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人百姓上山,怎麼可能會有駱永勝一行快。
沾了胡顯的光,駱永勝也算享受了一把封山封路的特權,一路上帶着老婆孩子暢通無阻的上到青山寺前,如胡顯所說的那般,一個鬚髮皆白的住持已經帶着寺廟上下的僧人候着了。
「貧僧偕全寺上下,見過堂尊,阿彌陀佛。」
「大師有禮了。」
胡顯笑眯眯的回應道:「大師乃得道高僧,就不要與本官敘這凡禮了,今日沒有知州堂官,來此的,不過也是一尋常信徒爾。」
這話說的,也就得虧老主持佛心穩固,不然非得破口大罵不可。
數九寒冬,大雪紛飛的,讓我們在這寺廟門口等你幾個時辰,要不是看你是知州,非得讓你知道什麼叫佛也有火。
沒辦法,老大哥雖是佛祖,終究也鬥不過刀槍劍戟、皇權國法啊。
「看到了嗎,這就是權力,在權力面前,神佛亦要低頭。當權力站出來說話的時候,天地寂然,萬物噤聲。」
跟在胡顯的身後,駱永勝懷抱着已經睡醒的小玉晟,看着後者滴溜溜亂轉的雙眼,用很低的聲音說道:「你爹我現在要做的,就是替你把這江山打下來,將這權力傳授給你,所以乖兒子,你要抓緊好起來,不然病體羸弱,何以執神器統御諸天、含天憲馭使蒼生。」
這話小玉晟哪裏聽得懂,只是被駱永勝頷下留出來的鬍鬚瘙癢的咯咯直笑。
「你這小東西。」
駱永勝也被這笑容傳染失笑,一旁引起了溫珺的好奇:「夫君笑什麼呢。」
「無事,逗孩子玩呢。」應付一句,駱永勝道:「快快進入寺廟,這外面可真是太冷了。」
一家人跟在胡顯後面進入到寺廟中,寶殿中燒有暖爐,總算是躲卻了幾分寒意。
「夫君可要來求個批簽,妾聽說,這青山寺的批簽可是靈驗的很。」
聽到要算命,駱永勝搖頭:「你知道的,為夫向來不信這神鬼學說,還是算了吧。」
命哪裏能亂算,若是算的駱永勝無帝王之命,那就會動搖上下追隨者的心,若是算出了駱永勝有帝王之命,那胡顯還在這呢。
所以無論什麼結果,對駱永勝來說都無好處,索性乾脆不算。
見駱永勝堅持,溫珺也不好多說什麼,帶着孩子去降香了,而駱永勝則在殿中閒逛起來。
這裏的僧徒雖不知道駱永勝的身份,但見其跟着胡顯一道而來,又穿的錦繡富貴,身邊有人護衛,故也不敢開口攔阻,任由着駱永勝隨意觀瞧。
「周柏啊。」
「東家有何吩咐。」
駱永勝擺擺手示意周柏不用拘謹,閒聊道:「你說,這天底下的神吶、佛啊的,就沒有一個顯過靈,護過民,從上古先民時期開始,就享受香火祭祀幾千年,可是山河破碎他們不管、黎庶百姓哀鴻遍野他們不管,那你說,為什麼到如今,老百姓還信奉着呢?」
這個問題讓周柏好是思忖了一陣,遲疑道:「那,可能是百姓愚昧?」
真愚昧嗎?
古人愚昧無知,崇信鬼神之說,這種說法倒是主流觀點,可駱永勝他見多了後世的官商顯赫啊,有的大教授也信,那就說不過去了吧?
還有普遍的如西方國家,上到總統下到百姓,過半數都是信教徒。不乏國際知名的大科學家,可見信奉神靈與知識的多寡關係並不大。
「人需要一個信仰,需要一個精神的寄託,他們未必相信世上有神,但他們願意這麼去麻痹自己,來慰藉自己的心。」
駱永勝如此說道:「就跟我曾經說過的大山那樣,人總得找一個方法來轉移或者減少自己的痛苦。比如說,我殺了人,而我信奉的神說殺人無罪,那我就去到神殿懺悔,神官依循着教義說我無罪,那麼我的心靈就因為得到了神靈的寬恕而不再有負罪感。
我的一切行為成為了正義,以後再做這種事,便催眠自己,這是神的旨意,神是允許的,我便得已超脫,邏輯自洽。」
「殺人無罪,那不成邪教了?」周柏有些愕然:「天下神佛皆教人向善,焉有從惡的?」
「這不也說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嗎。」
駱永勝指了指背後的大殿,輕蔑一笑:「此為邪教乎?」
他這裏不屑點評,倒是惹怒了一旁淨掃的一小沙彌,當下就怒了起來:「施主好生無理,竟如此中傷我佛。
所謂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此之屠刀豈是世俗所理解的那猙獰兵器,意指為惡言、惡行......」
「我是在跟你說話嗎!」
駱永勝猛一轉頭,立目橫眉,把這小沙彌嚇了一個哆嗦,嘴裏的話也咽了進去。
「不過既然你想與我論佛義,那我給你這個機會。」
先從氣勢上震懾住這個小沙彌後,駱永勝才開口:「你說此間屠刀為惡言、惡行,止此行為,便可為佛,是此意乎?」
「正...正是。」
「何為惡言?」
「傷人之語。」
「何為惡行?」
「傷人之行。」
駱永勝點點頭,很是滿意:「不錯,你回答的很好。」
小沙彌鬆了口氣,剛想得意一番,就聽到駱永勝的話:「周柏,給我把這個狗東西的嘴打爛。」
小沙彌大驚失色,剛想棄下笤帚逃跑,哪裏有周柏快,當下便被一手摁住,周柏幾個耳光下去,便是口歪鼻斜,鮮血橫流的頹靡坐地。
駱永勝頓下身子,拿出絲綢手帕,一臉的溫和笑意替小沙彌擦去鮮血,說道:「小大師,我剛才罵了你,又打了你,惡言惡行都犯了,現在我向您賠禮道歉,願您原諒則個,可否?」
小沙彌哆嗦嘴唇,木訥點頭:「可。」
「那我現在為佛乎?」
「為。」
駱永勝伸出手,拍了拍小沙彌的肩膀:「我駱某人別的本事沒有,但觀人心的本事說第二無人敢說第一,你眼中有火帶着躲閃之意,語氣不誠亦有驚惶,說明你不服,你惱怒,但懼於我的淫威不敢發作,故而壓於心中。
你心裏委屈吧,你現在一定在想,我剛剛才傷害過你,簡直是一介粗鄙之人,有何德行配為佛,你恨不得咒我下阿鼻地獄,受刀山火海之刑。」
擦完小沙彌臉上的鮮血,駱永勝又掏出一錠銀子,放到了小沙彌的手中,仍是溫言細語:「我做不得佛,因為佛不在我心中,你也做不得佛,因為佛,也不在你心中。想還俗的時候,來洪州找我,我叫駱永勝。」
說罷,哈哈一笑起身,帶着周柏離開這裏。
身背後的小沙彌痴痴傻傻,看着手裏的銀子,良久後突然大哭起來。
是啊,他剛才在心裏詛咒了駱永勝,咒其不得好死。
這便是心存惡念,如何成佛。
佛,不在他的心中。
「東家一語破佛心,真神人也。」跟在駱永勝的身邊,周柏驚嘆。
「哪裏是我破的。」
駱永勝失笑搖頭:「因為僧人也是人,莫名其妙被我侮辱毆打,怎能不惱不怒。而一旦惱怒,那他十幾年的佛心,就這般瞬間破裂。
周柏啊,你記住。終究這佛心是後天養成的,而人性,卻是先天根上帶着的。
人定勝佛,正如人定勝天一般!
我今日能勝佛祖,明日就能掀翻這趙家天下!」
第一百一十七章:人定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