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漣漪這回都懶得回話,直接將沈沁幾人帶進一個廂房當中,外面風景確實好些,但這個時候坐在外面有些涼意,烤好的東西也容易冷掉。廂房當中擺了一張圓桌,屋裏還擺了幾個花瓶,這個時候沒什麼花好插,倒是別出心裁的插了幾枝青翠的樹枝。
外面的店面不用木漣漪盯着,今天過來也是順路來看看,她在京都沒什麼親人,熟悉的人也沒幾個,開這個店多半的原因也是無所事事想找點事情做。她過來時已經吩咐了小二很快就有人將烤好的東西送過來,另外有調好的醬料以及薄餅。
木漣漪特意吩咐過,因為有小孩子,送來的東西也沒有加辛辣的調料,要吃的可以自己加,「快嘗嘗,原是南平國的特色燒烤,我根據中原的習俗稍微改良了一些,這幾天店裏的客人都說不錯。這邊有吃餅的習慣,也可以在餅裏面加上烤好的東西和醬料,味道也不錯!」說着自己動手卷了一個送到阿籌手中。
「不錯!」沈沁點點頭,不用木漣漪照顧,先給身邊幾個孩子一人弄了一個,才自己嘗了嘗。木漣漪確實十分聰明,這燒烤經過了改良,適應這邊的口味,而裏面又保留了南平國特有的風味,難怪吸引了這麼多人來嘗鮮。沈沁前世也吃過各種燒烤,要說風味獨特,還真不能與這個相比,唯一的問題就是,天冷了,送過來的東西容易涼,沈沁要照顧幾個孩子,到自己吃時難免涼了些,少了些滋味。
阿籌吃飽了,捧着木漣漪給他倒得溫水喝,望着沈沁,道:「娘親,我們要不要給爹爹帶一些回去?」
兒子有孝心是好事,但這裏回府還要一段時間,等帶回去都涼了,更別說雲臻還未必回了家,便搖搖頭,道:「帶到家都涼了,就不好吃了,改天叫爹爹一塊過來吃吧!」不過說到這個,沈沁倒是想起來前世的自助燒烤,便向木漣漪道:「說起來,這個燒烤不比羹湯,更容易涼些,你有沒有想過邊烤邊吃?可以叫店裏的小二幫忙烤,想自己動手的,也可以自己試一試。」
木漣漪眼睛一亮,她本就極為善於學習和改進,開業了這幾天,她也發現了,燒烤賣得好,唯一的問題就是容易冷,尤其到了冬天,這個問題會更加嚴重。而沈沁所說的,雖說稍微麻煩一些,或許還要多請幾個夥計,倒確實是個好法子,不由點頭,道:「你說得對,我琢磨琢磨,等你下回來,應該就能解決這個問題了。」
「我給你出了這麼好的主意,你就沒打算謝謝我?」
「唔,你這樣明目張胆的討謝禮果真好嗎?難道王府已經窮到這個程度了?」木漣漪微微側頭道。
「你我之間何須講什麼虛名!」沈沁一副我與你要好,才直接開口的樣子,擺擺手叫阿籌幾個走動走動消消食,等會兒好坐車回府。
舒朗進來時見到院子裏有一個小池塘,裏面有些魚,便叫阿籌幾個一起去看。木漣漪叫夥計收了桌上的殘羹冷炙,重新上了些茶水,同沈沁坐着說話,提到太子府,木漣漪突然放下茶杯,道:「有件事險些忘了告訴你了,我今天才得了消息,太子府一位姓唐的美人昨晚沒了,今早上讓丫頭發現,讓人一查,竟是中毒而死的。這事於是就讓人往下查,沒想到查到沈側妃頭上,如今小郡主已經被太后接到宮中,沈側妃也暫時被軟禁在府中,等着下一步的查實。」
沈沁聞言一愣,最近事情一多,她也沒多少功夫關注太子府那邊,她記得原書中沈輕在太子府的生活沒有多少波折才是,沒想到居然到了被軟禁的程度。而最讓她放心不下的事,夜明欣被太后接到宮中是個什麼意思?若說除掉夜明欣,可夜明欣不過是個女孩子,留着她也沒有什麼妨礙才是。若說逼迫沈輕做什麼,沈輕應該還沒有那麼重要的作用才是。
「沈家怎麼說?」太后背後有史家,沈輕雖然只是側妃,但背後的沈家也不弱,且不管真相如何,總該為沈輕撐腰才是。
「正是因為沈家,才將沈側妃軟禁的。聽說證據還十分充分,人證物證都有,沈輕也是百口莫辯,是沈家道裏面必定有蹊蹺,並約下了三日之內必定找到真兇,才沒有將沈側妃交給宗人府。」木漣漪搖搖頭,她不覺得沈輕會傻到留下這麼多把柄,那麼必定是有人在背後算計。
沈沁也不覺得沈輕會那麼傻,就算慕容雪,大約也能看出問題,只是或許慕容雪也是樂見其成吧。沈沁聽說夜青玄對於女色並不熱衷,在太子府中一向都是雨露均沾,之所以沒有其他的孩子出生,原因多種多樣,多半是府里女子們的各種折騰。
「姓唐的美人?我之前怎麼沒聽過?」
「太子府多少美人啊,一個沒有品階的美人你自然注意不到。不過今日這一出倒是有趣,我一大早聽說唐國公終於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嫡親女兒,一大早請了假連早朝都不去了,跑去太子府認親,結果找過去了,才發現女兒死了,太子妃慕容雪還沒準備追究,打算直接掩埋了了事。這下可將唐國公氣壞了,定要為還沒來得及看一眼的女兒討回公道。」木漣漪對這些秘辛熟悉得很,她的身份使然,為了活的好些,這些事她都叫人盯着。
唐國公沈沁沒有多少印象,據說是先皇時的一員大將,還曾救過先皇的命,於是封了唐國公。不過一朝天子一朝臣,唐國公如今年紀大了,也就呆在家裏種草養花含飴弄孫,幾個兒子也都是中人之姿,倒是沒什麼出挑的。然而,即便沒有重用,當今皇帝對唐國公也十分敬重,尤其唐國公一把年紀了也知道進退,當年唐國公最小的女兒丟了也鬧得沸沸揚揚的,如今找到了又出了這樣的事,皇帝自然要安撫他。
「唐國公的小女兒丟了這麼些年,居然能找見也是奇蹟,何況找到的時候這樣巧合,簡直讓我想不多想都不行。」沈沁搖搖頭道,此事還真不好辦,沈家是她娘家,不說對沈家有多少感情,她娘還在沈家呆着呢!更何況就是從大局上考慮,沈家也不能在這個節骨眼上出事,畢竟沈相沒有異心,也沒有野心。
沈沁之所以這樣肯定,不是因為沈相是她的便宜父親,而是為數不多的接觸當中,沈沁十分清楚,沈相是個極為聰明的人。沈沁聽聞,沈相當年是榜眼出身,其後曾經到處歷練,並非是依靠沈家的勢力走到這個位置。歷代以來,坐上丞相的人不少,但是能像沈相一般穩穩一坐就是十年的人,確實沒有幾個。正是因為如此,沈相十分清楚,他是個宰輔之才,可若說獨攬大權,他卻清楚他不是那塊料,因為,他沒有當今皇帝那般魄力。所以沈相看上去不像個忠臣,也沒怎麼將忠君愛國掛在口中,但實實在在是個擁君的好臣子。
「可不!」木漣漪點點頭,這件事她雖然猜到後面有貓膩,卻沒打算摻和進去,她時常打聽這些消息,只是為了以後在京城生活避開一些陷阱罷了。至於告訴沈沁,則是出於對朋友的關心,沈沁與沈家似乎感情並不深,可沈沁畢竟是沈家女兒,逃不過一損俱損的圈子。
沈沁知曉木漣漪不好多管這些,點點頭道:「我知道了,時候不早了,我們也要回去了。」
木漣漪看着天色,便也點點頭,道:「這裏的燒烤那麼好吃,全靠秘制的醬料,我送你一些吧,免得你總是來蹭吃蹭喝。」
「唔,那感情好,你就不怕我拿出去賣了?」沈沁微微挑眉。
「不是你說的,就算有無數人模仿,總有人會認準老牌子的?」木漣漪笑道,她知道沈沁不大做生意,手裏都也有鋪子,但都只是出出主意,叫人管着,就連投了許多心力的童樂坊也一向都是韓靈玉在打理。
沈沁便笑了,就算她是學醫的,木漣漪給了她醬料她也就能認出配料來,至於如何配置,這麼麻煩的事,既然有人送成品,她何必自己去折騰。
與木漣漪道了別,沈沁帶着幾個孩子回去,剛剛進門,就聽說沈輕的丫頭等在府中。沈沁叫慕容菲帶幾個孩子去梳洗換衣裳,自己去見沈沁的丫頭。
「王妃!」竹心是跟在沈輕身邊的丫頭,如今已經嫁了人,但仍然在沈輕身邊服侍,見到沈沁便猛地跪下來,道:「求王妃將小郡主帶回來!」
「你先起來!」沈沁叫紫青扶她起來,「我今日不在城中,也才知曉大姐姐出了事,你先同我說說具體的情況,我才好幫忙。」
竹心跟着沈輕久了,也有些見識,點點頭道:「是這樣的,唐姨娘原是淑妃娘娘賜給殿下的,進府已經有兩年了。側妃平日裏不爭強,與唐姨娘其實沒什麼接觸。只是前段時間因為表小姐的緣故,側妃在府中排查了一番,覺得唐姨娘有些不對,又查不出具體什麼問題,只得叫人盯着,沒敢打草驚蛇。只是後來不知為何,唐姨娘卻時常找側妃說話,一副與側妃十分要好的樣子,平常做了什麼新鮮吃食,也要給側妃送一份。」
「側妃一向防備着唐姨娘,可唐姨娘似乎一向安分得很,也不曾做出什麼過分的舉動。昨日唐姨娘又來找側妃,還給側妃帶了一些紅棗糕,同側妃說了些話,末了卻叫側妃遣了人走開,也不知同側妃說了什麼,她走時奴婢瞧着像是哭過的樣子,而側妃也是一副思慮的模樣。奴婢不敢多問,沒想到今天一早唐姨娘就死了,之後唐國公就鬧上了門,說唐姨娘是他失散多年的女兒,就這麼不明不白的死了,要給唐姨娘討個公道。」事情已經過了許久,也足夠竹心理清頭緒,此時說起話來也是條理分明的。
沈沁微微皺眉,她雖然覺得太子的內院不能出大問題,所以給沈輕提過醒,但事實上後來並沒有再多過問。當時谷星兒的死她問過一些,沈輕沒有細說,只提到有些蹊蹺,其後她也沒有多問,如今多出來個唐姨娘,沈沁連唐姨娘是圓是扁都不清楚。「所謂的人證物證又是怎麼回事?」沈沁問道。
「人證是唐姨娘身邊的丫頭,還有側妃身邊的巧雲,物證是唐姨娘所中的毒藥,還有落在側妃屋子裏的唐姨娘的荷包。唐姨娘身邊的丫頭說,側妃平日裏看着對唐姨娘好,其實是拿唐姨娘做靶子,替她擋箭,唐姨娘出身寒微所以不得不聽側妃的。昨日側妃與唐姨娘一言不合,唐姨娘是哭着回去的,手裏還顫抖的捏着一個紙包,今早大夫查過紙包了,說是與唐姨娘所中的一樣的毒藥。」
「還有側妃身邊的巧雲,她說側妃惱了唐姨娘要這要那的,拿唐姨娘在外面的親人威脅唐姨娘,唐姨娘不得不死。那個荷包是掛在側妃房裏的椅子上的,他們就道是唐姨娘受了刺激,才會連荷包被勾落了都沒有發現。如今大少爺跟唐世子一起調查這件事,但唐世子不僅夾槍帶棒的,還張口閉口側妃害死了他妹妹,只怕舉步維艱。側妃放心不下小郡主,原想將小郡主暫且送到王妃身邊,沒想到太后下了懿旨,將小郡主接到了宮中。」竹心說起今日的事還覺得憋屈不已,沈輕又不是傻子,若真想除掉一個人,又怎麼會用這樣低劣的手段,偏偏環環相扣一時竟然辯解都不能。
沈沁聽竹心說完,心裏便有個底了,這是有人要對付沈輕,目的自然不是沈輕一個側妃或者加上小郡主夜明欣,多半是衝着沈家去的,或者還包括王府,畢竟她與沈輕是親姐妹,何況沈家出了事,她也無法置身事外。至於佈局的人,最開始沈沁想的是夜青鋒,可要說夜青鋒能在夜青玄眼皮子底下將這麼多人安進太子府,那夜青玄也未免太失敗了。
「你先起來,我這就進宮帶欣兒出來。」沈沁也知道外面的事她插不上手,全看兩方的博弈,她能做的也就是將夜明欣接回來。太后確實是一個老妖婆,她也不樂意對上太后,但夜明欣那麼一點大的小孩子,若果真出了事,她也逃不了自責,畢竟她有機會幫小丫頭一把,不管怎麼說,夜明欣是她親侄女,娘家夫家都是。
「多謝王妃!」事出突然,沈輕都沒有機會交代她事情,若非她嫁了人,今日又出門替沈輕辦事,此時也沒有機會求沈沁相助。她不是沒想請沈沁救沈輕,可就算她懂得不多,也知曉這次事情牽連甚廣,別說沈沁,就是瑞王也未必能幫上忙。如今能救出夜明欣,也算最好的了,她跟在沈輕身邊,早知曉太后不待見夜青玄的子嗣,太子妃未出世的孩子,還有小皇孫的死都與太后有關。她這一日等的煎熬,一面盼着沈沁早點回來,一面請王府的下人聽着皇宮的消息,就怕聽到小郡主出事的消息。
沈沁叫丫頭先帶竹心下去安置,自己回房整理了一番,帶了妙語和紫青進宮,也叫人給雲臻帶個話,免得她若是被扣在宮裏,沒人救個急。
如今的天氣,早晚已經很冷,沈沁裹了一件貂皮大衣,手裏捧了個爐子,叫妙語快到了提醒她,便靠着車壁閉目養神。
「啊——」
沈沁有些累了,靠着車壁迷迷糊糊睡着了,卻被一聲慘叫驚醒,緊接着馬車便是一陣顛簸,若非紫青及時拉住了沈沁,差點直接甩出車外。
沈沁三人武功都不弱,對視一眼趁着馬車向一面傾斜時,飛快的翻身滾下車。妙語將沈沁護在身前,紫青一落地就翻身站起來,給兩人掩護,妙語趁着天色昏暗,拽着沈沁躲進旁邊的牆裏。紫青剛剛站穩,四面八方的箭雨就飛射而來,計算着沈沁兩個藏好了,她也飛快的擋過一片箭雨,找了個地方隱蔽。
馬車已經不知跑到了什麼地方,劫殺的人見路上沒了人,便小心的出來找,其中一人道:「看着功夫不錯,應該是瑞王妃身邊的侍衛,那王妃嬌生慣養的千金小姐,哪是敢跳車的。」
「仔細找找,就算不是她,也不能留活口!」領頭的男子沉聲道。
「是!」幾個人立刻應道。
此時已經是華燈初上的時候,但因為臨近宮城的緣故,這邊沒有平民居住,反而更加昏暗一些。對方原本沒十分在意,即便沈沁身份高貴,這麼晚了要進宮也不會帶太多人,而一般人對京城的治安還是十分信任的。沈沁也確實沒有帶多少人,除了趕車的車夫和妙語、紫青兩個,還有兩個護衛,其餘的便是暗中跟隨的幾個暗衛。
沈沁存心試探,沒有讓暗衛出手,只讓他們暗中幫助紫青,否則紫青不可能在箭雨當中全身而退。此時,大致摸清楚了對方殺手的位置,沈沁示意妙語可以動手了,她沒有動,就立在矮矮的牆後面,默默地看着暗衛們迅速的將殺手們抓捕到位。
來的人不多,在京城裏想要出現一大夥人惹事還是不容易的,至少雲臻就不會允許這樣的事發生,這一伙人總共也就十個。沈沁看了一眼,被捉了也沒有自殺的意思,看樣子不像專業的殺手,一時也看不出什麼來頭。沈沁微皺眉,叫人直接帶回去交給梁言處置,如今梁言管着府里的侍衛,交給他辦是最好的。
馬車沒了,沈沁也沒空等人回去再弄一輛過來,好在這裏離宮門也不遠了,大致整理了一下衣裳往前走。這一路截殺的,倒像是衝着她來的,但她從前是個閨閣小姐,嫁了人在外面應當也沒有什麼非要置她於死地的仇人吧?莫非是因為藥谷?
沈沁直接帶着妙語和紫青往前走,這條道走到盡頭便是宮城西門,這時候天色已經暗了,雖然宮門還沒有落鎖,但通常也沒人這個時候往宮裏去。好在沈沁手裏有一塊雲臻給的令牌,可以隨時進宮。
沈沁一面走,一面思索太后為什麼將夜明欣一個小丫頭接進宮裏去?而且,若太后要對付夜明欣,一整天的時間,夜明欣恐怕早就出事了。另一個方面來說,夜明欣總是皇帝的親孫女,若太后要對夜明欣做些什麼,皇帝難道不會阻止?或者這一出根本就是為了引她出來?
想到這裏,沈沁微微頓住身子,妙語和紫青一前一後護着沈沁,沈沁一停,後面的人便撞上了沈沁,沈沁直覺的一陣寒意直透心底,身後一個尖利的東西抵着她,而走在前面的紫青察覺到沈沁的動作一回頭,便軟軟的倒下,顯然是讓人打了悶棍。
「你是誰?」什麼沒有回頭,手指暗自捏住腕上的金絲,只是似乎有不少人圍上了,看來,果然是被人算計了,那麼,竹心是故意上門的?求她去救夜明欣,真正的目的卻是在路上截殺她?
「……」劫持着她的人自然不會回答,然而,很快,迎面一個男子走了,不像其他人一樣黑巾蒙面,倒是戴了一張青面獠牙的面具。上前打量了沈沁一眼,道:「果然婦人之仁!」
「青面護法!現在將她送到主子那裏嗎?」站在沈沁身側的人道。
「我帶她過去就行,你們將這裏的痕跡清除乾淨!」青面護法擺擺手道。
似乎已經習慣了這種安排,幾個人並不多言,便依言去辦事,那青面護法卻看向沈沁,道:「今日之事得罪了,並非在下有意冒犯,只是主子有事相求,還請王妃隨在下走一趟。」
「我的丫頭呢?」沈沁自知無法拒絕,也只有見機行事,若說有事相求,她也只有一身醫術了,既然如此,對方大約也不敢太過。
「只是昏迷了,在下會叫人將她們送回王府,王妃不必擔心。」青面護法語氣誠懇道,確實如沈沁所想,不敢太過得罪,既然如此,沈沁也只有點頭。
青面護法拿了一塊黑布,將沈沁的眼睛蒙上,道:「得罪了!」說着拽着沈沁的胳膊,送到一輛馬車上。
一路上青面護法沒有說話,沈沁自然更沒話說,卻暗自在留意經過的地方。只可惜京都雖然是大明最繁華的城市,但夜裏也沒什麼人在外面活動,實在找不到有用的信息。馬車行一炷香的功夫,便停了下來,青面護法先下了車,而後拽着沈沁往裏走。
即便隔了黑布,沈沁也能聞到脂粉美酒的香味,自然不難猜想這個地方。京城到了夜裏熱鬧的也就是玉帶河邊的胭脂坊,這邊聚集的都是青樓瓦肆,到了夜間才是真正活躍的時候,那叫一個燈火通明、紙醉金迷,最重要的是不受宵禁政策的影響。
沈沁最初知曉的時候還十分驚異,後來才知曉,最早的青樓是皇帝親自提倡建起來的,為了達到其效果,特意給了這個特權。不過話說回來,青樓的營業時間就是夜間,若是來一個宵禁,實在就沒什麼生意可做了,也能理解這個破例。當然這邊可以營業過宵禁的時間,卻不能出了這個範圍,對城裏的生活並沒有太大影響,喝了花酒到別處撒潑的也要治罪。
即便知曉這裏是胭脂坊,可胭脂坊地方也不小,裏面的花樓藝坊也不是一兩家,這一點信息對沈沁來說實在沒多少用處。那青面護法十分謹慎,並沒有其他人跟隨,大約走的是後門,也不曾遇到人,不多時,進了一個房間,青面護法鬆開沈沁,向里道:「主子,沈沁帶到了。」
「嗯,進來吧。」男子的聲音有些低啞,語氣淡漠似乎沒什麼情緒。
青面護法應了一聲,推開門將沈沁帶進去,才扯了蒙着的黑布。眼睛被蒙了許久突然見到光有些不適應,沈沁用手擋了擋,適應了屋裏的光線,才有空去看青面護法所謂的主子。
面前的人看上去很普通,但細細一看,臉上的表情有些僵硬不自然,應該是帶了人皮面具的。沈沁見過所謂的人皮面具,其實就是儘可能接近人膚色的材料製成,只是做得再好的人皮面具也不是真正的皮膚,細細一看基本都是面癱。沈沁心裏有了計較,卻仿佛什麼都沒發現一般,道:「不知閣下要我做什麼?」
「看病!」男子十分簡潔的說道。
「什麼病?」
「短命、子嗣艱難。」男子並沒有避諱的答道。
沈沁微微皺眉,道:「把手伸出來。」
男子依言伸手,對於沈沁的識時務表示滿意。沈沁診脈很認真,倒不是果真有多醫者仁心,其實心裏想的是,上回救了夜青鋒這麼個白眼狼,這回這一個怎麼都不能那麼好心,能下陰招一定要下陰招。
很快,沈沁收回了手,道:「你什麼時候發現你這個毛病的?」
「二十歲時。」男子倒是沒想隱瞞,他也知曉欺騙大夫對自己沒什麼好處,醫藥之道本來就是失之毫釐謬以千里,若是一不小心玩掉了自己的小命,便是有人陪葬也沒什麼用,「我十八歲娶妻,到二十歲時有了第一個孩子,沒想到沒過多久,就查出來孩子不是我的。我質問那個小妾,小妾說府上那麼多妻妾,這兩年來都沒有人懷孕,必定不是她們的問題,而是我不行,所以她才鋌而走險想有個依靠。我雖然將她處置了,這話卻放在了心上,心緒不寧之下四處求醫,才知我不僅子嗣艱難,而且活不過三十。」
「有多艱難?」沈沁給他把了脈,心裏就有個數了,倒不是不育,也有些幾率讓女子懷上,就是幾率極小,自然想要生個兒子的概率就更小了。而他的這個問題還並非天生的,而是後天毒藥所致,雖然已經解了毒將他救活,但確實如他所說,怕是活不過三十,偏他看上去健壯得很,還真沒有早死的徵兆。
「大夫說,我能否有子全看天命,若此生能生下一兒半女,就算前世的造化了。至於另一個,就更是沒有辦法了。」男子臉上看不出表情,但沈沁能聽出他語氣里的惱火,當然此時她十分不厚道的想着,這等禍害,死了才是最好。
「問了這麼多,你能不能治好?」男子有些惱火道。
「能治好如何?治不好又如何?」沈沁微挑眉道,此時總要把人家威逼利誘的條件聽仔細了,免得一不小心丟了自己的小命。
「若能治好,自然少不了王妃的好處,若不能,自然也不能怪罪王妃,只是在下命該如此罷了。」男子聲音帶着一絲無奈,可沈沁分明聽出了一絲威脅的味道。試想他費了那麼大力氣,神不知鬼不覺的將沈沁弄了來,又讓沈沁知曉了那麼多的秘密,果真會好心放沈沁回去?反正沈沁是不信的。
「若我治不好,大約就只有我師父出手才有希望了,只是我師父一向不理紅塵俗世,輕易怕是請不來呢!」他們能威脅,沈沁自然也能,要說子嗣艱難還好,活不過三十歲可是大問題。人說三十而立,活到三十還不到人生的一半,更何況此人看上去也是有雄心有抱負的,哪裏就甘心這麼死掉。
男子瞳孔微縮,他自然知道沈沁口中的師父是誰,可不就是藥谷當年號稱藥王的游宸?有游宸的名號在前,沈沁說的話不知真假,他也不敢輕易對沈沁下手,說不定將來還要求上游宸呢,他能對付沈沁,但若是直接對上享譽百年的藥谷,還真得掂量掂量。
「請王妃動手吧!」停了片刻,男子向沈沁道,「我手下都是些粗人,若是舉止不當,還請王妃見諒。」
沈沁看了一眼青面獠牙的青面護法,點點頭道:「我需要為你針灸,然後輔助藥物。今天是第一次,一共要針灸三次,中間間隔十天,三次之後,我不能保證你什麼時候有子嗣,這個畢竟要看緣分,但可以保證你多活幾年。」
男子也知道自己的身體情況,點點頭道:「我知道了,需要準備什麼?」
「一副銀針,再找個丫頭給我幫忙,另外備好了紙筆,等會兒我要寫藥方。」沈沁淡淡道,自己將袖子挽起,準備動手。她是有隨身的銀針,可那是林家祖傳的寶貝,她一點都不想用在這個人身上,更何況人家怕是還擔心她下毒呢!
「王妃稍等!」青面護法向男子點點頭,起身往外面叫人。
很快,一名青衣侍女便捧了一個托盤進來,上面放的便是一副銀針。
沈沁也不耽擱,示意男子躺到軟榻上面,將外衣解開,只穿了一件白色的中衣。雖然隔了一件中衣,但對沈沁這樣學習多年,且身負武功的人來說,並沒有什麼影響,下針依然利落快捷。
病的越厲害,要拔出就越是不容易,隨着沈沁一枚枚銀針落在他身上,男子額頭也沁出了一層密密的汗珠。沈沁哪裏管他疼不疼,若是他嚎上兩聲,說不定沈沁還會給他塞上一塊抹布免得吵。然而此人倒也算硬氣,任由汗一層層的冒,硬是一聲都沒吭,若是旁人,沈沁還會高看一眼,奈何此人剛巧惹了她不高興,原本一個時辰便能完成的針灸,沈沁活生生給他拖了一個半時辰,拔掉針的時候,男子貼在面上的人皮面具已經被汗水浸的發皺。
沈沁也不看躺在榻上喘氣的男子,坐到桌邊提起毛筆寫藥方,一面道:「你這病需要循序漸進,下一回針灸是三次當中最為重要的,若是耽擱了,不說前功盡棄,可能情況還要更嚴重些。這些藥的配比都是十分精準的,差了一點都會影響藥效,若是因為你們抓藥煎藥的環節出了問題,我可不負責的。」
「我知道了,青面,送王妃回去。」大約是有些透支的緣故,男子說話都有些有氣無力。
青面護法應了一聲,又將黑布給沈沁蒙上,送沈沁出去。這回依然是乘馬車,不過沈沁明顯感覺到走的不是原本的路,似乎拐過一個巷子,馬車停了,青面護法提手在點了沈沁的穴道,很快出了馬車,飛身一躍,消失在夜色中。
沈沁聽到一些嘈雜聲靠近,而青面護法跑的太快,也就忽略了手背從沈沁指尖划過,刮開了一道小小的血痕。
「娘子!」雲臻的聲音遠遠地傳來。
「我在這裏!」沈沁被點了穴道,卻沒有堵嘴,聽到雲臻的聲音便應道。很快,一人跳上馬車,拍開沈沁的穴道,扯了面上的黑巾,將沈沁摟進懷裏,聲音微微顫抖,「對不起、對不起……是我沒有保護好你,讓你受委屈了……」
沈沁感覺到雲臻微微顫抖的身子,知道今日嚇壞他了,抱緊雲臻的身子,道:「我沒事,你看這不是好好地嗎?我們先回家吧,兒子還等我們呢!」
雲臻點點頭,抱起沈沁,也不用對方棄下的馬車,直接運轉輕功,帶着沈沁回王府,也將派出去尋找沈沁的人都召回來。雲臻不放心,仔細的檢查了沈沁的身體,沒有受傷也沒有中毒,才算放了心,坐下來聽沈沁說起緣故。
聽到沈沁竟然被對方挾持給人治病,還多番威脅,雲臻的臉徹底黑了,道:「我這就叫人去查,定要除掉這一夥混賬!」
「等等!」沈沁拉住雲臻,道:「前些日子聽說京城中幾個德高望重的大夫無緣無故的死在家中,我在想,是否與此事有關?我瞧着那人的年紀,應當有二十七八歲了,離三十歲的死期也不遠了,大約是這個緣故,才會鋌而走險綁架大夫為他治病。我覺得此人不簡單,或許背後的勢力也不尋常。」
雲臻自然不會想不到這些,只是單單沈沁被這樣欺負威脅,他就憤怒得很,恨不得不管什麼亂七八糟的大局,直接除掉此人解氣。只是沈沁這樣一說,雲臻越發擔心了,「那些大夫無緣無故死去,是不是他們下了毒?娘子你……」
沈沁一笑,從袖裏捏出一個小小的薄膜包着的紅色丸子。
「這是……」
「快到那個地方時,青面護法給我吃的。不過我發現打不過他們的時候就做好準備了,在嘴裏含一個薄膜套子。雖然可能會影響聲音,但哪個女子被抓不會緊張害怕的?他給我餵藥我就藏在套子裏,找了個機會收起來了。」沈沁笑道,當初費了許多的精力做出這薄膜來果真是明智之舉,已經幫了她許多大忙。
「娘子真聰明!」雲臻也鬆了口氣,接過沈沁的藥丸,在手裏細細看了一遍,道:「是毒藥,服下之後十天到一個月的時間就會毒發生亡。至於症狀,大約就像突發疾病一樣,輕易恐怕看不出來。」
沈沁點點頭,「之前見到下面送來的消息上面有哪個大夫無緣無故死了,我也沒太在意,因為都是年紀大了的老大夫,大約連他們的家人都覺得他們老了,就這麼去了。不過他們知道我是藥谷的人,要知道師父收我做關門弟子並沒有往外面說,我懷疑要麼就他們與藥谷中人有聯繫,要麼上回師兄中毒的事便與他們有關。」
雲臻點點頭,沈沁說的有道理,知道沈沁與藥谷關係的人不多,林家不會往外亂說,史連城如今被她捏着把柄也不會說出去,「那樣的惡人,娘子怎麼能救好他?肯定跟夜青鋒一樣是個白眼狼!」
沈沁被雲臻孩子氣的一句話逗笑了,道:「我哪有那樣好心!他的病,針灸有效,可我給他分了三次,兩次只見間隔十天,不做完最後一次,什麼效果都是暫時的。至於藥麼,藥是有用的,可我何止給他開了有用的,要他小命的也開了一些。更何況,我既然回來了,又沒有中毒,剩下的兩次我還會去嗎?呵呵,逗他玩呢!」<!--ov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