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營中的天劍門弟子此時已經不過剩下半數,他們大多身上負傷,有些人斷了胳膊,有些人被人刺瞎了眼睛。
但此時疼痛顯然不是他們最難過的事情,看着家園在熊熊烈火下傾覆,眾人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只是凝望着被大火燒成火紅色的天空,還有藏在雲霧後不肯出來的星星。
「滴答,滴答……」突然,點點雨滴從空中墜落,落在司徒師腦門上。
司徒師道:「下雨了!」
寧雪兒忙道:「快扶唐傲進營帳,免得淋了雨生病。」
他們幾個人七手八腳抬着唐傲向回走,卻發現軍營中寂靜一片,司徒師回頭望去,只見一個個天劍山弟子盯着那不遠處的山峰,有些人黯然神傷,有些人悽然落淚。
這是他們的家,從此以後再也不存在的家。
「咚!」也不知是誰突然跪倒在地,沉悶的聲音瞬間在大地上響起。
眾人望去,發現居然是自己敬愛的掌門。瀟湘子對着天劍山深深跪倒,嘆道:「弟子不孝,師門百年基業,弟子沒保護的住。」
周逆一也跟着一起跪倒:「弟子不孝!」
所有天劍門弟子都深深跪倒,齊聲道:「弟子不孝!」
眾人的聲音在軍營中響起,在半空中盤旋,終於在山間繚繞,經久不散。
這是最深刻的眷戀,來自於自己的家園,這也是最沉重的情感,對失敗的不甘。
這般情景,就算是鐵人也會動容,更何況李亮最重英雄,不用等他吩咐,就有軍人自發取來油紙傘,齊刷刷走到天劍門人面前,為他們擋雨。
天劍門人看見後只是點了點頭,仍是長跪不起。
與此同時,新的希望在每個人的心底升起,家園雖然失去了,但可以再一次建好,下一次,他們絕不會輸的如此狼狽,絕不會。
一夜過去。
唐傲終於在營帳中醒了過來,他只覺渾身上下一陣酸痛,說不出辛苦,不由得痛呻出聲,驚動了在外看護的孫不乖。
孫不乖趕忙挑開門帘走進營帳,將昏暗的燈攆挑亮問道:「怎麼?哪裏痛?」
唐傲嘿嘿一笑,咧着嘴道:「哪都不疼。」
孫不乖白他一眼:「就會胡說,昨晚你發高燒,又做惡夢,疼得一整夜睡不着,當我們不知道麼?寧姐姐守了你一夜,這才剛剛去歇息。」
唐傲拉住孫不乖的手道:「你是不是也沒有休息?」
孫不乖道:「我睡過了。」
唐傲忽然颳了孫不乖的鼻子一下道:「睡過了?你都快成熊貓眼了。」
孫不乖俏臉一紅氣道:「誰是熊貓眼。」
唐傲嘿嘿一笑,柔聲道:「我沒事了,你也快去歇息吧。」
孫不乖搖頭:「我走了誰看着你吃藥?別人稍不注意,你肯定又要不愛惜身子。」
唐傲哭笑不得:「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哪能不愛惜身子?」
孫不乖聞言眼眶一紅:「那你昨天為什麼要用這麼亂來的力量?你知不知道司徒師兄說你體內的氣脈都腫脹起來,要不是他連夜為你散去功力,你至少一個月都動不了!你知不知我們幾個多擔心?雪兒妹妹哭了好久,瀟湘子掌門昨夜也來看過你!」
唐傲聽後,心中也暗暗驚訝,想不到這伏龍鼎的力量反噬如此厲害,看來的確如武碑所說,他的身體目前還沒法駕馭這股力量,現在每次強行使用,都會付出非常高昂的代價。
孫不乖見唐傲不說話,還以為自己說話說的重了,想到唐傲也是為了保護他們才會受這些折磨,不由得語氣軟了很多,輕輕拉住唐傲的手:「你知不知道?你受的這些痛苦,我們看在眼中,同樣痛在心裏,你是我和雪兒妹妹的天,如果你倒了,我們也不想活了。」
唐傲看着眼前女子那憔悴而又美麗的臉龐,心底湧起一股憐惜的愛意,他拉住孫不乖手掌輕聲道:「孫師姐我答應你,從今以後我一定會格外愛惜自己的身體,一定不會讓你們再為我擔心。」
孫不乖點點頭,又道:「我們做女子的,其實沒那麼大的抱負,沒那麼大的理想,只是希望心上人平平安安的,但是我和雪兒都知道,你並非普通人,有很多事情等着你去做,但你今後一定要在做任何事情之前,都想一想我們。」
唐傲點頭,將孫不乖攬入懷中,二人一時相對無言。
就在此時,營長外一陣喧囂吵鬧,帳外這會兒正下着大雨,按理來說不應該這般,唐傲奇道:「外邊這是怎麼了?」
說着,他就要掙扎着起身去看。
孫不乖趕忙攔住道:「我去看看!你在這裏休息,我回來告訴你。」
唐傲無奈,知道孫不乖是一片好意,只能點頭。
孫不乖去了不久,就神色極不自然的回來了。
唐傲問道:「發生了什麼事?」
孫不乖道:「鐵睿自盡了。」
唐傲一愣,接着長嘆一聲,什麼都沒說,只是在孫不乖的攙扶之下去看了一眼鐵睿的遺骸。
鐵睿是服毒自盡的,就着一壺美酒,巡邏的軍士說鐵睿昨晚自己跑了二十里路,就為了買這壺酒。
他們還笑話過這人酒癮大,誰也想不到居然是最後的一碗酒。
司徒師和鐵睿不關係不差,長嘆一聲,指揮着軍中的士卒將他葬了,回來後司徒師就來找唐傲,手中還提着鐵睿買來的酒。
還剩半壇,司徒師試過,這半壇沒毒。
他一碗碗飲下,一句話不說。
唐傲有傷在身,只能看着他一碗碗喝下去。
到最後,連一滴都不剩下。
司徒師將酒罈打破,帶着醉意道:「唐師弟,你說他為什麼想不開?」
唐傲道:「生無可戀。」
司徒師點點頭:「說得好,生無可戀,換作是我,也肯定不想活了,我只是不明白,愛一個人可以愛幾千年,恨一個人也可以恨幾百年,但恨真的會恨到折磨自己嗎?」
唐傲拍了拍司徒師的肩膀道:「也許我們從未如此恨一個人,恨一件事,所以我們才不懂。」
誰想司徒師卻搖頭:「誰說沒有?我也恨過……」
唐傲一愣,司徒師卻醉醺醺的睡了過去,嘴中還不停的念叨:「我也恨過……我也恨過……」
唐傲找來衣服為司徒師批好,他躺了一日,今天精神恢復的差不多了,雖然不能走動,卻也不妨礙他修煉,反正距離用晚餐還有一段時間,便沉下心修煉吧……
晚餐時候,寧雪兒端來熱騰騰的魚湯和可口的青菜,司徒師喝了一下午悶酒,這會兒剛醒,覺得肚子中空空如也,一點沒跟唐傲客氣,自己就先把魚湯喝了。
寧雪兒被他氣的夠嗆,又去為唐傲盛了一碗,司徒師還想再偷吃,被寧雪兒追着打出了營帳,這才算告一段落。
用了晚餐,瀟湘子來訪。
唐傲見到他,趕忙想要起身相迎,卻被瀟湘子按住,瀟湘子和藹道:「你有傷在身,不宜亂動。」
唐傲不好推辭,就索性坐起身來問道:「瀟湘真人來找我有什麼事?」
瀟湘子笑道:「也沒什麼事,就是來看看你恢復的如何,昨天晚上你情況不好,若不是你的師兄耗費功力出手,只怕你今天還醒不過來。」
唐傲點頭道:「司徒師兄再三幫我,我心中非常感激。」
瀟湘子點點頭,正色道:「唐少俠,老朽有一句話不知當不當說。」
唐傲道:「您但說無妨。」
瀟湘子點頭,沉聲道:「你修煉的這門功法,反噬威力極強,我看是對身體有格外嚴苛的要求,你如今……年紀尚淺,雖然已經是同輩人中的翹楚,但身體仍然無法支撐如此巨大的負荷,今後為了你的身體着想,這門功法一定要慎用。」
唐傲聽得出瀟湘子話語中的關心,覺得心底有些暖洋洋的,他點頭道:「真人說的極是,晚輩受教。」
瀟湘子點頭,忽然拿出一本小冊子道:「這是一本強身健體的法訣,你長時間修煉,可以提高你身體的強度,雖然不算是什麼罕有寶物,卻也能幫上一些忙。」
唐傲沒有推辭,將小冊子接過,小冊子上沒有名稱,也不知是瀟湘子怕唐傲推辭刻意抹去,還是這本小冊子上記載的法訣已經無從考證了。
唐傲讀了兩句,頓時覺得有些似曾相識,不由得奇道:「這可巧了,這本小冊子跟一本叫做天策訣的功法有些相似。」
瀟湘子一怔,驚道:「你知道天策訣?」
唐傲點頭道:「自然知道,也是我的一位前輩朋友傳給我的。」
瀟湘子驚嘆道:「我還以為天策訣已經在這世上絕跡,沒想到還有孤本流落在人間,實不相瞞,這冊子上記載的內容大多是天策訣中的內容,只是比天策訣要差上一些,功效也大大不如,如果你有天策訣,這冊子對你來說倒是全無用處了。」
唐傲見瀟湘子說的鄭重,便道:「瀟湘真人,那天策訣是我朋友傳我,若是你不嫌棄,我可以默寫一份送你。」
瀟湘子聞言不由得一震,顯然極是意動,有了這天策訣,對他而言也許可以延年益壽,如果能給他爭取到足夠的時間,也許他就能踏出那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