一觸即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