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北方春雨貴如油,但今日的這場雨卻有些例外了。一筆閣 m.yibige.com 更多好看小說當第一顆雨點打在地上後,漫天的雨點就已連成了線,化作一場少有的豪雨,噼啪而落,沖刷起了地上那積蓄流淌着的鮮血,似乎連這老天都不忍見此血流如注的場面,想要阻止這場兩國之戰。
但此時的兩軍早已是箭在弦上,又怎麼可能因一場突如其來的大雨就罷戰呢?更何況,遼軍營中號角再起,戰鬥已然重開。
前方軍中,旗幟捲動,直指西軍,遼軍已先行發動進攻。不過殺出陣來的卻非想像中能衝散敵陣的玄甲鐵騎,而是數以千計的輕騎,他們急速前沖,呼嘯殺出,頂着風雨都未見有半點延緩的。
兩軍此時相距不過三四里地,眼見敵人先動,西軍方面也不敢有絲毫的懈怠,隨着种師中大聲下令,令旗突舉,整個軍陣已猛然前壓,組成了最利於防禦騎兵攻擊的四方戰陣,靜等着敵軍殺到。
適才的一場正面對決已把宋遼之間騎兵間的差距暴露無疑,這時再戰,种師中自然不可能再犯同樣的錯誤,決定先以穩守為主。哪怕種經再度請戰,想要戴罪立功,率軍迎敵,也被他嚴詞喝退「現在你們要做的就是給老夫養精蓄銳,總有你再立功勳的時候!」
種經這時已經吃了教訓,焉敢再作吵鬧,只能是唯唯稱是地退到了邊上,然後滿眼擔憂地看着敵人騎兵殺到軍前,在失去城牆軍寨為掩護依託的情況下,只憑血肉之軀,西軍將士真能擋得下遼軍騎兵的猛打猛衝嗎?
同樣的疑問也從孫途的心中生出。在剛才見識到了遼軍騎兵的機動兇猛後,他真不覺着西軍只憑防守戰陣就能頂得住連續不斷的衝擊啊,尤其是敵人後方還有重甲騎兵這樣的利器,而一旦露出破綻,那在空曠的平原之上這支西軍怕是連後撤的機會都沒有啊。
這讓他心下一動,目光再次落到了童貫身上,真想勸其趕緊發兵救援啊。但童貫此時卻只是沉默前視,平靜的臉上竟看不出半點心意來,但顯然是沒有即刻發兵的意思了。
就在這時,兩軍已再度相接。
但這一回遼軍的攻勢卻和大家所想的大有不同,不再如之前展現出來般兇狠霸道,直取中宮,以強破強,而是在臨近宋軍軍陣時,那些騎兵突然散開分襲戰陣兩側,原來平鋪開來的騎兵戰陣竟也在眨眼間化作了兩條長長的隊伍,如兩道利刃般,直刺宋軍側方的薄弱點。
看到這一變陣,种師道的兩條灰眉猛地就是一顫「來了!遼軍的切角戰術!」
作為有着幾十年打仗經驗的老將,种師道一眼就看出了對方變招的厲害處,這一招正是針對宋軍眼下防禦方陣而施展的狠辣攻擊。
宋軍的方形戰陣往往都是大盾在前以抵擋敵軍騎兵的猛衝,長矛兵在後方看準時機,以超過一丈五的特製長矛抽冷子攻擊已被擋住的騎兵。而在這兩組士兵中間,還有一排刀斧手隨時作着準備,一旦有敵人中矛落馬,就是他們上前收割殺敵的時候了。
再加上位於最後方的成片弓弩手,也就形成了這麼一座足以和相當數量騎兵周旋的步卒戰陣。這也是多年來,大宋軍隊與以騎兵為主的遼軍作戰時所不斷開發完善起來的自保戰陣,縱然是在野外,他們也能憑此陣保住自身的有生力量,或等到援軍到來。
但隨着多年交鋒,並在這陣勢上吃過虧後,遼軍也早學了乖了,拿出了同樣有針對性的戰術來,那就是眼下施展出來的切角戰術。
此戰術如其名字,就是衝着宋軍方陣的角落薄弱點殺來,因為那裏的防禦是最弱的,而且只要讓遼軍騎兵衝到敵人的側方,他們的攻擊也就無法被正前方的大盾所擋了。在其反覆衝擊之下,兩個角必然崩潰,從而徹底影響到整個方陣的防守,甚至徹底被捅穿撕裂。
「傳令兩角內縮,弓弩手全力攻擊!」种師道當即喝令。
此時,前方角落已經受到了敵人的攻擊,處於角落的兩隊人馬已倒了一片,要不是西軍將士軍紀森嚴,悍不畏死,只怕這一輪攻擊下來,大陣就要被崩開一角,露出後方未有遮攔的同袍了。
當然,遼軍也在此期間付出了一些代價,那些沖得過急過近的騎兵被急速轉向而來的長矛兵所傷,落馬數十,後邊的騎兵則是緊急轉向,幾乎是擦着宋軍的邊角就往側後方奔去。
這時,無數箭矢已有後方射到,密密麻麻地落向還在不斷衝刺奔襲的遼軍騎兵。不過他們也都有了準備,除了一手揮刀外,許多人還舉起了一面面小小的皮盾,把大半個身子都躲在了盾後,從而大大減少了傷亡。
雖然這些皮盾並不是太大,可卻能把騎兵的頭和軀幹完全遮擋住,讓宋軍的亂箭未能建功。而他們前沖的速度卻只受了一點影響,依舊奔馳着往那已現破綻的角落處反覆衝擊。
短時間裏幾十上百次的反覆衝擊,早讓這些邊角處的將士傷亡不小,盾手更是所剩無幾,也把後方的刀手給暴露了出來。
很明顯,遼軍就是要通過這樣的衝擊來打穿宋軍的防禦陣勢,而种師道他們現在只剩下了兩個選擇,要麼就是往這邊角處增添兵馬,要麼就是派出騎兵出戰迎敵了。
「種家二虎,你們會作何選擇呢?」正立於營中高台,冒雨看着前方戰事的耶律雄格嘴角上翹,小聲嘟囔了一句。這都是他做出的佈置,看來西軍固然厲害,但和自己麾下的精銳遼軍相比,還是差了不少啊。
「給我放箭支援,逼退他們。還有後方,別讓他們又再衝殺起來的機會!」种師中又是連聲高喝,發佈命令。他很清楚敵人的意圖所在,更明白那些衝到側後方的遼軍依然對自家有着極大威脅——等他們撥馬回身,再組攻勢,自己後路也將遭遇襲擊,再是切角的話,這防禦陣勢真有可能崩潰。嗖嗖的箭矢不斷飛出,但在這麼放了幾輪後,聲聲驚呼響起,有將士驚恐地跑了過來「二位相公,不好了,我們的弓弩已有半數失效,其他的怕也用不了幾次了!」
「什麼……」种師中臉色大變,在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後,又抬頭看了眼把滂沱大雨不斷潑灑下來的天空「今日連這天都不助我而助賊嗎?」他迅速明白過來,大雨的不斷沖刷,竟讓弓弦軟化發澀,力道再不如前……
這當真是一個始料未及的巨大麻煩了。要知道,宋軍敢與遼軍正面抗衡最大的倚仗就是遠比敵人更多也更犀利到底弓弩啊。而現在,這一場突然的豪雨,卻把這點優勢給敗了個精光,試問只靠這些步卒,在陣勢隨時可能被破的情況下,如何與敵對決啊?
「先抽調中軍彌補四角損傷,務必要將這一輪猛攻給撐過去!」這時种師道平靜的聲音迅速響起。而隨着他這一發話,种師中也不再多言,只是擔憂地看着前方還有半數未動的遼軍主力,猜測着他們接下來會怎麼做。
西軍在這道命令下再度變化,更多的兵力往邊角處涌去,填充空位的同時,也對不斷衝擊襲來的遼軍騎兵發動了反擊。
頓時間,刀光劍影,殺聲不斷,雙方皆有損傷,這一輪極有針對性的切角戰術也終於被化解。
遠遠看到這一幕的孫途不覺長舒了口氣。剛才那邊角就要被突破的景象可把他嚇得不輕啊,他甚至代入想過,若自己率山東軍如此迎敵,怕也很難做得比西軍更好了。所以說,道一句西軍乃大宋最強之軍,卻是半點都不為過的。
但是,他心中依舊隱隱有些不安,遼軍的切角戰術雖然厲害,但也沒強大到能只靠這一招擊破西軍陣勢,那他後面是不是還有什麼招數?接下來又會怎麼做呢?還有,那支鐵甲重騎,為何直到現在還沒再出?是他們在積蓄力量,還是有着更深的籌謀?
事實上,這也是孫途身在幾里路外遠眺,未能將西軍的具體佈置反應盡收眼底有關。若是他發現西軍已抽調了不少兵馬補充四角,只怕就要更緊張了。
而此時,隨着遼軍陣中號角聲再起,他們的戰陣突然兩邊分開,然後那一萬鐵騎已奔騰再出,如無數架鋼鐵戰車般,轟隆隆碾向了宋軍大陣。
而在他們衝出的同時,那些剩下不到三成的遼軍步卒也緊隨跟上,氣勢洶洶地直朝着西軍正面殺來。同一時間,那些輕騎也紛紛回身轉向,長刀側舉,飛馳起來,再切四角。
遼軍真正的殺手鐧終於施展了出來,這一下,他們要一舉將整支西軍擊垮擊潰。哪怕西軍再強,顧此失彼之下,也不可能防住這一輪的兇猛攻擊。
「這支宋軍確實厲害,可惜了呀……」耶律雄格輕輕一嘆,隨即又露出了勝券在握的得意笑容。
在他看來,這場戰鬥已經結束。可事實,當真如此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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