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姐歪着頭想了想,張口欲言,被何遠打斷。
「就拿你來說,你看,你在別人眼裏,人長得這麼漂亮,有一個可愛的女人,有房有車,還有自己的事業,經營一家裝修公司,在大家眼裏,算得上是很幸福了吧?
當然,前提是別人不知道你丈夫的事兒,不過這種事兒,相信你也不會主動拿出去往外說,那麼在外人眼裏,你是不是個幸福的女人?」何遠問。
師姐不說話了。
「幸福的定義有很多種,比如說,很多人覺得有房就很幸福。
我以前有個同事,在北京有三套房,碩士學歷,人長得也很漂亮,在大家眼裏是標準的白富美。但她一直單身,沒有交男朋友。
然後有一次,我聽同事討論,說她父母離異,從小在單親家庭長大,母親交往了一個比她大了二十歲的男友,那男人趁着她母親不在,趁機想對她下手,所以她從小就討厭男人。
當然,這只是個特例,並不能說明什麼,那我再舉個例子。
我另外一個同事,也是北京人,技術員,一五年那會兒在北京就有三套房子了,自己又是技術總監,幾年前工資就三萬五了,再加上自己帶了個團隊,在外面接點活兒,一個月下來有小十萬。
有房有車有女兒,很幸福了對不?」何遠攤問。
師姐點頭。
「按理說,他收入這麼高,日子應該過得很瀟灑吧?不過從我認識他到現在,五六年了,除了前陣子我離開北京時,請我吃了一頓飯外,我都沒見他在外面吃過飯。
他跟我說,他可窮了,衣服一年都不敢買一套,有車子,但不敢開,油費太貴,都是開到地鐵站,然後坐地鐵上下班。
我問他為什麼過的這麼拮据,他說窮啊,女兒一個月的開銷,伙食,醫藥費,和各種培訓班,就要三四萬,再加上要還房貸,車貸,每個月基本上都是月光。自己的收入,不是投在女兒身上,就是投在房子身上,一分錢要掰成兩分花。」何遠又夾了一口小菜。
師姐一口一口的喝着酒,一臉若有所思。
過了一會兒,她才抬起頭:「你這是在安慰我?」
「安慰你?不不不。」何遠搖了搖頭。
「我只是想告訴你,其實大家都過得半斤八兩。
人總是習慣把光鮮的一面展示給別人看,當然,這跟看的人也有關。
努力上進的人,看的都是別人好的一面,美好的事物總是引人嚮往。而自甘墮落的人,就喜歡看別人陰暗的一面,因為自己也就那樣了,所以看到比自己慘的人,他們就很開心。
我比較喜歡看美好的一面,你會覺得,哇,這個世界上真的有人能這麼幸福嗎?
對的,他們過得比你想像的還要幸福。」
師姐愣住了。
「他們攝影,攀岩,學游泳,彈結他。他們開公司,做設計,忙方案,接工程。他們努力的去提高自己,在外人面前活得光鮮亮麗,即使遇到過那麼點挫折,又算得了什麼,人們只會覺得,誒,成功的人就應該是這樣。」何遠道。
「為什麼成功學裏的那些人,總是會有各種『雞湯』?很多人說,這證明你要想成功,就得先經歷挫折,欲戴王冠,必承其重。呵,都是扯犢子。在我看來,它只是告訴你,嘿,其實大家都過的差不多,你太在意別人的看法,自怨自艾,就成了失敗者。你不在意那些流言蜚語,過的很瀟灑,你就成功了。」何遠嚼完嘴裏的小菜,喝了一口酒,道。
「你這個觀點有些獨特。」師姐撩了撩頭髮。
「我要是沒點安慰自己的本事,我都活不到現在。」何遠道。
師姐「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好半天,她才停下來,晃了晃酒杯,道:「你要聽聽我的事嗎。」
「不要。」何遠選擇了拒絕。
「為什麼?」這次師姐真的驚訝了。
「不就是遇上一個渣男,離婚後他還對你糾纏不休嗎。或者說的更直白一點,他把你當成長期飯票,賴着不走了。」何遠道。
「你怎麼知道?」
「離婚之後還糾纏不休的,無非是兩個原因,一個圖錢,一個圖人。圖人的話,他不會大庭廣眾之下和你大打出手,畢竟縣城就這么小,傳出去大家都不好過,真想和你複合的話,他不會蠢到用這種方式。那麼剩下另一個原因,自然是圖錢了。」何遠道。
這個時候,乾鍋做好,端上來了。
何遠聞了一下,很香,用筷子夾了一片土豆,放進嘴裏,還是熟悉的味道。
「你繼續。」師姐道。
何遠吞下土豆片,擦了擦嘴:「圖錢的話,就更簡單了。如果他有家有室,還有穩定的收入的話,那他纏着你,主要還是因為你手上有讓他眼紅的財產。但如果是這樣的話,當初他離婚,就肯定會把財產分割乾淨,不會在事後再來糾纏你,這不符合邏輯。」
師姐喝着酒,看着他。
「那麼就剩下一個理由,就是他沒錢,甚至沒有工作。但如果這樣,那他當初就不會選擇離婚,而是會拖着你,一直到他找到下一張飯票。」何遠道。
「沒錯,他當初死活不願意離婚。」師姐道。
「他既然選擇了離婚,說明他已經有飯票了,而且他肯定會跟你分割好財產,佔盡最後一點便宜。而既然你們已經離婚,說明他已經達到他的目的了,按理來說,他不應該來繼續糾纏你,甚至還用這麼激烈的方式。唯一的解釋,就是他的飯票不穩定了,或者說,他沒錢了。讓我猜猜,他是不是有一些不良的愛好,比如賭錢,或者吸粉?」何遠撐着下巴,手指在桌面輕敲。
「看他的身材,不瘦,還有點壯碩,脾氣雖然暴躁了點,但還有理智,做事很有邏輯,不像是吸粉的樣子。那麼很大的概率,就是賭博了。嘖嘖,賭錢害人啊。」何遠搖了搖頭。
「你怎麼知道的這麼清楚。」師姐忍不住道。
「雖然還有其他可能,不過根據線索進行推敲,排除不可能的情況外,剩下的就是必然了。」何遠笑了笑,「你看周易嗎,周易裏面有個思想,是變易,簡易,和不易。簡單來說,就是萬事萬物都在不停的變化,雖然如此,但理解其核心之後,事物就會變得很簡單。而不管這事物怎樣發展變化,其本質是不會發生改變的。」
「舉個例子,就像這片土豆,它從採摘下來,晾乾,削皮,切塊,這個過程是在不斷發生變化的,這是變易。而用土豆做出來的菜,有幾十上百種,有簡單的有複雜的,但只要你理解土豆的本質之後,用它的特性來做菜,就會變得很簡單了,這是簡易。而不管做出來的菜是什麼樣子,是烤土豆,水煮土豆,土豆絲,土豆泥,還是乾鍋土豆片,它的本質都是用土豆作為主材料,這一點不會發生改變,這就是不易。」
「你看,如果水煮土豆里煮的不是土豆,而是白菜,它還能叫水煮土豆嗎。」
師姐想了半天,但很明顯,她沒有理解明白。
不過她心情好了許多。
「就這麼一塊土豆片,竟然被你說出這麼個大道理。」師姐夾起一片土豆,笑了笑,放進嘴裏。
「你別說,其實我挺喜歡吃土豆的。」何遠扶了扶眼鏡。
「其實,我也沒想到他怎麼變成這樣。」放下筷子,師姐臉上有些悵然。
「我剛認識他的時候,他還是廠子裏的一個工人。做事很努力,也很認真。零幾年那會兒,他的工資就是別人的三倍,人特別的爽快,也特別的意氣風發。」師姐陷入了回憶。
何遠吃着菜,沒有打斷。
「我那時候還小,就覺得他那個樣子特別帥,特別有安全感。他家裏條件不太好,是農村的,還有弟弟妹妹,那個時候我還有不少追求者,有不少家裏條件都挺不錯,有老師有醫生有公務員。但我覺得吧,這個人很有上進心,所以雖然我媽反對,但我還是和他結了婚。」
「很正常,很多人剛開始的時候都對戀愛抱有憧憬,覺得自己這輩子就要嫁給愛情。等到大了,成熟了,才覺得愛情就是個狗屁。」何遠撕掉一張紙巾,擦了擦嘴。
師姐搖搖頭:「後來場子裏效益不好,很多人不是下崗,就是看不見出路,離職了。開店的開店,做買賣的做買賣,倒也混的風生水起。只有他還抱着那個鐵飯碗不放,覺得場子遲早能夠起來。」
「老一輩的人都覺得,國企和公務員是鐵飯碗,這一輩子都不會下崗,理解。」
「後來場子裏的效益越來越大,都揭不開鍋了,工資也發不下來,他們自然沒活兒幹了。成天待在家裏,啥也不干。我那時候工資也低,養兩個人有些困難,就乾脆辭職開了這麼個店。為了這個事兒,他還和我大吵一架,問我為什麼要放棄工作,為什麼要離開單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