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闋列榮
「這狻猊是那種上古神獸的血脈嗎?」列榮略有些緊張地騎在前面的巨獸上,身形顯得格外嬌小。一筆閣 www.yibige.com「薛公公?」
「回小爵爺的話,您座下這匹碧眼狻猊能在毒荒之上存活,是聖堂的修士們用馬、駱駝、獅子,還是兔子、跳蚤等許多動物的血胤糅合而成的雜種,真的上古神獸哪是我們凡人有福氣騎坐的。」後面那匹略矮一些的狻猊上,比列榮身形高大許多的薛忠實,即使騎行,腰也不由自主地佝僂着。
「碧眼狻猊?」列榮回過頭,瞥了後面另一匹狻猊一眼,以及上邊的騎者,「你那匹眼睛似乎是紅紅的。」
「老奴怎敢和小爵爺用一樣的東西,您的碧眼狻猊是上好的品種,除了極為稀有的金眼狻猊外,就數它了。我這匹是紅眼狻猊,卻是最常見的。」
「這就對了,師尊給我看過上古神獸的圖譜,什麼四靈四凶,龍生九子,沒有一個像這匹山寨的狻猊。」撫着狻猊後頸濃密的鬃毛,「它的身架就是一匹馬,這個駝峰應該是駱駝的,這厚厚的頸後鬃毛像是獅子,不過兔子的基因表現在哪裏?紅眼睛?」
「您看它的長耳,不就是兔子的耳朵?剛才驛站的廂軍說這個長耳朵可以用來替代馬韁繩。」
列榮把狻猊的長耳朵抓在手裏,「哈哈,確實好使,不過怎麼還有跳蚤?」
薛公公似乎被問住了,半晌才說:「這狻猊主要用在北疆的毒荒,這裏山丘起伏,大概連跑帶跳會快一些。」
一聲輕笑,然後卻是有些沉鬱的聲音,「我不喜歡跳蚤,一點也不喜歡。」
這裏是列州和羅塞人的領土相交接的地域,儘管和列州府還有三千里之遙,羅塞人的隧管還是終止於此處由帝國廂軍守衛的車站,旅人必須離開羅塞人的真空列車,換乘帝國顯得更為豪華的列車,因為不論隧管還是列車車廂,羅塞人幾千年來都固執的堅持使用不同的尺寸,儘管直徑二十丈的隧管相差不足三寸。
此時,由一個步行者和兩匹被乘客騎行的狻猊所組成的行旅隊伍正遊蕩在離開邊境小站的驛館向北伸展的荒漠中,他們的身形被似乎永遠懸掛在北方隱晦的天空中或隱或現的夕陽拉的很長,以致無法分辨走在隊首的是一個高丈余的大漢,他所牽着的巨獸上騎着一個十餘歲的少年,而隊尾小一些的巨獸上則是一個頭髮全白,沒有鬍鬚的老者。
一望之內再無他人。
此時薛公公有半響不知如何接小主人的話,但最後還是下了決心,「小爵爺這幾年在羅塞人那裏實在受苦了,當年少詹事大人把小爵爺這么小帶到那個野蠻的國家,恐怕還是有些欠考慮啊。」
雖然只有十二歲,列榮已經是帝國列王一脈親封的伯爵,雖是襲爵,也算少年得志。但他出生不久便被帶到萬里之外的異域他鄉,過着寄人籬下的生活,雖然年幼,由師父悉心養育,倒也沒受什麼大苦,但這個自幼心思敏感的少年對於事態炎涼也不無體會。而對於帝國貴族的尊貴,他反倒沒有經驗,不知如何自處。
「請不要在背後說我師尊的壞話,我倒不覺得羅塞人有多野蠻,師尊說我也有十六分之一的羅塞人血脈呢。」
「老奴不敢,少詹事大人救了小爵爺的命,去羅賽也是也是為了避難,是老王爺都誇讚的大功臣,老奴豈敢妄言,恕罪恕罪。」薛公公話雖說得惶恐,語氣倒聽不出什麼害怕的意思。「可這什麼羅賽人血脈的話小爵爺真的不敢再說了,我列王一脈是純粹的帝國貴族,和羅賽人沒有半毛錢關係,到了王府,小爵爺千萬不要再說這類話!」
列榮沒有吭聲,其實他也知道有些話是不能亂說的,師父說完那些也曾叮囑過,只是不喜歡薛公公對師父的不敬,便忍不住說些明知他不愛聽的話解自己的不快。半年前,這位列王府內府大執事被年近百歲的曾祖父列王陛下派來封自己為帝國伯爵同時接自己回國。列榮也不清楚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麼,但直到師父猶豫了幾個月以後終於決定上路,他也沒敢問為什麼、是什麼和怎麼了。
這位薛公公對自己奴顏婢膝,總是春風滿面,但列榮卻對他一直喜歡不起來,反倒是那個和薛公公一起來的騎奴衛丁讓自己更親近些,衛丁高大沉默,讓人覺得踏實可靠。列榮覺得師父也不喜歡薛公公,但師父說薛公公也可靠。
荒漠裏沒有路,沒有方向,也沒有目的。這隊行旅的行程一切聽從那個年僅十二歲的少年的指揮。離開驛站已經兩個時辰,回頭望去,無際的荒原上早已經看不到驛站那半圓型的褐色屋頂。夕陽依舊是夕陽,在極北之域的這個季節,它還會一直這樣夕陽下去。
和牽着碧眼狻猊韁繩一言不發只是一步步前行的高大騎奴不同,紅眼狻猊上的薛公公有些焦躁。「小爵爺,少詹事大人半夜出去,就和您說了一個『來』字?」
「嗯。」
「那來哪兒?去哪兒啊?您這一路指引也是大人吩咐的?」
「師父給我的內視境發來一個念,說是一個來字,卻有含義無限,但我說不出,能說出的只有這個來字。」列榮一副不愛搭理又不得不勉為其難搭理的模樣。「你們不懂得!」
薛公公隱在密閉面罩後面的臉色有些陰晴不定,「大人真是一個修魂者?」
「什麼修魂者?」列伯爵真得有些懵懂的樣子。
「哦,沒什麼。少詹事大人是遠古聖儒之後,道法通玄,老奴一個凡胎,哪裏摸的清。只是我們已經走了幾個時辰,辦完事總還是要回去,這一來一去什麼時候能回驛站啊?明早還要上路呢。」
「師父給我的念就是這些,我不管別的,走就是了。」列榮雖然一副無所謂的語氣,還是不自覺的扽了扽狻猊的長耳朵,默不作聲的衛丁也加快了步伐。
「看,天上!」列榮忽然手指北邊的天空,大叫起來。北方的天空,挨着灰濛濛的地平線淡淡的夕陽之上,漸漸湧起明亮的光幕,這是北極常見的極光,倒也沒什麼稀奇。然而從光幕的一側忽然靈光閃爍,竟是一個個龍飛鳳舞的漢字草書在天幕上若隱若現。從上到下,從左到右,漸漸鋪滿了半個天空。
「這是一首詞,是師父的詞,上個月填寫的那首六州歌頭!」列榮驚喜地叫喊,開始高聲詠誦着那刻寫在天際的詞句:
心如陋室,風雨意闌珊。
秋雁懶,長亭遠,倚欄杆。
憶青顏,愧赴黃花陣,玉街恨,君休問,終南近,相思盡,早蹣跚。
大道無途,問禮邯鄲步,錯染江天。
覷中州馳馬,不似舊烽煙,且試悠閒,掃眉看。
此朝可隱,清談困,歌舞悶,且虛眠。
江南醉,潮頭睡,兩三弦,豈成歡。
畫堂輕王謝,譏故燕,莫知年。
千古事,常如是,忍欣然。
月在柳梢,籬外菊香冷,解語南山。
曰情如逝水,老邁不應憐,夢越陽關。
「師父這闋六州歌頭詞寫的不錯,就是太過沉鬱,倒不如他的字飛揚峭拔得好,哈哈!」列榮被這難得的奇景激動的有些把持不住,在已經停下腳步的狻猊上晃了晃。「可師父是怎麼把詞寫到天上的啊,薛公公!」
仿佛是在問身後的薛公公,其實並不期望什麼回答,列榮快樂得像一個十二歲少年應有的那樣,渾沒有注意到身後密閉服面罩後面的薛公公已經面如土色。
(本章完)
第5章 引子 雜釋之下闋 列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