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飲服務點的院子裏,陸陸續續一共停了3輛班車。
由於羅旋和陳曉端,所乘坐的那輛班車,算作是第一趟。
所以最先用完餐的,就是這一車上的乘客們。
等到大傢伙兒剛剛丟下碗。
那個負責人胖子,便跑到大廳里來,拍了幾下巴掌,示意大伙兒靜下來聽他說話。
原來,
他是要將大廳裏面的、所有人都往外趕,以便存出空間來,招待後面兩輛車上的乘客。
其實,
這大廳的規模足夠大,不要說三車乘客,就算五車乘客同時到達,這個餐飲服務點的大廳里,都能同時容納得下去。
但胖子是個極度狡猾、精於算計的人。
他這麼做,自然有他的用意。
那就是:千萬千萬,不要讓太多的乘客扎堆在一起!
因為到時候,一旦有人鼓譟起來了的話,和胖子們作對的人,就會變得更多。
以至於使他應對起來,就會更為吃力一些。
用餐飲服務點的這個死胖子的話來說,這叫分而治之、各個擊破...
只見那胖子,
叉着腰站在凳子上,居高臨下地、對着大廳裏面的乘客們高聲道:「同志們啊,咱出門在外,千萬千萬,不要貪小便宜喲!
但也不要把錢,看得太緊嘛。
有些時候花錢消災,或者是支援一下別人的口袋,這是應該的。
啊~別那麼摳摳搜搜。
畢竟,我們能夠平安地抵達省城,才是第一目的嘛!
錢這玩意兒,那就是王八蛋、沒有了再賺!
像你們當中,吃公家糧的那些人,每個月準時準點兒的,就能拿到工資,對吧?
錢這東西,不就是為人服務的嗎?」
胖子嬉笑道:「你看我又說到哪去了?我現在,要跟你們說的是,現在外面的院子裏,有不少來擺攤的鄉親。
你們可以去隨便看看,隨便逛逛。至於花不花錢,那就是你們自己決定了。
同志們啊,我首先要向大伙兒聲明一件事情:那外面擺攤的鄉親們,是咱們餐飲服務點,覺得他們可憐,因此才讓他們進來擺攤售賣東西的。
他們可和我們,沒有任何關係啊!
如果你們買東西覺得太值了,也用不着來感謝我...」
說到這裏,胖子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這個傢伙,似乎總是容易、自己被自己給感動了...
「哈哈哈....」
胖子大笑幾聲,
繼續說道:「他們都是出來討生活的人,也不容易。
反正總而言之,言而總之。你們買的那些東西,到底買得值和不值?
這和我們餐飲服務點,都沒啥關係啊。
哎,好了,請大傢伙兒出大廳。給後面抵達的同志們,騰出位置來,也好讓他們好好休息休息、吃上一口熱氣騰騰好飯菜,對吧?
啊,拜託了拜託了,麻煩你們...外面請!」
別看胖子嘴上說着「請」。
其實,他此時的手裏,正拿着一把匕首,在那裏刮自己的手指甲。
沒有人會拿自己的身體,去和這個死胖子手裏、那把寒光閃閃的匕首,比試一下硬度。
更沒有人懷疑,胖子有沒有那個下黑手的膽量。
一車二三十號人,就這麼魚貫而出,與剛剛進來的,那兩輛班車上的乘客們擦肩而過。
這些剛剛下車、進入大廳的乘客,她們眼中,滿是對未知的迷茫和恐懼...
而正在排隊出大廳,已經被宰過一回的這些乘客們的臉上,卻寫着一抹釋然、和滿臉的同情。
只可惜,
我們平常打招呼的方式,一般都是問「吃了嗎」?
而沒有祝福對方「好運」的習慣。
出大廳的乘客們,都知道這些正在往大廳里走的乘客,他們一定還沒吃過。
所以,就沒必要問他們「吃過了嗎」?
說祝對方好運吧,咱們淳樸善良的鄉親們,又沒這個習慣。
由此可見:這些正進入大廳、等待被宰的人,他們恐怕和好運兩個字,還真就沾不上關係了...
哎~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又何必曾相識?
連順口說一聲「好運」都捨不得。
唉……
院子裏面,大門緊閉。
廁所里瀰漫出來的複合型化學味道,又比先前更加濃烈一些了。
絕對已經達到了武器級別。
院子裏,一如既往的骯髒、惡臭。
而此時的院子的中間,卻多了十幾個擺攤的人。
這隻見這些人之中,有在地上鋪上一張報紙,上面放着三張撲克牌的。
也有人在地上,攤開一塊白麻布,上面放着三粒骰子、和一隻粗瓷大碗。
這是押大小。
最終是按照對應的下注比例,來賠償。
還有人在一張白紙上,放了一堆瓜子,旁邊放着一個小小的搪瓷碗。
這種是押單雙的。
他的那個瓜子裏面,其中有幾粒瓜子裏面放着磁鐵。
最終開出來是單是雙,可防可控。
有賣用瓦片粉末,做成的老鼠藥的。
有賣專治跌打損傷、腰腿疼,和腰間盤不是那麼突出的。
還有一個攤子上,擺着一堆稀奇古怪的動物骨頭,據說這是祛除風濕、專治陽委不舉的...
還有擺攤下殘棋的。
總之,
五花八門,林林總總。
既有好玩兒的,也有好看的,還有打得熱鬧不已的。
就像那個賣跌打損傷、大力丸的傢伙,此時正拿着一根鐵鏈,不停的往自己的赤膊上狠狠的抽打...
看的人心驚肉跳、嚇得人的小心肝『撲通撲通』,半天回不到正確的位置上去...
「來呀來呀。友誼第一,比賽第二。這位同志,願意來陪我下兩把象棋嗎?
你要是贏了,我給你10元。你要是輸了,咱只收你2塊行不?」
這種下殘棋的攤子,它是有棋譜的。
攤擺攤的人,早就將這個棋譜背得滾瓜爛熟、瞭然於胸了。
棋盤上面每一顆棋子,都是根據棋譜擺出來的,每走一步,都已經是限定死了的。
擺攤的人會讓乘客隨便選:你想走用紅子就是紅子。
想走黑子,就是黑子。
看上去,似乎很容易贏。
但其實,無論你的棋藝有多高明,頂了天,也就是個和棋。
但要是走錯了一步,那鐵定就是一敗塗地了。
也就是說,擺攤之人,他是永遠立於不敗之地的...
誰要想贏走他兜里的錢...那是不可能的!
「這位小兄弟,來押上一把骰子?只要你猜中了,下多少贏多少,下得多贏得多來呀。
你要是不放心,站在旁邊多看看,一會兒再下注嘛。」
這種骰子裏面有水銀,點子大小,都在擺攤之人的控制當中。
下殘棋的、玩骰子的這兩位擺攤人,他們都玩的比較低級:直接就把價錢報出來了!
出門在外的人,戒備心理都比較強。首先,他們要防備的,就是有人來騙自己的錢!
所以,
真正的行家,在弄這些騙局的時候,是絕口不談錢的。
其實,
真正玩的高級一點的這些騙子,他們不但絕口不談錢、不主動開口招攬生意。
而且他們,
還要故意擺出一副「你愛玩兒不玩兒」的架勢來:
你愛玩,我在這裏;
你不愛玩,我也在這裏。
愛與不愛,額都在。
咱這是娛樂,我自娛自樂不行?
談錢....多俗啊!
只見那個擺撲克牌的攤位前,有兩位帶着外地口音的乘客,正在和莊家對賭。
而旁邊,則圍着一群好奇的圍觀群眾。
午後的太陽,曬在人身上暖洋洋的。
此時,
司機還在服務點裏面休息,而班車落鎖,大伙兒又上不去。
左右閒着是閒着,大家都抱着一種看熱鬧的心理,紛紛湊上去前去圍觀。
此時的大伙兒,幾乎都抱定了一個主意:我就看看!
我怎麼也不會掏錢參與的。
就看一個不要錢的便宜熱鬧,他們還能咋地?
這些乘客當中,大部分的人喜歡看熱鬧。而有的人,則比較喜歡鑽研一些,比較有技術性的問題。
比如在乘客當中,就有一位中年男人,縮頭縮腦的摸到那個賣風濕大力丸、專治秧痿不舉在攤子前。
一剛開始,中年男人和攤主東拉西扯,問問這個骨頭是什麼骨頭,是不是虎骨、還是豹骨之類的?
這個中年男人這麼做的目的,其實是為了掩飾自己的難堪。
等到聊到一定程度的時候,他鐵定會向那個賣藥的人,打問到底什麼樣的靈丹妙藥。
才可以讓自己百米衝刺的成績,從18秒的提高到80秒?
好傢夥!
估計這個中年男子,他練的這個體育項目,有點兒與眾不同:
別人百米衝刺,都巴不得時間越短越好。
可他卻偏偏希望,時間越長越妙...
曰怪滴狠!
院子裏的這一幕幕劇情,其中最為精彩的,就是玩撲克牌那個攤子了。
同時,
玩撲克牌這個攤子,參與下注的人,也是最多的。
圍觀的群眾,簡直就是里三層、外三層,將那個攤子給包裹的嚴嚴實實、密不透風。
只是從人群之中,會時不時的會傳出一聲驚嘆:「呀呀中了!5塊錢呢。」
「呀,那個小伙子的運氣不錯,這次又押中了7塊錢。」
「喲,這位大叔,你咋才下5毛錢呢?你要是下上個5塊錢,這不又贏了?哎,太可惜了。」
「哎喲,這一把輸了,輸了7角錢。」
「沒關係嘛,上一把你贏了7塊呢!既然是玩牌嘛,輸輸贏贏很正常不是?」
在院子一個角落裏。
此處遠離廁所,也遠離院子中間那一幫擺攤的、看熱鬧的。
羅旋坐在一根小樹杈上。
而陳曉端,則背靠着小樹,和羅旋說着話,「我怎麼看見這個地方?烏七八糟的,難道真的就沒有人管嗎?」
羅旋笑道:「不是沒人管,估計也有人來管過。只不過用不了多久,這種事情又會死灰復燃。
而且在程序上來說,還真不太好管。」
陳曉端詫異的偏着頭,望着坐在樹叉上的羅旋,好奇的問道:「怎麼會沒法管呢?」
「怎麼管?你要是去查這家餐飲服務服務點,他們的手續,肯定是齊全的。
不是榮威縣,長途汽車運輸服務社的臨時服務點,就是昌隆縣運輸公司的站點。」
羅旋道:「如果某一次事情鬧大了,或者是,他們宰人的時候,踢到鐵板上了。
等到上級來查的時候,大不了把它封掉唄!
你這一次,封掉了榮威縣汽車公司的。
那下一次,他的牌子又換成昌隆縣的,便又可以重新開業了。」
「如果這個窩點被徹底端掉了、實在是開不成了。
他們可以再換一個地方,再往前後十里之外,找個荒郊野外的地方,再蓋一處唄!多大點事情啊?」
陳曉端柳眉微蹙:「可他們是公家單位,怎麼能亂來呢?」
「什麼公家單位?我敢跟你打賭,這裏面,就沒有一位是在編的公家人。
而他們真正的領導,頂大也就是一個掛名的在編人員。平日裏,他根本就不會來這裏上班!
甚至,他連這個窩點的具體位置,都不一定知道。」
羅旋嘴巴一撇,
不屑一顧的說道,「不過是扯了張狗皮罷了!他們會給各個縣的長途汽車運輸服務社,交上一筆費用。
名義上說的是方便群眾出行、服務廣大司機乘客。
這理由,夠強大了吧?
但他們在遠離,掛靠的那個汽車公司幾百公里之外,開的這麼一個窩點。
你說,運輸公司的領導們,如何能夠對他們,實施有效監的監管?」
羅旋嘆口氣:「而且他們的上級監管部門,不屬於本地。他們的糧食關係,也不在本地。
因此,當地的這些各級幹部,對這個窩裏面發生的事情,一個是沒有管轄權。
第二個呢,他們也未必清楚,在這個大門緊閉的院子裏面,天天在上演着什麼東西...」
陳曉端氣的直跺腳:「那就真的沒有辦法了嗎?」
羅旋嘿嘿一笑:「當然有辦法了,誰讓他惹上我了呢?」
「你不許亂來!」
陳曉端端嚇得臉色都白了,「他們人多勢眾,你打不過他們的。」
羅旋一撇嘴:「傻子才和他們動拳頭呢!我給他來個連鍋端,看他以後還怎麼猖狂!」
娘的!
竟敢栽贓陷害,我們紅星農機廠的技術員?
而且還敢宰我??
不讓你們這些黑心的傢伙,付出慘痛的代價,都對不起樹上,這群正忙着採集花蜜的螞蟻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