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來吧」
李雪並沒有等景副廠長表態,而是放下了手裏的文件,主動迎上了進門的彭曉力。
而彭曉力在看見景副廠長低着頭看着手裏的文件並沒有理他,便知道領導的意思了。
「我幫你分好類別了」
彭曉力衝着李雪笑了笑,輕聲說了一句,隨後將手裏的文件放在了靠在牆邊的李雪的辦公桌上。
在得到李雪回應的微笑和道謝後,彭曉力輕輕拍了拍文件堆的頂部便轉身出去了。
李雪得到彭曉力的示意,看了景副廠長一眼,見領導仍然在看文件,便翻開了頂部那個文件本的封面。
而在封面的下面竟放着一頁紙,上面寫了好些文字。
李雪有些詫異地拿起來看了看,眼睛不由得睜大了一些。
「小心這些壞小子」
正當李雪看着那頁紙的時候,突然聽到身後的景副廠長說了這麼一句。
待她轉頭看向領導的時候,卻是發現領導依然保持着剛才的姿勢,好像沒有變動過,卻又是洞察一切。
李雪抿着嘴遲疑了一下,手裏捏着剛才彭曉力示意給她的紙頁,猶豫着不知道怎麼回答領導的話。
而景玉農也是沒有再開口說什麼,直到將手裏的文件看完,簽署了自己的名字和意見過後,在將文件放在一邊的時候抬起頭看向李雪問道:「不會是情書吧?」
「不!不是的~」
李雪被領導問的有些不好意思,尤其是景副廠長臉上意味深長的笑容,更是讓她有些不好意思了起來。
再看到景副廠長撇了撇嘴角,拿着文件低頭繼續看的時候,李雪這才抿了抿嘴唇,走到景玉農辦公桌旁輕聲說道:「是是機關里的事」。
景玉農抬起頭看了李雪一眼,接過李雪遞過來的那頁紙看了起來。
李雪不知道自己這麼做是不是不好的,更不知道這麼做會不會給彭曉力帶來什麼傷害,可都被領導看見了,她能怎麼做。
這會看着景副廠長並沒有因為紙頁上的內容而說什麼,只是表情有些輕微的變化,似是不屑,又似是嘲諷。
待景副廠長看完,將那頁紙放回來的時候,李雪便聽對方說道:「說他們是壞小子還真就不為過」。
說着話手指輕輕點了點那頁紙看着李雪說道:「這小子在辦公室就是個會咬人的泥鰍,腦子轉的很快」。
說着話也沒繼續看手裏的文件,而是給李雪解釋道:「這些東西是需要你去了解的,你也是我的耳朵,是需要幫我收集和過濾這些消息的」。
「不過並不着急,這些消息對工作來說只是個消遣,伱可以慢慢適應,慢慢學」
景玉農抿了抿嘴,頓了一下後繼續說道:「消息的來源可以是機關里的,甚至是廠里的任何人」。
「當然了,你剛來,還沒交到什麼朋友和關係,可以跟他多請教」
「更直接的,你也可以去問沙器之」
景玉農微微一笑,看了李雪一眼,隨後又把目光看向了手邊的那頁紙,說道:「他這是在主動結交你呢,就是看重你現在的身份」。
「他把東西送到這來,讓你看見,也是想讓我看見,讓你記他的情,同時也想在我這表現一下」
解釋到這兒的時候,景玉農笑着點了點李雪道:「別埋怨他一石三鳥,心機多端,更別感謝他主動提供幫助,這就是機關,這就是利益交換」。
「沒的感情,更無論交情」
景玉農將那頁紙推向了李雪,隨後一邊看向手裏的文件,一邊說道:「至於交換什麼,這在你以後的工作中會遇到的,慢慢學吧」。
「是,謝謝領導」
李雪拿起那頁紙,現在她再看這頁紙的時候覺得輕鬆了許多,也看明白了許多。
紙上是一些零零散散的「小道消息」,說是小道消息,其實真實度還是很靠譜的,不然也不會被彭曉力示意給李雪看了。
而這些消息里特別主要的一條便是李副廠長上班了。
是的,在經歷了一系列的審查過後,李副廠長恢復工作了。
紙上說昨晚李副廠長親自在招待所食堂要的烤魚和紅酒,吃完後就在招待所休息的。
而今早機關里的人便看見李副廠長帶着秘書栗海洋重新走去了他的辦公室。
這條消息太過於爆炸,比今天早上工作組門口貼的那些越來越多的大字告和堆放的越來越多的舉報信都讓人震驚。
他們現在不想去關心那些舉報信都是怎麼來的,他們就想知道李副廠長怎麼回來的。
不是說好的自首嘛!
不是說好的調查嘛!
不是說好的大案嘛!
玩兒呢?!
大傢伙兒在這抓耳撓腮、期待已久的結局就是這個?
他們倒是想看石破天驚,工作組大戰腐壞分子李懷德了,他們倒是想看李副廠長哭天抹淚鐵窗遊了,他們更想看廠長大斗工作組了。
可惜了,工作組不給力,這齣好戲爛尾了,李副廠長又回來了。
不是工作組不給力,也不是李副廠長能耐太大,而是軋鋼廠的影響力太大。
多名中層幹部反對,廠長和書記都明確質疑,上面的領導打電話詢問,這讓工作組不得不暫停針對李懷德的直接詢問,改為工作調查。
工作組也很冤枉,他們就是想這麼做來着,可誰讓他們剛開始針對舉報信調查的時候李懷德來自首了呢。
更可氣的是,你來自首就有個自首的態度好不好,淨說一些工作管理不到位,紀律要求不嚴格,執行力度不堅決的屁話幹什麼!
這話不應該是工作組在報告中說的話嘛!現在都讓你說了,我們說什麼!
而且這些話就是套話,就是在調查不出什麼實際情況,卻是又有些問題的情況下表述的。
現在這條路讓李懷德先走上了,那工作組還怎麼走?
只能走調查出實際情況這條路了,可關鍵是他們沒調查出來什麼呀,他們就真的調查出李懷德工作管理不到位,紀律要求不嚴格,執行力度不堅決的問題了。
碼的!
絕對是作弊!
馮道宗在辦公室里拿着筆也不知道該怎麼給李懷德這件事定性了,氣的他甩了手裏的鋼筆。
我們工作組調查你,要是真的只調查出你主動交代的這些其他人都有的問題,那我們工作組成什麼了?
你的複述機器?
這不是胡鬧嘛!
工作組的面子還要不要,我的面子還要不要!
難道我們還得給你發一個坦白從寬的獎狀不成!
越想越氣的馮道宗還得面對進屋來的楊元松,這位軋鋼廠的書記是來談話的,關於工作組最近在軋鋼廠的工作情況。
別看工作組是上面的,但工作組的負責人馮道宗跟軋鋼廠的書記楊元松是一個級別。
要論崗位,楊元松自然是要尊重上面下來的工作組。
而要論能力和資歷,楊元松完全可以不屌他,甚至馮道宗在軋鋼廠的調查必須通知他,否則楊元松就不支持他們工作組在軋鋼廠的工作。
這是很嚴重的正治衝突,馮道宗在部里也只是機關人員,可不是楊元松這樣狩牧一方的大員。
整理好心態,將桌上的鋼筆重新擰了,馮道宗請了進屋的楊元松在沙發上就座了。
沒有去辦公桌那邊也是表達了他對今天這次談話的定義,應該是在團結和友好的氛圍下開展的。
而楊元松卻是沒給他太多的面子,因為這些面子前些天都給完了,現在只有冷臉子。
「今天我主要還是過來談一下近期對軋鋼廠主要領導幹部的調查情況,以及談一下現在工作組的工作方式和方法」
楊元鬆開篇點題,沒有跟馮道宗囉嗦什麼。
在確定李懷德重新恢復工作後,楊元松也是要出刀了,不能再讓工作組這麼胡亂的作為了。
他們這樣做對組織的公信力和影響力都是一種削弱,更是對軋鋼廠讜委,軋鋼廠業務領導班子的一種挑釁和質疑。
在認真聽取了軋鋼廠書記楊元松的闡述和質疑過後,馮道宗也是頓了一頓,這才開口說道:「首先我能保證的是,工作組的辦公程序是沒有問題的」。
馮道宗是上面下來的工作組負責人,自然是要表達自己的態度和立場的,哪裏能讓楊元松佔了主角。
「其次我要說的是,蒼蠅不盯沒縫的蛋,我們所有的調查都是基於群眾的呼聲和具體的舉報信內容做出的合理性工作安排」
「最後,我想跟您說的是,我們工作組在檢查問題和調查走訪過程中是發現軋鋼廠的領導班子有些問題的,這是事實存在的」
馮道宗看着楊元松認真地說道:「而我們工作組的態度也是認真負責,對工作負責,對上面的要求負責,也是對軋鋼廠的幹部職工負責」。
「檢查問題,找出問題,整改問題就是了,我覺得沒有必要大驚小怪的,更沒有必要通過領導來說這件事」
馮道宗這是在表達自己的不滿了,不滿軋鋼廠用上面的領導來壓人,阻礙他們的調查工作。
楊元松耷拉着眼皮聽馮道宗把話說完,喝了茶停頓了好一會兒,這才抬起頭看向馮道宗說道:「我們不反對調查,更不會阻礙工作組的工作,但我們反對沒有根據的隔離調查,以及超過尺度的審訊」。
說到這裏的時候,楊元松也是表現出了難得的狠厲,目光堅定地看着馮道宗說道:「我個人,以及軋鋼廠絕大多數同志都不願看到軋鋼廠的工作秩序因為一些舉報信,一些所謂的調查受到影響」。
「如果你們真的調查出來什麼,或者軋鋼廠主要領導班子成員現在的工作內容影響到了你們的工作,干預了你們的調查也請工作組提出來」
楊元松點了點頭說道:「我們軋鋼廠對待同志是講究團結的,但也不會包庇任何有問題的幹部,鄧之望就是個很好的例子」。
說着話,楊元松放下了手裏的杯子站起身,看着略顯驚訝的馮道宗說道:「從現在開始,我不希望再看到有軋鋼廠的幹部在事實沒有調查清楚之前被隔離調查」
「更不希望看到工作組在軋鋼廠現有工作秩序中針對某一部分不和諧問題扮演推波助瀾的角色」。
楊元松的話擲地有聲,給馮道宗下了最後通牒後便出門去了,留下眉頭緊鎖,目光閃爍的馮副主任。
兩人談話間的碰撞和廝殺外人並不知道,這種談話的內容還是很保密的,但在具體的工作中,機關里的人們還是能感受到書記發火的威力的。
先是工作組門口牆上的大字告被工作組叫服務處清理隊的人給清理掉了。
而後在工作組大辦公室的門口也是放置了一張辦公桌,從今天開始這裏成了信訪接待崗位,24小時有人值班。
所有舉報信都需要登記和現場分拆,大學習、大討論相關的大字告內容依舊是可以貼,但卻是只能去公告欄上,宣傳位置上貼,工作組這邊不再受理大字告內容,需要正式的舉報方式。
這些都是工作組在面對楊元松發火後的舉措,但工作組並沒有就此罷休,而是轉換了工作方式。
上午開始,工作組成員便入駐了許多處室和部門,包括車間和實驗室。
而軋鋼廠廠長辦公室入駐的人數最多,執行查閱資料、調查取信、開展約談等工作。
而在這種交鋒和緊張的氛圍下,機關里訂閱的報紙上卻是悄然出現了一篇報道。
《知識服務於人民,榮譽歸功於人民》
——記轉業幹部、戰鬥英雄、紅星軋鋼廠保衛處副處長、京城市D城分局治安處副處長李學武同志的榮譽心,價值觀。
報道被罕見的放置在了第二版頭條位置,且編者按寫的很真摯,也很直接。
報道的內容是基於優秀幹部李學武的真實事跡,引述了一些以前的報道,以及相關領導和單位對李學武的評價,最後做出的具有指向性的定義和評論。
李學武的工作情況、生活作風、優秀事跡、榮譽獎項、學術研究以及價值觀等情況都被定義成了當代最具代表性的知識青年幹部標兵。
高中畢業後加入到大熔爐中鍛煉殺敵技能,立下功勳,轉業回來後繼續學習,同時在專業崗位上再創佳績,被組織賦予重任。
而在繁忙的工作中學習新知識,總結工作經驗,創作了一本專業書籍被工安部門一線幹警視為工作法寶。
創作的第二本專業書總結了安全管理經驗和生產管理經驗,更是獲得了今年的勞動模範獎章,受到了組織的重視,在全系統內部,甚至是其他生產系統開始推行安全管理模式。
現在,兩本書創作所獲得的稿費均被李學武同志捐給了有用的人。
一筆捐給了學校圖書館,一筆捐給了山里需要知識的小學生們。
軋鋼廠幹部,鋼鐵學院大學生,戰鬥英雄,治安處副處長,作家好多身份的重疊,讓人不得不在心內感慨。
記者引述了相關領導的評論:李學武同志用身體力行詮釋了知識青年應該怎麼在大時代的熱浪中實現自我人生價值,更是給當代還在學習中的,奮鬥中的青年做出了榜樣。
這是人民大報,在當前的輿論陣地是有着至關重要地位的媒體,更是所有機關單位,甚至是相關領導每天都要看的資料。
現在報紙上關於大學習、大討論的評論和報道風向變幻莫測。
而這樣一篇用實際案例表達出來的,對當前知識運用,以及青年人應該如何自處的文章,屬實是一股清風,將某些熱血和迷惘吹散了不少。
當然了,這股清風也給李學武帶來了豐厚的回報和未知的危險。
李學武也正在看這篇關於自己的報道,這是他每天早課必要的學習資料。
每天早上李學武跟各部門負責人談話或者開早會的時候,沙器之便將這些報紙的內容過一遍,隨後標記重要的內容放在李學武的辦公桌上。
而李學武也是在忙過一陣後會拿起這些報紙快速的瀏覽一遍,以便於了解當前的正治形勢和風向。
他也是沒想到自己的事會被這麼快的報道出來,更是沒想到這篇文章會放在這麼明顯的位置上。
這裏一般都是放某些重要領導的講話或者出行報道的,把他的事放在這,明顯是帶着正治意義的。
李學武也能想得出這種意義是什麼,更知道自己這件事被誰撥動了方向,把他做出了指向性的定義。
但這種風險和定義李學武考慮了,基於他所做的事他所表現出來的工作態度和價值觀,是沒有攻擊漏洞的。
誰能說他保衛工廠,提高工人安全生產素質是錯誤的?
誰能說他總結經驗,提升一線幹警打擊違法犯罪的技能是錯誤的?
誰能說他繼續學習文化知識,把所有稿費全都捐給社會是錯誤的?
這不是誰能不能說的問題,這是誰敢不敢說的問題。
現在他的身上帶着好多獎章,代表了他在各個崗位和工作上所做出的成績,否定哪一個都代表了否定這枚獎章背後的意義。
功勳?勞動?還是知識。
大學習、大討論不是不學習,也不是不要知識了,而是要重新建立知識文化學習的系統。
現在李學武的經歷就代表了舊的知識學習途徑通過大熔爐的改造,發生了質的改變。
沙器之看着領導拿着那份報紙眯着眼睛看了好一會了,表情還是那一個表情,動作也是那麼一個動作,如果不是他了解李學武的性格,真會以為領導在看到自己的報道而沾沾自喜呢。
李學武獲得的榮譽多了,就連勞動獎章都沒有表現出過分的欣喜,又怎麼會對一篇報道失態呢。
即便這篇報道是人民大報上刊載的。
沙器之想到的也是同李學武差不多,更加注重這篇報道背後的深意。
「機關里傳遍了,聊開了,都在討論這件事,同書記和馮副主任之間的談話內容熱度不相上下」
沙器之拿了暖瓶,一邊給李學武的茶杯里續熱水,一邊輕鬆匯報着他聽到的和了解到的內容。
而李學武則是看了他一眼,將手裏的報紙放在了一邊,繼續看起了桌上的文件。
李學武的工作繁忙,案牘工作就是這樣,人會覺得缺水似的。
沙器之將茶杯蓋子蓋好,見李學武沒什麼反應,繼續說道:「書記那邊談的據說很快,進去沒一會兒就結束了,據說談的很不愉快」。
絮絮叨叨的,李學武也只是當閒話聽了,沒有在意。
這些事情本就不會成為他工作的主旋律,只是機關生活的一部分。
上午工作組來人進駐保衛處執行調查和檢查任務的人李學武也沒有見,像是無關緊要似的。
而工作組的人也沒有打擾李學武,該做什麼就做什麼,倒是讓保衛處機關里的小道消息收了一收,都怕這些人亂做文章呢。
這種反饋和動作對李學武來說沒什麼,但對一些部門來說就有些不自在了,負責人紛紛給主要領導打電話。
可現在楊元松和楊鳳山分別對工作組進行了警告和處置,如果矛盾進一步升級,很有可能造成不可挽回的影響。
所以楊元松也是決定安撫這些部門的同時,同薛直夫談了一下,請紀監部門配合工作組的調查工作。
說是配合,主要還是監控,不能讓工作組再失去控制,同部門發生衝突。
楊元松的決定是妥協後的無奈之舉,那楊鳳山現在的處境就有些被動了。
工作組到底還是他請來的,軋鋼廠所有的幹部都記得這一點。
而現在工作組的所作所為都會被這些幹部記在他的頭上。
干群基礎的削弱直接表現在了廠長辦公室命令的執行力度上,楊鳳山很明顯地感受到了來自中層管理者的制約和限制,以前很順暢的工作安排現在已經出現了滯澀感。
這是一種很微妙的感覺,具體的說不上來,但在工作執行過程中就是會有。
廠辦的秘書們也是感受到了這種緊張氣氛,他們也是明顯的感受到了文件傳遞的頻率增多,溝通文件的數量明顯增多。
這種行為恰恰證明了各部門一把手不願意承擔責任,互相推諉,工作得不到充分落實和安排,便會反饋回到廠長那裏。
工作組的檢查入駐,保衛處因為李學武的安排沒有出現不適應反饋,其他處室有各種反對的聲音都被壓了下來,但也有部門持支持和主動態度的。
比如服務處。
現在廠機關里的人都在押寶,押王處長運氣逆天,絕處逢生。
現在誰不知道服務處王處長跟工作組那些人關係最好,誰不知道服務處王處長在工作組那邊最有面子。
而服務處也接到了王處長的工作安排,加大配合工作組調查工作的力度,主動幫助工作組執行監督檢查工作,同時要儘可能的為工作組提供方便。
這是什麼行為!
這特麼不就是說讓服務處的人當工作組的耳朵和眼睛嘛,這不就是讓清潔隊和服務隊的人員在日常工作中監督各部門的工作情況嘛。
碼的,王敬章不做人!
機關里的人都在罵王敬章,再看到服務處的人來打掃衛生,全都閉嘴不再開口說話,而眼神也是帶着探究。
這讓服務處的人也覺得很委屈,領導交代下來的工作他們能有什麼轍,再說他們也不願意做這種奸細的工作,更是絕大部分人都持敷衍的態度。
這也造成了服務處的人同機關各部門的人之間的矛盾衝突,讓事情變得複雜了起來。
這王敬章真可恨啊!
眾叛親離說他也是不為過的,真是把路走窄了走絕了。
尤其是這傢伙最喜歡東施效顰抄作業,人家搞大學習、大討論宣傳,樹立典型,他就搞服務整頓,人家搞高標準服務素質培養,他就搞服務專項學習活動。
現在保衛處針對大學習、大討論活動搞青年突擊隊,他也搞了一個青年學習突擊隊,還是由那些分配來的大學生參與主持。
這可真是老壽星喝砒霜,嫌自己活的滋潤了。
現在大學裏畢業走出來的大學生都是什麼個心理他就沒個嗶數?
這些人沒有經歷過社會鍛煉,更沒有經歷過長時間的正治思想考驗,全憑一腔熱血和對自身的盲目認知在面對正治。
王敬章現在把他們推到前面來不是在給他們鍛煉的機會,也不是在給他們表現的舞台,是在把他們送到懸崖邊上,送上進步路上的斷頭台。
大學生之於每個部門都是寶貴的財富,更是部門未來發展的基石,是要着重珍惜和培養的,他這麼用不能說是揠苗助長,完全就是在糟踐人,不計成本的達到他的某些目的。
這種行為機關里的職工看不進去眼,服務處的幹部和職工有意見,而上面的領導也是看不下去了。
太沒有底線了,太沒有一個領導幹部應有的矜持和正治素質了,完全就是一個投機者,兩面派。
楊元松不願意搭理他,楊鳳山也是懶得管他,景玉農更是見都不再見他。
這也就表明了這些領導對於接下來年中會議上關於王敬章的工作安排意見了。
王敬章自然感受得到這種危機,可他現在能抱誰的大腿,只能緊跟工作組的腳步了。
而當他的作為影響到其他部門工作的時候,谷維潔受書記委託,找了王敬章進行約談。
谷維潔是常務副書記,是主管讜務、組織和宣傳的領導,幹部問題自然是受她的管理和約束,找王敬章約談自然而然的也是一種正常表現。
而當王敬章來到谷副書記辦公室的時候,正撞見張國祁從辦公室里出來。
真是太巧了,兩位以前都在李懷德手下的處級幹部就在這裏碰面了。
王敬章早上就聽說了,李副廠長恢復工作,張國祁也恢復工作了。
在李副廠長身上沒有調查出東西來,在張國祁的身上就更沒有機會了。
因為張國祁已經被工作組處分過一次了,總不能一樣的事再處分一次吧。
所以在這裏看見張國祁他一想也就明白了,幹部被調查沒有問題的,是要由組織找談話的。
安撫也好,警示也罷,都是一種必要的程序。
只是在這裏遇見,還真是「不巧」,兩人都從彼此的眼中看出了鄙夷和嫌棄,互相更是連點頭的這一點面上的虛假客氣都沒有,好像是陌生人一般錯過了身子。
張國祁出,王敬章進,張國祁冷臉離開,王敬章笑着進屋。
剛跟張國祁談完的谷維潔見到王敬章進來並沒有意外,而是示意了辦公桌的對面請他坐下。
王敬章大概能猜得到谷副書記找他是個什麼意思。
而在接下來的談話中也是聽出了谷副書記所代表的關係,和跟他談話的立場、態度。
無論是書記或者是廠長,亦或者是各部門,包括服務處的幹部職工對他當前所處的立場和工作方式方法都有意見。
谷副書記更是針對這些意見同他做了溝通,在聽過他的解釋和說明過後,同他一起分析和討論了當前軋鋼廠嚴峻的正治形勢和生產困難。
要求他立足根本,實事求是,要有大局意識、服務意識,要將工作做在實處,做的更好。
要儘可能的貼近工作需要,從盡職盡責出發,講原則,守底線,努力完成廠領導佈置的任務。
谷維潔說了很多,也很直接,這種程度的約談其實就已經是很嚴重的了。
對中層幹部,尤其是部門負責人來說,主要領導談了這麼多談了這麼久,就代表他的路走錯了,走歪了,再不改正就要被淘汰掉了。
可王敬章表面上答應的很痛快,理解的很透徹,說的也很明白,但是走出門來的表情卻是不屑一顧的。
事已至此還說這麼些個話有什麼用,他能走的路都已經走絕了,不作為難道等死嘛!
他就是要藉助工作組的力量給籠罩在軋鋼廠上方的權利架構撕出一個口子來,要讓自己能夠支棱出去,接受陽光雨露。
其實王敬章想的也沒錯,他本身就有足夠的資歷和級別了,想一想進步的事情怎麼了。
而且他再進一步還不就是同谷維潔一樣了,現在谷維潔能教訓他,以後說不定誰說誰呢。
今天你是副廠長,明天我的就一定不是?
說不定等我是副廠長的時候你還不是了呢!
做人,就是要有狠勁,不成功便成仁!
王敬章喊的這個口號不大吉利,因為這個口號以前果讜的人最愛喊,喊着喊着就完蛋了,不是真的成仁了就是被動成仁了。
而這種不吉利就好像被施加了魔法一般,真的很靈驗。
周三,李學武正在同夏中全調研發動機研發中心的時候,沙器之給他傳來了一個消息。
「是嘛~」
李學武好笑地搖了搖頭,表達了一種不屑又好笑的情緒。
而站在一旁明顯聽見了的夏中全也是有種滑稽和詫異的表情。
這邊站着的人不多,夏中全也是敢說,吊着眼睛看着李學武問道:「他瘋了嗎?」
「呵呵,你問我,我問誰去~」
李學武笑了笑,沒再說這個話題,而是看起了技術人員操控機床加工發動機零件。
對於精密加工李學武了解的不多,但數控機床他還是知道的,後世許多高精密零件加工都需要這種車床。
而高精尖技術車床基本上掌握在小鬼子和德意志的手中。
當前國內零件加工技術基本上靠手工,靠工人的技術等級,靠那種奇妙的手感和技能。
現在正在給李學武演示加工工藝的便是一個四級工,三十多歲,年輕有幹勁,手上也穩,加工出來的零件也很標準。
但是,李學武還是從中看出了這種技術的落後與無奈,如果是機械車床,又何必這麼的為難和緩慢。
手工打磨在後世被神話了,好像什麼東西是手工打造的就代表了高貴和價值,包括汽車。
小鬼子的GTR就用工程師手工打造發動機這一項來提升這台車,這台發動機的逼格。
但從工業角度來說人的動作和技術終究是有局限性的,不穩定是最大的難題。
雖然有的時候奇蹟都是人來創造的,但工業化生產不能全都靠奇蹟來支撐。
一台頂尖水平的GTR發動機代表不了什麼,但十萬台產能的發動機生產線卻是代表了財富和影響力。
況且現在軋鋼廠汽車的研發中心也不是奔着GTR發動機研發中心的那個目標在前進,而是向着實現工業生產的目標發展的。
只有當工業發展到了一定的程度了,才能去追尋奇蹟的創造和不斷的實驗進取,提升產品的科級能力和潛能。
現在李學武只想研發中心能儘快實現威利斯這種只有60匹馬力發動機的生產,這不僅僅代表了軋鋼廠有能力生產發動機,還能利用這種發動機發展其他汽車的設計與規劃。
夏中全自然能理解李學武的這種急迫感,他也是把自己大部分的精力放在了這邊,更是給這邊配置了更加優秀和專業的團隊來進行研發。
「新來的大學生怎麼樣?」
李學武抱着胳膊一邊看着,一邊對着身邊的夏中全問了一句。
夏中全點了點頭匯報道:「基礎還是很好的,正在穩步安排實習和接觸這項工作,對研發工作是個補充和催化劑」。
「補充和催化劑可不夠」
李學武的態度很嚴肅,也很認真地說道:「要把這些大學生用好了,用對了,給他們壓力,也給他們動力,把心思多放在工作上」。
為什麼這一次的大學生分配生產管理處和設計處的人數最多?
這裏面要說沒有李學武的意見夏中全和鄺玉生都不會相信,李學武在徐斯年那邊可是有着絕對的關係的。
他們幾個更是隱隱的組成了一個正治聯盟,以李學武為首,以徐斯年、夏中全、鄺玉生為輔,更是吸引了包括調度處畢毓鼎、銷售處苟自榮、讜組部韋再可等人的積極靠攏。
李學武將會在年中會議進讜委,成為軋鋼廠廠領導的序列中,這是一種信號,也是這些人團結在一起的結果。
這個小團體要人有人,要錢有錢,要正治背景有政治背景,要人脈關係有人脈關係。
誰看不見李學武在商貿溝通,企業管理上的才能,誰又看不見李學武的正治觀念,思想先進的優越性。
正治敏感度極高,處事果決幹練,很有指揮才能。
尤其是人格魅力和行事作風上,更是讓人折服。
一想到這些,設計處眾人看着夏處長側身站在李副處長身邊匯報工作也就不覺得奇怪了。
設計處現有的自主管理項目均是同保衛處合作的,而主要的經濟來源也是通過保衛處來籌集和分配的,夏處長跟李副處長匯報工作沒毛病。
夏中全更是知道,李學武把這麼多大學生分配給他,分配給鄺玉生,就是看重軋鋼廠的設計研發和生產工作的,這是一條正確的道路。
科學發展和保證生產是持續提升創造產能,形成研發和生產動態平衡的主要途徑,更是保證軋鋼廠企業活力的必要標準。
李學武現在做的事,做的安排,都是在給軋鋼廠未來的發展做鋪墊,做基礎設置。
科學發展離不開正治思想,更離不來高標準的技術人才。
正治思想李學武暫時解決不了,那就解決技術人才的事。
「搞個技能培訓班,師帶徒的老模式太笨拙了」
李學武看着四級工手工搓零件還是覺得速度太慢了,軋鋼廠的生產設備必須升級改造。
而基於這些人的思想和能力,讓他們改造也只是挪挪步子,走不了幾步。
必須把這些新來的人才使用上,今年不行,明年不行,後年一定要有所成績的。
「讓老師傅,高級工程師下來給他們講課,加快融入到設計車間的速度」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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