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都已過半,可這場打從去年臘月底就開始下的大雪竟沒有半點停歇的意思,飄飄揚揚的雪花不斷從蒼穹落下,已把個東京汴梁城徹底掩蓋在了那一片潔白之中。筆神閣 www.bishenge.com
哪怕是一直有人負責清雪開道的御街直道,如今也已積起了厚厚的一層雪來,人踏足其中都能發出陣陣咯吱聲,至於其他街巷市坊就更不用提了。如此惡劣的氣候對滿城百姓來說都是一場災難,尤其是那些商家,過年後就沒開過張。
要是放在往日裏,正月的東京乃是格外的熱鬧,不光是那些沿街的店鋪生意興隆,就是隨意支起的一個個小攤子也能賺出不少錢來,可今年的大宋都城卻顯得格外冷清,各處街道上幾乎都看不到半個人影。
素鼎閣的掌柜捧了一隻暖爐在手,哈着白汽,滿是擔憂地長長嘆了口氣:「想不到這一開年就是天災臨頭,咱們的宣和七年可真就不好過了呀!」
旁邊的賬房也跟着苦笑一聲:「是啊,現在北邊戰事緊張,京城裏又是這般模樣,這一年對咱大宋來說可真有難了,這難道是老天在示警懲罰嗎?」
他話一出口,就見掌柜的趕緊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巴:「你這老貨不要命了,居然敢說這種話?要是讓人聽到了報去官府,可別把我和咱們整個店鋪都給牽連了。」
賬房這才感到後怕,立刻嗚嗚點頭,示意自己不敢再胡說了,掌柜的方才鬆開手來,又仔細地看了看周圍,確認沒人,長舒了口氣,壓低聲音道:「如今就是東京城裏也是局勢緊張,官府年前就拿了幾個吃醉酒發牢騷說我北伐必敗的傢伙,你可別害人啊。」
賬房忙又用力點頭,只是心裏卻在嘆息,光這麼做有什麼用,難道京城乃至大宋各地再無一人說北伐會敗那邊就能勝利了不成?但這話他到底是不敢說出來的,只是覺着心頭越發堵得慌了。
只宣和六年到七年的短短一年時間裏,大宋國內就發生了不少大事,總結起來,甚至都比前幾年加一起更加麻煩呢。其實真要論起來,自進宣和年後,大宋國內也就出了兩起大亂子,分別就是梁山泊和江南的起義造反,而且還全都被迅速平定鎮壓。
可去年一年裏,東南西北接連爆發起義,雖然這些反賊的勢力遠不是梁山泊和江南能比的,卻也讓各地官府風聲鶴唳,疲於奔命了。幾場平亂的戰鬥打下來,把官倉里的錢糧都消耗得七七八八了。
然後到了秋天又鬧起了水患來,黃河突然改道決口,導致京畿之地數縣受災,十多萬百姓流離失所。當朝廷好不容易花大力氣安頓下災民,未曾受災的地方又爆發了蝗災,導致當地秋糧幾乎絕收,讓朝廷只能在減免了這些地方的糧稅後,又從國庫中緊急調出大量錢糧救濟地方。
要是這樣接踵而至的災難放到其他王朝,朝廷國庫怕是早就捉襟見肘無以為繼了。可在大宋,卻尚未做到傷筋動骨,甚至於他們還能在這一年裏發兵北伐,與
遼人展開了連番大戰。
要知道無論是古是今,征國之戰說到底比拼的還是財力國力,而接連遭受天災打擊的大宋朝這時就堪比是兩線作戰了,可它依然憑藉着多年積累下來的財富給扛住了。
雖然事實上出兵北伐攻打遼國是多年前就定下的國策,而且到了宣和六年時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宋國在幾年裏不斷調兵集結到兩國邊界,又將大量軍糧兵器甲冑等輜重源源不斷地送往邊關,早就引得遼人懷疑,而且他們又早與金人有過約定,對方已挑在這一年裏突然發兵攻打遼國城池,使大宋再沒有了退縮餘地——雖然童貫兵出雁門關展開北伐是在開年後不久的春季,此時國內尚未天災頻發,一切都能有條不紊地進行呢,但在入秋之後,情況就已急轉直下。可即便如此,大宋朝廷對前線的支持也一直未曾出過半點差錯,無論是輜重糧草,還是兵源補充,他們都做到了最後。
可這一切所換來的,卻不是連場大捷,反倒是不斷失利的可怕消息。在這一年裏,縱然童貫已經盡了全力,縱然北邊的金人連戰連捷,早把遼國半壁殺得倉皇難守,眼看連上京都要保不住了。可是宋軍卻總是在遼人手下吃虧,損兵折將不說,連城池都沒能奪下來幾座,到了最後,更是只能暫時兵退白溝河,與守邊的遼軍對峙僵持,而且看情勢還相當之不妙。
當這些戰況不斷傳回南邊,整個大宋國內的百姓都有些接受不了了。要知道在今年之前,天下人可都是相當看好此番北伐的,畢竟大宋被遼人欺壓百年,每年都要向他們納歲幣什麼的早已讓無數有血性的男兒憤憤難平了,而現在,大宋國力強盛,而遼人已走向沒落,甚至北邊小股的金人都能打得他們無力還手了,怎麼到了自己這邊,卻是連戰連敗呢?
正所謂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看着金人不斷擴大戰果,而自家卻是這般模樣,百姓對朝廷自然多有不滿,怪話連篇。鬧到後來,東京城裏都全是集體看衰北伐一事,直言應該放棄再戰,與遼人再締盟約的。
這卻讓以趙佶和蔡京為首的主戰派的君臣大為惱火了,他們也擔心此風一開必然會讓議和之論大張,從而帶來更大的麻煩,甚至影響前方軍心。所以便索性用了強壓,抓了諸多當街唱衰宋軍北伐之人,這才暫時止住了這一風向,但事情想要有所轉機,卻還是需要北伐軍能有所建樹啊。
只是照目前宋軍由攻轉守,只能在白溝河一帶與遼人僵持的情況看,真想要扭轉戰局可是相當困難了。為此,皇帝都已經連下幾道嚴旨,責令童貫必須儘快北上,與遼人展開決戰,並拿下一場大勝了。
話說這最後一道旨意用辭更是嚴厲到了極點,上面更寫得明明白白,若是童貫再不能決戰取勝,那就只能撤其三軍統帥之職,另立新帥,並將他押回東京受審。而這道旨意,正是昨日才被送出京師,今日已小範圍地在京城官場內傳揚開了。
孫
途是在傍晚時分才得知的有這道旨意,這讓他也不覺深深皺起了眉來:「相隔千里,陛下居然打算遙控指揮前線戰事,怪不得我宋軍會連戰連敗了。都說上行下效,我能預見,前線所以次次大敗,有一半當歸咎於此!」
這一年下來,大宋天下間變化多端,君臣們都忙得不可開交。倒是孫途這個以往的大忙人,卻成了東京城裏少有的閒人。他身上早沒有了任何差遣,但身份卻足夠貴重,真正就成了讓無數人羨慕的富貴閒散侯。
每日裏除了吃和睡,就是翻翻書,再加上陪着家人在京城及周邊地區走走看看,小日子可不要過得太瀟灑。這樣長達一年無憂無慮的日子過下來,都讓孫途看着比以往都胖了一些,再加上他特意須起的須髯,其身上的貴氣倒也重了許多。
當然,這還是其次的,更關鍵的是,孫家又已添了人口。經過多次的嘗試,扈蓉終於為孫途誕下一女。雖然扈蓉對此有些失落,但孫途這個當爹的對這個女兒卻是寶貝得不行,不但取名孫蕊,小名鳳兒,而且整日裏都把個女兒抱在懷裏,幾乎都不肯撒手的,這卻讓兒子虎頭頗有些吃醋,也老是纏着老爹,讓他只能是一手一個抱着……
而雜見到丈夫如此疼愛女兒後,扈蓉也總算是鬆了口氣。不過她還是打定了主意,接下來一定要為自家郎君生下個兒子來。
此時的孫途,正抱了鳳兒在手,卻沒有理會兒子在腳邊拉扯自己,想要得抱,目光卻定在了面前那張掛在牆上的大地圖上。這上頭正畫着北邊宋遼兩軍進退的具體情況,直看得他連連搖頭:「白溝河一帶雖然有險可守,但終究不是用兵的善地啊。若是童帥他真箇遵從旨意冒險與遼人展開正面決戰,只怕結果必不樂觀,甚至於……」
以他穿越前有限的歷史知識,只知道大宋最終沒能拿下幽州,之後是靠着金人出兵才從他們手中買下了已成空城一座的幽州城。但也正是如此,徹底暴露出了大宋的羸弱,從而使得金人在隨後大舉南侵,釀成了一場天大的慘劇。
而就孫途看來,白溝河這一戰很可能就是左右整個宋遼金三國之戰的關鍵點。大宋正是因為這一戰失利,才元氣大傷,最終導致再無力北伐破遼。只是,他縱然看出了這一點,也知道歷史走向,卻依舊無能為力啊。
這一年裏,他固然身份尊貴,日子舒坦,可唯一一點,卻是再無任何實權。別說兵權了,就是想過問一下某個衙門都小事都是極其困難的,所有人都跟防賊似的防着他呢。這讓他的話根本就無法傳遞上去,又怎麼可能影響前方戰局呢?
而就在這時,府中外管事突然就神色興奮地跑了來:「侯爺,宮裏有旨意,讓您明日入宮陛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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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有想到吧,一卷就跨了兩年時間。。。。
新的一卷,孫途又要出征了,今日又正好周一,所以求票為越侯壯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