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闋傅漢辰
自從回到列州,列榮就不再以師父稱呼十年以來一直撫養自己的孔青致,事實上從隨薛忠實進入列王宮府時與孔青致匆匆一瞥之後,一個多月來就再沒有見過師父一面,自然也沒有機會當面稱呼什麼。一筆閣 yibige.com 更多好看小說而偶爾通過內視境師父也囑咐他在外人面前只稱呼師父為「孔大人」。
對於那位雖然口氣有些浮誇,但明顯可以感覺到對自己充滿善意的文師父江潮生,孔青致也早已告訴列榮,那是一個可以信任的人。師父很少告訴列榮應該怎麼做,因為那是列榮可以自己思考、判斷和決定的,而哪個人可以信任,列榮似乎還沒有足夠可靠的直覺,倒是更需要指點一二。
但對於知非和疑是,列榮已經給予了全面的信任,尤其是疑是。
「江師父留下的那兩首七律拿過來讓我再咂摸咂摸,疑是。」列榮對正好站在身邊的大丫鬟疑是。
「是。」疑是把一個詩卷在列榮的書桌上展開,那是江潮生送給列榮的見面禮。
其一
少年不羈老來慚,立馬千言何以堪。
信手拈花持妙句,無心化蛹諷僵蠶。
一如江海三分水,全仗蜂蝶半日談。
須有空杯方趁酒,煙花六月欲得簪。
其二
無端躊躇為何端,酒養精神木養肝。
三兩佳人新境界,十八浪子古衣冠。
斑斑竹淚因誰染,脈脈秋山任尓看。
莫羨老成思不惑,芳華恨短且盤桓。
「疑是,你說江師父這兩首詩寫得如何?」列榮喜歡對疑是說話,因為他知道不會得到任何讓自己需要費心答覆的回答,便沒有任何壓力。在羅賽帝國的十年裏,他已經習慣了沉默,因為孔青致只通過內視境發給他各種念,這是兩個人腦之間不用語言作為媒介的直接交流,雖然不動聲色,卻意蘊無窮。
「很好。」疑是的回答不出列榮意料。由於沒有和寫詩有關的數據庫被設計到疑是的副腦中,疑是對於列榮的學習起不到任何作用。當然這有利於列榮用自己的智慧來掌握在帝國生活的重要技能,也有利於發揮列榮本來就很有天賦的詩歌愛好。
「你喜歡江師父的詩還是我的詩?」列榮六歲就開始在孔師父的指導下學習寫詩,雖然表面上很乖,事實上是滿自負的,甚至對於孔師父的作品也常常頗多微詞。而對於眼前這位文師父江潮生,他求教之心不足,倒隱隱有一些比試高下的意思。
「我不喜歡詩。」看來疑是的副腦不僅沒有足夠的智商,情商也有限。
「自然是小爵爺的詩好,」隨着知非聲音,她走進書房,身後還跟着一個人。「江師父的也不錯,是不是,傅少爺?」
跟在知非身後起來的一個個子高高,但面容稚嫩的孩子,對知非的問題有些莫名其妙,「啊?」不知說什麼才好。
「他是誰?」到列王府以來,列榮很少見生人,對於任何不速之客都充滿興趣。
「爵爺,這位少爺是羽林衛傅大人的侄子,經常在府里跑來跑去的傅少爺,」知非讓到一邊,把那個有些靦腆的孩子露了出來。
「我叫傅漢辰,字照觀,你好。」那孩子雖然顯得有些拘謹,說起話來卻有板有眼。
「你好,見到你我很高興,真的很高興。」看到一臉英氣的陌生人,列榮有些興奮地跳了起來,「我叫列榮,字白駒,號青蓮。」說到自己的號,列榮其實有些忐忑,那是前天剛給自己起的,還從沒有很別人說呢。
「見到你我也很高興。」聽到說明列榮王室顯貴身份的單名,傅漢辰沒有表現出任何驚異,想必作為王府的常客,該見過的人都見過。
「你叔叔是羽林衛的?」列榮對於王府的各色人等還是蠻有興趣的。
「在下叔叔現任羽林衛指揮使,他叫傅少鈞。」傅漢辰見到列榮一副人畜無害的乖巧模樣,便也漸漸放鬆了拘謹。「我父親在列州府城的青龍坊做坊正,我平常住在叔叔這裏。」
「那為什麼?」列榮有些奇怪。
這個問題讓傅漢辰有些尷尬。列王府第是列州境內首屈一指的聖境,方圓百里,山水相依,亭台樓榭,仿佛仙界。比之那些終年不見天日的坊,即使那些高端巨坊,也遠不在一個層面上。
被父親送到王府的叔叔家住,自然是為了攀個高枝,既有虛榮,也有實利,但對於仍是一個孩子的傅少爺,則遠離朋友,寄人籬下,滿心都是鬱悶。由於叔叔是負責王府保衛的羽林衛官長,各處衛兵自然買小少爺的面子,他在王府內倒也比較自由,和丫鬟、僕役人等混得很熟。這次便是隨處溜達到了照瀾院,便被一向熟諳的知非領進了門。知非本有給小爵爺找一個小夥伴的心思,傅漢辰遇到一個和自己年齡相仿的貴人少年,也起了結交之意。
看到傅漢辰有些沉吟,列榮很快想請了原委,便主動轉了話頭,「你能帶我出宮玩嗎?總在這院子,好煩!」
「可以啊。」
「不可以!」
可以是傅漢辰說的,不可以卻是疑是說的,這個默默的副人類被預設了保護小主人安全的程序,而且優先級很高。
「這王宮裏其實好多人住着,有空可以去見見,」知非對於列榮的無聊給予充分的理解,她在王府呆得時間長,人頭也熟,只是列榮剛到王府不久,沒來得及發揮自己的優勢。「小年夜大家會去永勛殿,到時候會認識很多人。」
「至於出宮,沒有老王爺點頭,誰也不敢,別聽這小孩的,」知非輕拍了一下比自己高半頭的傅漢辰的腦袋。「但宮裏也有不少好玩的,有空讓德仁和德義兩個小崽子帶你轉轉。」
「切。」列榮對於知非的話感到有些沮喪,便不搭理她,問傅漢辰,「也開始學詩了嗎?」
「父親沒有時間管我,叔叔是個武人,還沒有學。」傅漢辰一臉惘然地說,「我自己看了看,倒滿有興趣的。以後如果不入軍衛,大科考是免不了的。」
「我剛有了一個文師父,我們一起學好不好?」列榮對於這個小夥伴還很上心。
「好啊。」傅漢辰瞟了一眼知非,他知道這丫鬟是這院子裏最有話語權的人。
知非裝作沒有聽到,不吭聲。
「該去默頌堂進午膳了,」疑是提醒道。
「老祖宗,羽林衛是我們列州最勇武的兵士嗎?」送走傅漢辰,列榮就起身到默頌堂陪曾祖吃午飯,當然對於列王來說則是陪疼愛的曾孫吃飯。
「和哪個比?」列夫希望曾孫對帝國的運行感興趣,尤其軍政。
「比如說廂軍,我在回來的路上見過他們,個個都很高大的。」列榮想起那匹溫順的碧眼狻猊。
「帝國的軍隊主要分兩個部分,一個是邦軍,一個是州軍。」列夫對教誨曾孫的興趣遠大過吃飯,「邦軍又分兩種,禁軍和廂軍。州軍中最精銳的就是守衛我們王府的羽林衛。」
「那還是羽林衛厲害了?」
「呵呵,這可不好說,我們列州的廂軍也很厲害的,我的羽林衛來自廂軍的人不少。」駐紮在列州的廂軍很多本來就是隨列王祖上一起歸併帝國的大軍的後人,列王對於軍隊的影響力不是其他州王所能比擬的。只是這個話題比較敏感,列夫還不想過早和不諳世事的曾孫交待。
「我今天認識一個朋友,他是羽林衛指揮使的侄子,」列榮隨口說道。
「傅少鈞的侄子?」列夫左右所思。
「對啊,傅將軍是州軍里最厲害的?」
「這也不好說,本王就是州軍的一員,他傅少鈞還能比我厲害?」列州的州軍號安遠軍,名義上由列州節度使,也就是州王本人統帥,作為安遠軍的大帥,列夫的確可以說是最厲害的。
「莫非老祖宗也要從軍嗎?」
「我們列州王室和別人不同,從根上就是一幫大兵,」列夫說得有些感慨,州軍雖然名義上歸節度使節制,實際上的統領卻不是州王,而是作為節度使下屬的撫軍使,撫軍使司衙門才是列州州軍的最高司令部。雖說今天列州的撫軍使是列王的遠支同宗,已經不再能用單字為名的衛將軍列元符,畢竟不是自己能夠完全控制的。只是這些事情和一個十來歲的小孩子怎麼說得清。
「榮兒,有件正經事,上次給你找了一個文師父,本王還要給你找一個武師父,」列夫板起臉說道,「我們列王王室是以武起家的,光是吟詩作賦恐怕難以在這帝國的北疆立足啊。」
「榮兒明白,」其實列榮對於練武絲毫不感興趣,也完全不明白為什麼列王王室要與眾不同地把被帝國人類鄙視的武人當回事。
「孔大人推薦了一個人,但我不太滿意,我想讓我們列州州軍最厲害的大將軍親自做你的武師父,如何?」列元符雖是遠支,輩分早已不可回溯,卻以王叔稱呼列王,這在列州王庭之上也是獨一無二的。
「還是要孔大人推薦的吧,」列榮不暇思索地說。
列夫臉色有些不好看,也不再說這個話題,「那個煎鵝肝很好吃,別晾涼了。」看着列榮的目光似有柔情如水。
(本章完)
第20章 五絕 西樓 雜釋之中闋 傅漢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