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節還剩下7分鐘,克萊爾換下了從下半場開始就沒休息過的謝候,因為比賽沒懸念了。
他們走上了一條錯誤的道路,大約是從第三節開始的。
里克·克萊爾從未如此懊悔過,他居然妄想和有可能是歷史上最好的進攻球隊拼進攻。
謝候的狀態,其他人的手感給了他可以和太陽一戰的錯覺。
他們提速和太陽拼進攻,發現拼不過,又減下速度打陣地戰,結果還是打不過。等他們反應過來「此路不通」,分差已經到了20分外,謝候也失去了追分的心氣。
第一節他們就被壓着打,上半場差點逆轉了14分的分差。
人心再堅強,也不可能短時間內面對接二連三的挫折。
太陽第三次取得領先地位的時候,已經註定步行者今晚的失敗,只可惜謝候偉大的上半場了。
「亞瑟,不要自責。」克萊爾對謝候說。
第三節的陣地戰,幾次進攻失去效果,謝候的單打沒有命中,而太陽剛巧打出了幾個回合的反擊。
沒有人可以因此責怪謝候。
是他激活了隊友,也是他執行了克萊爾的指令,多打戰術,大量的傳球讓隊友恢復了手感,卻也帶走了他那個怎麼打都有的狀態。
克萊爾感嘆太陽顛覆認知的進攻能力,也為自己的錯誤指示懊悔不已。
「教練,我們可以贏嗎?」謝候問。
聽見謝候的問題,克萊爾愣住原地,他不敢相信謝候會這麼問他。
他開始對系列賽失去信心了嗎?
「可以贏!」即便2比3落後,也不是結束。
克萊爾篤定道:「我們可以贏!」
「那...」謝候又問,「怎麼贏?」
謝候的問題讓克萊爾感到尷尬,他不知道如何回答,因為連他也想不知道如何戰勝這支已經進入狀態的太陽。
他們看起來太他媽強了!克萊爾心裏咆哮。
「我們贏過他們兩次,不是嗎?」克萊爾強自說道,「一定會有辦法的,我們會在接下來的幾天找到辦法!」
謝候沒有繼續為難快要哭出來的克萊爾,他的臉上依稀能見笑容,但他此刻的笑絕不代表愉悅和快樂,「說的也是。」
此時,比賽還剩下最後四分鐘,分差是22分。
步行者的替補球員沒別的目標,能把分差追到20分以內就算沒有白白上場。
替補們對自己的要求不會太高,步行者的想法是以20分之內的差距結束,太陽的替補自然是將分差拉得越大越好。
結果,坐鎮主場的步行者更熟悉自家籃筐,進攻上表現得更好,他們勇猛地進攻與防守,拼盡全力,在比賽結束之前,使分差來到19分,並在終場前更進一步,追到18分。
謝候聽見了終場哨聲響起,比賽結束了。
「如果步行者的統治最終被菲尼克斯人終結,我一定會淚流滿面!」步行者主場播音員馬克·博伊爾傷感地說。
謝候緩緩地站起身,不能改變了,3比2,他第二次輸掉天王山。
上一次輸掉天王山的時候,是2005年。
第六場,他們兵敗奧本山,結束了雷吉·米勒的職業生涯。
那年之後,步行者再次崛起,連續兩年奪冠,直到今年,遭遇最大挑戰。
他們會再次失敗嗎?
如果他們的連冠征程斷送在菲尼克斯人的手上,來年他們會再次崛起嗎?
謝候看着下場後膝蓋上打着重重的繃帶的小奧尼爾,看着背部傷痛難忍的基里連科,已經不是dpoy的阿泰斯特,31歲的帕帕盧卡斯...他一點都笑不出來。
他沒辦法告訴自己,幾天後的終結是為了更好的開始。
他比誰都清楚,比誰都知道,今年是目前這套班底最後的爭冠機會。強大如他,也得接受這個事實。
2比3,是最後的結果,他要昂首挺胸地走出去,告訴世人,幾天後,他們只能成功,不能失敗。
好極了,現在是什麼時刻?
現在是硬起來,告訴所有人,我們要贏下冠軍的時刻!
謝候心中有豪邁的願景,他走出替補席的第一步就看見了現場的記者,但當他準備將內心所想宣之於口的時候,有股難以突破的力量阻止了他的聲帶。
「亞瑟,你不舒服嗎?」
「不,我很好。」他沒有變啞巴,他只是說不出那些豪言壯語。畢竟菲尼克斯人已經表現出了他們異乎尋常的強大,他哪來的自信向世人宣告他們會連續擊敗他們兩場,贏得冠軍呢?
記者問道:「以失敗結束本賽季最後一個主場比賽的感覺如何?」
「很難過。」
他明確地說出來,記者感慨他的坦誠,對步行者接下來的客場比賽更多了幾分悲觀。
「你們曾一度將比分縮小到1分,後面發生了什麼?」
「沒有發生什麼,我們後面也打得不錯,但我們的對手表現得太好了。」謝候直白地承認對手的強大,那是事實,沒什麼不好承認的。
記者問完了三個問題,他經常採訪謝候,很少見到謝候的面容如今晚這般憔悴。
「亞瑟,你打得非常好,還沒結束呢,加油!」
最後,他不知道自己是以什麼樣的身份鼓勵謝候。
他更不知道的是,他的鼓勵不會讓謝候感到好受。
對謝候來說,他現在就是條可憐的喪家犬,落敗的樣子讓人憐憫,連一個他名字都不知道的熟面孔都忍不住安慰他。
我到底有多失敗?他心裏自嘲着。
遭遇失敗的人很敏感,謝候現在還不算失敗,他只是被逼到了失敗的關口上。
如果換個角度看,他已經得到了三座冠軍,最終輸給太陽,也不是什麼丟人的事情。
他不肯認輸,哪怕對手是太陽。
他現在敏感得看誰都像在嘲笑他。
他想像自己是德高望重的國王,嗯,是事實,他的確是國王,和雷霸龍那種有名無實目前只能靠吹的草包國王不一樣,他是貨真價實的國王。
像他這樣的國王,曾經站在所有人之上,現在即將隕落,身勢搖搖欲墜,曾經他看不起,或者只能仰視他的人,難道不想趁機出手嗎?
偉大的凱撒帝還不是死在了布魯圖斯的手上?
他打開了更衣室的房門,裏面比他外公的葬禮還要安靜。這裏要說說他的外公,是個有趣的人,在他11歲的時候患上了胃癌,查出來的時候已經是晚期。他的葬禮,是謝候參加的第一場中式葬禮,謝候聽到了許多瘮人的哭叫。雖然他當時也很傷心,但他沒有流出眼淚,唯一流出來的只有眼屎。幸好有眼屎,他可以裝作自己哭了的樣子擦擦眼角。
但在哭聲出現之前,現場是安靜的。
數十個親人,沒有人發生,當他的肉體即將隕滅,人們才會放聲哭泣,做無用的挽留。
此時,他們的更衣室就安靜得像哭聲出現前的樣子。
刺耳的慘叫什麼時候會出現,他們徹底失敗的時候嗎?
「亞瑟,如果你不想參加新聞發佈會的話...」
「不,我想參加。」謝候說,「帶我去參加吧。」
克萊爾心中暗嘆,他當然不能說不了。
來到記者面前的時候,謝候開始後悔了,他為什麼要來這裏?
克萊爾真是為他好啊,他現在根本不想說話,帶他來這裏只會增加他的煩惱。他為什麼要來?
現在是什麼時候?
「亞瑟,場上發生了什麼?你和kg的衝突...」
「你可以自己去看錄像。」
「呃...你有難言之隱嗎?」
「不,我覺得你可以自己去尋找答案,不必來問我。」
這只是第一個問題,他就表現出了不耐煩,而之後的每次回答都是這個畫風。他從未在媒體面前如此失態過。
看出謝候的不對勁,新聞公關在媒體意猶未盡的時候結束了新聞發佈會,謝候沒能表現出更多的醜態。
「亞瑟,回去睡個好覺吧。」新聞公關好心提醒。
謝候乾巴巴地頂回一句:「我家裏有個期待我獲勝的妻子和煩人的小女孩,你確定我回去能睡好覺嗎?」
克萊爾發現隊裏最和善的人突然變成了刺蝟,逮誰扎誰。
「亞瑟,恩伯克沒有惡意。」
「抱歉。」
謝候說完,進入了更衣室。
「別放在心上,這是他第一次如此接近失敗,他很焦慮。」克萊爾對新聞公關說,「即便是我,也從未見過這樣的亞瑟。」
新聞公關擔憂地問:「他能調整過來嗎?」
「也許吧。」
如果調整不過來,步行者就到此為止了。
更衣室里,克萊爾沒有就比賽內容做出分析,已經不需要分析了,謝候面對採訪時說的話就是答案。
他們打得很好,太陽比他們好得多。那是十倍於他們的好表現。
反思、復盤、找問題,都沒用,回去睡個好覺吧,那是他們唯一能做的事了。
隊友一個個離開,謝候心裏累計着。
孫悅第一個離開,他是無關緊要的小角色;
昆廷·羅斯第二個離開,他連垃圾時間都沒打上;
丹尼·格蘭傑第三個離開,他在總決賽上的發揮低於預期;
蒂姆·托馬斯第四個離開,為冠軍而來的老將,基里連科低迷時的首發,正在和他職業生涯最接近冠軍的季後賽告別;
安德雷·布拉奇第五個離開,他也沒打上垃圾時間,球隊原本希望他成為王治郅之後的王治郅,結果他只是一個空有天賦卻無紀律的蠢蛋。
...
最後一個先於謝候離開的人是基里連科,他的背看起來又不好了——他媽的能不能發生點好事啊?!
謝候統計着無關緊要的數據。
那些早離開的人不會被槍斃,晚離開的人也不會遇到困難,謝候只是無聊而已。
他坐在更衣室,自己的位置上,四下無人,只他一個。
45分13籃板10助攻,他今晚打出了對太陽總決賽的第一個三雙,但有什麼用呢?他們輸了18分,真是恥辱!
3比2,他們已經無路可退。
幾年來,步行者證明了許多事情,但唯獨沒證明過,他們在大比分落後的情況下有足夠堅強的意志將結果改寫。
謝候坐着,靠住衣櫃,仰起腦袋不知所謂。
謝候啊謝候,現在是什麼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