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才造反,十年難成,就憑這群廢物,想殺孤?」
入城之前,駱成俊找到駱永勝,小聲匯報了幾句後,後者便不屑一笑。
身邊幾名重將不明所以,紛紛開口問道。
「大王,出什麼事了?」
「沒什麼,俊兒給孤說,東京有群降官集結在一起,密謀刺殺孤的事。」
眾人先驚而後怒,成武率先開口,怒不可遏。
「這**臣亂黨簡直不知死活,父王,讓兒臣去把他們殺光。」
「打江山靠殺,坐江山還靠殺,那就不成體統了。」
駱永勝沒搭理成武,轉而喚來駱成俊,耳語一番揮手。
「你去準備吧,一個時辰後,孤入城。」
「父王放心,兒臣省得。」
「大王,既然眼下城中有亂黨,為安全計,還是等處理完再入城吧。」
幾名重將還是不放心,都出言相勸,覺得現在這個根節上入城實在是太過於冒險,暗箭難躲,萬一真出了好歹,這對大楚政權的打擊簡直堪稱毀滅。
「孤起兵至今,多次身陷險境都不懼,何況今日身邊二十萬大軍護佑,無妨。」
駱永勝沒有聽勸,拿起王案之上累案的公文審閱起來。
他人雖在軍營,可楚地三省的奏本卻是一日不差的都送了過來,要處理的事,還是很多。
眾將見駱永勝心意已決,也不好再勸,但彼此對視,心中都還是擔心的很。
暗暗警惕,入城之後一定要打起十萬分精神保護好駱永勝。
三秋尚在一瞬之間,更何況一個時辰。
駱永勝還沒處理完幾份加急公文呢,一個時辰的功夫便彈指而過,王帳之外,幾十萬大軍已整裝待發,暫時負責駱永勝親兵保衛任務的駱成英入帳匯報。
「那就開拔,進城。」
駱永勝站起身,在一群人的簇擁下走出王帳,堪堪出帳,迎面便撞上了成俊。
後者垂首抱拳。
「父王,都處理好了。」
「好。」駱永勝肯定了一句,邁步登上早已準備好的王駕,拾級登車。
眾人各司其職,但也不忘向着王駕方向靠攏。
幾十萬如伏地猛虎的楚軍動了起來,向着近在咫尺的東京城開進。
而在此刻的東京城外,也已是站滿了烏壓壓上萬人。
「恭迎大王。」
王駕一至,負責維繫現場治安的楊嗣、楊延昭兩人就驅馬迎了上來,在王駕外見禮。
駱永勝的身影走出了車廂,駐足眺望了一眼城外那影綽綽的上萬人。
沒說什麼話,王駕繼續前行,抵至城門外方停。
萬人迎駕的隊伍中分出了一支小隊,人數大概能有個二三十人,步行走到王駕前,俯身拜倒。
領頭之人舉着一個巨大的方盒,俯首口呼。
「亡國之裔守節,特來向楚王覲傳國璽。」
駱永勝這才走下車輅來到近前,看着已經被打開的古樸大氣的古盒,看着裏面那枚靜靜躺着的,自己聽了兩輩子卻從未見過的傳國玉璽。
祂並不神異,也沒有散發什麼神話色彩,甚至論色澤,還不如駱永勝自己那枚楚王印來的鮮亮。
而且,傷痕累累。
這傳國璽的歲月太久了,時光已經在祂的身上留下了太多痕跡。
伸出雙手將傳國璽捧出,駱永勝第一個感覺就是重。
江山之重,或者說,文明之重。
捧了一陣,駱永勝才將其放進盒子中,又將趙守節扶起來,笑道。
「丹陽王就替孤,替大楚,保管好這枚傳國璽吧。」
剛剛起身的趙守節面色大變,驚恐的復跪在地,其身後幾十名趙氏宗親,迎駕的數千降官亦是如此。
「小王萬萬不敢。」
這是什麼?
古有雲,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這個璧指的就是和氏璧。
何況現在這和氏璧已經是傳國玉璽了。
如果不去追究神話故事中所謂的軒轅劍是否存在,那麼有資格象徵華夏文明傳承的神器,大禹九鼎和這傳國玉璽就是唯二的神器。
哪怕是張草紙加蓋一下這方大印,其價值都能超過蘭亭序。
因為完全不是一個相同價值層面的。
這是神器,是江山,是文明。
而現在,駱永勝竟然說,留給趙家?
「大王,趙氏誤國誤民,有什麼資格持有神器之重?」
朱克甫才不管趙守節面子不面子的,直接開口諷刺:「放在趙家,豈不是讓神器蒙塵?」
「哪來的神器,又是誰給加的神器二字。」
駱永勝哈哈一笑,不以為然。
「沒有這神器,始皇政一樣統一天下,有了這神器,大秦還是亡國。華夏的神器從來不是一塊玉有資格代表的,人心才是神器,百姓才是神器。」
合上蓋子,駱永勝真就再也不看一眼,留在了誠惶誠恐的趙守節手上,自己從旁邊跨步而去,走向王旦、馮拯等一眾降官。
留給趙家吧,讓天下人知道,擁有傳國璽的趙宋還是亡了。
華夏民族和華夏文明,不能把生存和毀滅寄托在一個器物上,寄托在虛無縹緲的天意上,值得寄託和相信的,只有自己的手中劍、腹中書。
征服天地,靠自己!
某些文人,搞出了一堆虛頭巴腦的東西,糊弄了一代又一代愚昧無知的底層百姓,駱永勝打算,改改。
因為,一個民族的文化屬性決定一個民族的上限以及下限。
中國已經唱了上千年的受命於天,總是將一切歸結到蒼天之上,從根上就帶着逆來順受的標籤,這是羊性,為駱永勝所不喜。
「王相、馮相,兩位不必多禮。」
站在降官隊列之前,駱永勝微笑攙扶起王旦和馮拯兩人,不忘環顧四周,免禮眾人。
「咦,孤怎麼沒見呂蒙正和曹璨?」
王旦忙言道:「稟大王,二賊對抗天意、逆天行事,萬分惶恐已於昨夜間自刎謝罪了。」
雖然駱永勝王詔說的好聽,投降不殺,可兩人咋想都覺得不信。
回家看看一大家子幾百口至親,咬咬牙,還是覺得一死才更加踏實。
這便趕在駱永勝入城前自刎。
「唉。」
駱永勝嘆了口氣:「都是大才,可惜了。」
感慨一番,駱永勝不再與眾人寒暄,轉身又回了車輅。
「入城吧。」
王駕動起,在幾十萬大軍的簇擁中緩緩駛入東京城。
這座駱永勝曾經無比讚嘆,數千個日夜朝思暮想的大宋都城。
蕭瑟了許多。
數百步寬的御道,再也沒有客似雲來、摩肩接踵的人潮,有的,僅僅是御道兩側,滿面惶恐和緊張,生硬擠出微笑的寥寥幾萬迎駕男女。
這都是降官們的家人。
當然,也有一些膽子大的百姓來湊熱鬧。
雖然知道這群人的成分並不單純,可駱永勝還是走出車輅,頻頻向着這些迎駕而來的百姓揮手。
他臉上的微笑遠比這些人更加自然和溫暖。
王駕之後跟隨的王旦和馮拯對視了一眼。
這駱永勝果然沒有待在車架中。
不自然的,兩人吞了口唾沫。
「鄉親們不用怕,孤來此絕不會傷害你們,孤手下的兵也不會傷害你們,明日,你們盡可以開市行商,照常過你們的日子,誰敢傷害你們,你們都可以來尋孤,孤會替你們做主。」
一邊揮手,一邊用自己的肉嗓發揮着安民的作用。
輔以臉上和煦的笑容,駱永勝刷着成就感。
正笑着。
「咻~!」
尖利、刺耳的破空聲響起。
離着駱永勝最近的駱成英最先反應,連話都來不及說,人在馬上一躍,就將駱永勝撲倒。
「鐸!」
一支箭,正射在前者後背,好在盔甲嚴實將其卡住,使得駱成英毫髮無損。
「保護大王!」
軍號聲響起,數百名親兵瞬間將王駕團團包圍,外人再也看不到駱永勝,而數十萬大軍則第一時間將這一片區域團團包圍。
拔刀在手,指着迎駕的數萬百姓。
而王旦一眾降官更是面如土色,渾身上下抖如篩糠。
駱永勝沒死,這下可全完了。
驚慌、恐懼的情緒開始蔓延。
隨時可能帶來一場災難。
「照常入城,權當無有此事,不用戒嚴、不搜刺客。」
駱永勝從車輅上爬起來,扶着駱成英走進車廂中,卻也不忘向周柏交代一句。
「傳令三軍,任何人不允許私自搜捕刺客、闖戶搜家趁火打劫,不允許製造混亂。」
不戒嚴、不搜捕,一切照常。
周柏心中頓時明白,駱永勝擔心有人想將東京炮製成第二個南昌!
一旦大軍全城抓刺客,爆發起衝突來,刀劍無眼,就很容易頃刻間屍山血海。
這東京城一百多萬百姓可就要遭殃了。
屆時血債纍纍,對大楚坐天下很不利。
「大王放心。」
有周柏親自去傳令,駱永勝這才放心,看向駱成俊。
「如何?」
「父王寬心,兒臣沒事。」
駱成英反手拔出箭矢,只見上面僅有微弱血跡,不由一笑。
「破甲後僅傷皮毛而已。」
「那就好。」
駱永勝這才放心,拍了拍成英肩頭:「這幾天好好休息。」
「謝父王。」
恐慌的情緒來的快走的也快,有了駱永勝的王命,楚軍沒有任何行動,仿佛這場所謂的刺殺從未發生過一般。
但每個人知道,平靜,只是暴風雨來臨的前兆而已。
第二百四十六章:入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