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成了黑白神宮的哀悼日。
天元殿遭襲被毀,岳心禪與西風子則遭遇木傀宗伏擊。
由於天元殿被毀,黑白神宮沒能收到求援信息,再加上山中混亂,一時無法估計,導致他們錯過時機。
直到傍晚時分,黑白神宮才意識到不妙,派出大量人手救援。
待眾人趕到時,木傀宗三鬼已帶着人逃之夭夭。
岳心禪西風子僥倖未死,卻苦戰受創。
岳心禪中了元牧野的無殺咒,回去後直接宣佈閉關。
西風子就慘得多了,果子撿軟的吃,雲鬼死獠與紙鬼何江明全力攻擊他,導致他中了十三種惡毒咒法,雖依仗強悍神通僅以身免,卻慘遭重創,本命神兵破碎,就連元神都陷入乾涸。
按大元老的說法,即便是活回來,也必然修為大跌,此生難再寸進。
至於趙龍光,他身上的禁制還在,黑白神宮依然能找到他,但已沒有任何意義。
因為趙龍光去了天洲。
是的,你有禁制可以找人,可那又如何?
老子就在天洲,有本事你來找我啊!
解不開,那便不解!
寧夜跳出舊的思維框架,要救人,不是一定要讓人在自己手中。
而對木傀宗來說,這顯然也是極好的事。
不僅僅是因為可以藉此機會重創黑白神宮,更重要的是拿到了寧夜的一個把柄——有趙龍光在手,寧夜就會更加配合他們。
可以說,這是雙方都樂意接受的一個結局。
雖然說落到木傀宗手中算不得自由,但是只要寧夜還在,木傀宗就不會虧待趙龍光,沒準他們也很有興趣培養一個屬於木傀宗的妖仙……
唯一可惜的是,自始至終,寧夜都沒能有一次和趙龍光對話的機會。
會有的,總會有那麼一天的。
仰望星空,寧夜悠悠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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監察堂。
駱求真怔怔的坐在那裏。
已經一天了。
他不吃不喝,也不修行。
這或許是他成為監察堂執事以來,受到的最大打擊。
與木傀宗勾結,傷害黑白神宮的是尹天照,這已成了證據確鑿之事。
他苦苦盯着寧夜的做法,最終只成了一個笑話。
至於寧夜,他反倒風光了起來。
和池晚凝的公然相戀,容貌恢復的絕代芳華,玄策府的行走,都讓他成為黑白神宮最新一代的天之驕子。
他曾經的表現,還有天元峰的警告,都成為他出色的證明。
兩年,這一切不過兩年時間。
明明資質普通,他的際遇卻讓人毫無懷疑。
有人羨慕他的奇遇,也有人佩服他的努力,更多人則稱道他的應對與能力。
在黑白神宮,寧行走才華橫溢,頭腦精明,為人帥氣,修行刻苦,為人謙和,已經成為有口皆碑之事。
他與駱求真的不睦,也成為人盡皆知之事。
駱求真感覺自己就象一條落水狗,沒有人人喊打,已經是運氣了。
這個時候,他一度失望至極。
如果不是岳心禪在這時要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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駱求真見到岳心禪的時候,他正在咳血。
濃黑之血,落於地面,便將白玉石砌就的磚面,也腐蝕成焦黑。
見駱求真過來,岳心禪笑道:「雲牧野的無殺咒很是讓人頭疼,怕是要糾纏老夫一些年月了。」
「大殿神通無雙,定會無事的。」駱求真道。
岳心禪搖搖頭:「我找你來,不是想和你討論這個。求真,對於趙龍光一事,你有什麼想法?」
駱求真心中一驚:「屬下已不敢有什麼想法。」
岳心禪搖頭:「所以,你是被失敗措了銳氣嗎?」
駱求真心中一痛,卻不敢言。
「說吧,我還是想聽聽你的看法。付東流只會依賴蝕心功,恨不能將所有人都蝕心問神一番,卻不知,有些事,終究不是用強能解決的。」
駱求真心中一股激情揚起:「大殿首依然信任求真?」
「那也要看你的表現。」岳心禪淡淡道。
駱求真一咬牙,道:「屬下有幾個疑惑。」
「說。」
「如果一直以來和木傀宗暗中聯手的人是尹天照,那麼此事有兩個疑問。一:既然尹天照是因為常雨煙姑娘,心中不忿而和木傀宗聯手,那就意味着此人心胸狹窄,天生反骨。這樣的人,為什麼會舍了自己去救趙龍光?」
岳心禪點點頭:「這正是我心中所疑。」
騙局最大的問題就在於無論你找到多少理由,總有自相矛盾之處。
駱求真提出的第一個問題,就是這個局最大的問題所在:尹天照沒理由為了救趙龍光犧牲自己。
這實在不是他的為人作風。
見岳心禪認同自己,駱求真有了勇氣,繼續道:「這第二個問題,就是木傀宗為什麼要這麼幫尹天照。如果說救趙龍光是為了對大殿首和掌白使下手,那麼現在他們已經成功,至於趙龍光,一個誘餌而已,棄之可以。為何還要帶回木傀宗?」
「或許是因為他們想要了解太陰門妖仙之秘。」
駱求真搖頭:「太陰門的妖仙又不是秘密,各大仙門相互仇殺這麼多年,彼此誰還不是知根知底?而且,尹天照隱身暗處,接連出賣我黑白神宮的消息,對木傀宗自然是極重要的。就這麼捨棄了,不覺得可惜嗎?如果我是木傀宗,我絕不會因為這點理由就捨棄尹天照。要知道騙走公孫夜並不難,我們本來就有意放縱,所以隨便找個木傀宗的細作也能做到,何苦要犧牲尹天照?甚至把他作為武器,用來毀掉天元殿。」
「這的確也是個疑問。」岳心禪點頭。
趙龍光的價值,絕對沒有一個隱藏起來的尹天照大的。
駱求真繼續:「最後就是尹天照的死法。他的身體被同時下了兩種禁制。第一種是無念往生絕殺咒,這應該是雲鬼死獠所下。但在他身體裏,還有一種,也就是摧毀了天元殿的那種佈置,那佈置很奇怪,不象是木傀宗的手法。而更象是……」
「天機門。」岳心禪道。
「對,天機門的機關之術,而且是以人為機關承載。尹天照被種入了大量的日光散。日光散不稀奇,稀奇的是日光散數量極大。日光散性質不穩,如此大量的被強行置入一個人的身體裏,就需要極為精巧的手段。對方顯然是利用了無念往生咒來壓制,當無念往生咒被引動時,烈日焚光也便隨之啟動,手法環環相扣,就連掌白使的求救訊號都阻截,可見一切都是算計好的……我檢查過他的殘骸,雖然不能盡窺秘奧,但能感覺種日光散所用的手法並不強,卻很精巧,手法更是聞所未聞,即便是天機門也未必有幾人能做到。」
岳心禪問:「尹天照會這個嗎?」
駱求真滯了滯,搖頭道:「我不知道。或許會,或許不會,又或許……」
他沒有說下去,但是岳心禪明白他的意思。
岳心禪低低笑了一聲:「答案,無非就是兩個。一個是尹天照的確就是勾結木傀宗之人,或許是常雨煙之事,讓他良心發現,後悔所作所為,所以最終選擇以死懺悔。另一個嘛……就要複雜得多,也可怕得多。」
「是。」駱求真知道,現在他已經不需要說什麼了。
果然,岳心禪道:「監察堂付東流,居位無能,身在其位,卻不謀其事,導致我黑白神宮折損嚴重。我已經向掌教請命,將他罷免。這監察堂主的位置,我希望由你來擔當。」
什麼?
駱求真大驚:「屬下無能,未能……」
岳心禪止住他:「不以成敗論英雄。我知道你的能力,你好好做。若是那暗中之人依然存在,那你便將他找出來,方不負我之期望。」
駱求真沒想到自己在吃了個大敗仗後竟然還能獲得提升,感激涕零:「大殿首恩德,屬下定粉身碎骨以報!」
岳心禪淡淡道:「我不要你粉身碎骨,只需你盡心竭力。但記住,莫再衝動,更莫要只盯住某一個人。」
與駱求真不同,洞玄殿審之後,岳心禪對寧夜再無懷疑。
在他看來,駱求真就是一時鑽了牛角尖。
面對這番點醒,駱求真也只能道:「屬下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