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嗚~嗚!」
當第一縷破曉的晨曦灑向大地的時候,趴伏在朦朧中的宋軍大軍便響起號角連營。
數十萬精銳甲士密密麻麻似蟻群、如海潮,侵襲了整片大地,驅散了深秋的晨霧。
寇凖高坐鞍馬之上,表情輕鬆且淡然。
他的精神頭很好,即使今日便是大戰首日,昨晚上依然睡得非常香甜,甚至在睡前還看了十幾回的西遊記。
「那姓駱的雖是狼子野心之輩,倒是挺會編故事。」
直到此刻,寇凖還頗有興致的同身邊一眾將領說道:「不過到底是個孫猴子,再能蹦躂他也出不了佛祖的手掌心。」
「對對對。」
已經被貶為軍虞侯的車競耀找准機會,趕忙大拍寇凖馬屁,諂媚笑道:「寇相您就好比那如來佛,那駱逆再如何遇到了您也就成了小小毛猴。」
寇凖睨了他一眼,冷聲道:「陛下才是佛祖,本相是陛下用來鎮壓孫猴的五指山。」
好嘛,馬屁又拍馬腿上了。
車競耀訕訕低頭,不忘告罪認錯。
若不是大戰臨前,車競耀都恨不得扇自己幾個耳光,心中更是打定主意,以後在寇凖這就拿針線把自己嘴給縫上。
若不然自己再這麼下去,怕是得死在這張漏風的破嘴上。
「寇相,大軍集結已畢。」
一騎飛來,翻身下馬單膝點入塵埃。
此人叫寇仲,是寇凖的義子乾兒,亦是寇凖的親兵校尉。跟大唐雙龍傳那位純屬巧合,沒有任何關係。
大宋的官場風氣,喜收義子乾兒,後來更有高俅將自己的本家弟弟收為乾兒子的荒唐事。
「攻城吧。」
寇凖點了陸曉光的將:「着你部為先鋒,當奮勇前進,振我軍威。」
「諾!」
陸曉光抱拳應下,策馬出列開始調兵遣將,做好所有準備工作之後亦不忘大吼一聲振奮軍心。
「宋軍,威武!」
「宋軍,威武!」
五萬人的齊齊怒吼聲還是很壯觀的,但卻並未起到任何的作用,起碼城樓上的討逆軍對此都無動於衷。
不少營校甚至打起了哈欠。
「別看偽宋的兵戰鬥力不怎麼樣,這嗓門倒是不低,就會用這種辦法來替自己壯膽。」
一句話惹得鬨堂笑。
「投石車前移兩百步,弩車陣前移兩百五十步,弩射四輪、投石三輪,壓住陣腳,盾牌手、弓弩手護雲梯車攻城。」
在寇凖的面前,陸曉光還是鉚足勁想要好好表現一番的,故而當下也賣弄了一番指揮才幹,卻發現寇凖壓根沒搭理他,竟然坐在馬上看起了書。
是啊,區區一個武寧攻城戰,哪裏能入寇凖的法眼。
要說守備武寧城的是駱永勝本人,那才是寇凖親自指揮的時候呢。
將對將、帥對帥,人寇凖的文人傲氣還看不上區區的侯秉忠。
背叛朝廷的降將,一個區區的節度留後,屁都不是。
宋軍還是那支宋軍,但戰力卻遠遠比第一次武寧之戰時要強了數倍不止。
近百架投石車和床弩、連環弩的加入,使得宋軍的遠程作戰手段得到了非常恐怖的提升,即使武寧城頭上一樣有這段時間加班加點趕製出來的一批投石車,但數量終究有限,在宋軍的火力覆蓋下很快便全被砸的稀巴爛。
窮則穿插跑動,富則大炮洗地。
或許寇凖還沒有聽過這句話,但這並不妨礙他已經掌握了這種戰術的精髓。
大石塊扔完就扔火油罐甚至是、火藥罐!
火藥在唐代中後期出現,歷經五代十國的兵戈動亂開始應用在戰場上,到了趙大建立宋朝,確實是有了很顯著的水平提高。
雖然還沒有突發奇想的工匠想過製造火銃、火炮等物,但並不妨礙他們開始學着先把火藥用到投石車上。
這就是第一批炮兵方陣。
這一下武寧城上可算是炸開了鍋,到處的轟鳴聲和火光迸現,別看殺傷力不大,卻也把討逆軍上下的心裏防線炸的搖搖欲墜。
降維打擊之下,確實很考驗弱勢方的意志承受力。
「穩住!穩住!」
一名隊令官奔走在城樓上,不停靠着怒吼來安撫軍心,陡聽到破空聲響起,側身仰首一看不由呆愕原地。
一塊巨大的不規則巨石從天而降,直接砸在了這名隊令官的腰腹處。
令人牙酸的骨頭碎裂和肉體撕裂聲響起,再看這隊令官整個下半身已經被砸在了巨石之下,上半身僅剩一半還在連接着。
腸子臟器順着破裂處的傷口流了一地,鮮血更是廉價的噴涌。
幾名臨近的士兵嚇傻了,想要去救,卻不知道從哪裏下手,只能眼睜睜看着這名隊令官眼中的神采逐漸暗淡。
嘴唇嚅動,細聽。
「穩住、穩...」
隊令官死了,他不是第一個死在城樓上的隊令官,在他後面,奔走喊話穩定軍心的隊令官一個接一個慘死當場。
但是他們的死亡卻並不是白白浪費,在隊令官們的努力下,本以驚惶動搖的防線真的穩定下來,討逆軍士兵們默默的背靠城牆,忍受着宋軍的狂轟濫炸,攥緊手中兵器,忍着淚水和恐懼靜靜等待。
終於,宋軍的投石車、連弩車都停了下來,上百架雲梯車靠近了城牆五十步的距離,討逆軍等到了反擊的機會。
「乾死他們!」
曾二鵬怒吼着站起身,挽弓引箭便向下射。宋軍密密麻麻,根本不用瞄準,一箭射下必有迴響。
或中盾牌、或中敵軀。
可五十步的距離何其短啊。
即使士兵們奮盡全力又能射幾輪,只能眼睜睜看着那巨大無比的雲梯車靠近武寧城,看着無窮無盡的宋軍如蟻潮般湧上城樓。
待在城中距離城牆不到百步的侯秉忠時刻接收着往來軍情奏報,痛苦的閉上眼睛。
武寧拿什麼來守住十天!
僅僅是宋軍的遠程打擊,剛剛就殺死了討逆軍足足五六百名士卒!
而現在短刃相接,宋軍上百個雲梯車又可以源源不斷的在同一時間輸送數百名宋軍登城。
這仗,打得太難了。
顧有志站起了身,拿過自己的佩刀,一句話也沒有說便向城樓方向而去。
「十天怎麼守,那是十天後考慮的事,今天我們要做的,那就是守住今天!」
顧有志登上了城樓,侯秉忠也登上了城樓。
兩個主將的參與再次振奮了軍心,討逆軍的將校卒勇爆發出來的戰鬥意志是值得欽佩的,這些年輕的小伙子殺退了一波又一波的宋軍,直到筋疲力竭走到生命盡頭。
三個時辰,足足三個時辰。
宋軍在武寧城還沒能打下一個橋頭堡!
這種景況讓負責攻城的陸曉光顏面盡失,當最後一波的攻勢也頹然失禮後,這位將軍取下頭盔,跪在寇凖的馬前請求降罪。
「你表現的很好。」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向來苛責的寇凖不僅沒有責怪,反而嘉獎了陸曉光:「若是逆軍一戰蕩平的話,那之前三路大軍豈不是敗的太冤了嗎。」
放下書,寇凖謂寇仲道:「鳴金,大軍吃飯,稍後再戰。」
鳴金聲響了起來,不得寸進的攻城宋軍終於鬆了口氣,潮水退卻,留下一片狼藉的武寧城。
侯秉忠累坐在地,胸膛起伏大喘粗氣,卻是連站都不想再站起來。
看着逐漸遠去的宋軍,眸子裏有着一抹對未來十日的恐懼。
這才,僅僅是一個上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