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克朗西中心廣場，海鳥在廣場上空盤旋，西瓦爾礦區正在公開招工。
距離招工結束還有最後十分鐘，警察在維持秩序。
廣場中央處木板桌後面坐着男人，應聘者站在木桌前排隊，等待進入臨時搭建的棚子體檢。
體檢速度很快，通常身強體壯且體型較小，沒有傳染病和不良嗜好的新移民才能獲得招工者青睞。
新移民是對那些想在吉克朗西賺錢的外來者帶有貶低意味的叫法，通常只有在家鄉混得很差，才會拋棄家庭和身份到其他城市謀求發展。
這個稱呼並不包括因工作調動而到來的高官子弟或是因為任性跑出來的富家小姐，還有那些對舊制度不滿的新貴們。
他們掌控着國家未來，無論去哪都備受歡迎。
整理衣領排在隊伍最後，比爾看到旅館盥洗室里見過的男人，有的拿着金鎊，異常興奮，站在一個眼鏡男旁邊口述書信，打算把好消息告訴家人。
更多人眼中一片死灰，罵罵咧咧離開。
「我前面還有十二個應聘者，每次六個人一起進去，看來我會單獨體檢。」
握緊拳頭，比爾仔細觀察招工者面部表情，希望找出幫自己混入礦區的人，多個自己人總歸有利。
沒等比爾進入體檢室，失魂落魄的胖子步履蹣跚，排在比爾身後，滿面愁容，穿着泛白藍色工作服，嘟嘟囔囔。
「嘿，朋友，你穿的衣服料子不錯，不像缺錢的樣子，怎麼也來這裏找工作？」
「別怪我多嘴，像你這種穿着在我們老家都是醫生和教師，他們從來不用擔心晚餐吃什麼。」
胖子自顧自說起來，比爾沒有說話，心裏感到厭煩。
他可不想還沒進入礦區就先被礦區管理人員盯上，而且他不喜歡別人對自己說三道四。
「該死，沒見過世面的胖子，我穿的很普通，乾淨整潔有錯嗎？」
「我叫約翰，你叫什麼名字？這是你第幾次參加礦區招工？」
「不瞞你說，我已經連續兩次落選，他們說我超重……」
「這不能怪我，米娜做的飯太好吃了，廚藝堪比大廚，我發誓！」
「對不起，我都忘記跟你介紹，米娜是我老婆，有機會我可以邀請你到我家，她不會介意，因為她非常體貼、善解人意。」
「我住在莫斯根莊園附近，平時受莊園主人僱傭，然而沒有其他賺錢途徑，生活總是很艱難。」
「等我在礦區賺到錢，我就回家，讓米娜過上好日子，不用去莊園幹活，再也不被莫斯根夫人欺負！」
「還有媽媽，她一輩子沒穿過新衣服，七十歲還要給別人打工……」
約翰聲音突然失落，比爾沒有理他。
他對什麼莫斯根莊園不感興趣，也不想和別人扯上關係，這對大家都好。
廣場中央聳立鐘樓上掛着巨大金屬色機械鐘，距離招工結束還有最後五分鐘，剛剛進去入棚子裏的應聘者，兩個笑着走出來。
兩名招工者也看向機械鐘，小聲交流，不知道在說什麼。
比爾和約翰走進體檢棚。
體檢棚里有位高個醫生，身着白衣，帶着口罩和圓框黑邊眼鏡，神情飄忽不定。
還有兩個礦區招工者，他們用眼神審視應聘者。
「脫掉上衣，站在上面。」
醫生聲音冰冷，不帶有任何情緒，只是用下巴示意，比爾和約翰站上稱量身高體重的秤上，他開始記錄數據。
比爾脫下上衣露出手臂，手臂帶疤，醫生對疤痕不感興趣，只是捏捏肌肉，觀察身上有沒有特殊紋身以及皮膚病。
「識字嗎？」
兩名礦區招工者分別來到比爾和約翰面前，拿出兩張表格，慵慵懶懶。
顯然他們已經厭倦對每個應聘者諮詢相同問題。
「識字。」
「識字、我識字！」
比爾回答道，沒想到約翰竟然也給出肯定答案，他有些驚訝。
畢竟在比爾印象中，舊時代里窮人家孩子沒有機會上學，更不可能請家庭教師輔導功課。
約翰向比爾笑笑，非常憨厚，又開始滔滔不絕。
「我上過雷克薩先生出資創辦的免費星期日學校。」
「雷克薩先生你聽說過嗎，他是名善良熱心的傳教士，資助了很多福利院，別看我穿成這樣，學校里我還是互助導生！」
「呵呵呵呵，真是哪裏都有虛偽的慈善家和傻瓜，我最喜歡他們。」
醫生突然乾笑兩聲，眯着眼睛，在體檢記錄上寫下數據，讓約翰離開體重秤，去招工者那裏領表。
約翰有些尷尬，還是滿心歡喜走下體重秤，以前他在稱量體重這關就會被刷掉。
比爾明白醫生為什麼這麼說，在他原本世界裏也有過類似教育機構。
約翰口中的『互助導生』屬於相互教學法，由教師嚮導生施教，導生再轉教其他學生。
這種互助教學法花錢少，招生多，形式靈活，被社會譽為廉價教育制度，但這只是為解決師資不足，而窮人過多所創立的應急措施。
教學變成呆板的機械訓練，質量十分低下。
同時這種把貧民階層兒童聚攏起來的廉價教學，既能減少社會秩序混亂，又可以用宗教宣傳麻醉兒童精神。
統治者非常支持這種教育制度，甚至出資支持慈善家興辦星期日學校。
「大概只有約翰這種人才會以為傳教士真的很善良。」
比爾心裏暗嘲。
「醫生，胖子體重不會超標嗎？」
招工者皺着眉頭，因為煤礦開採時需要礦工乘坐纜車進入礦洞，纜車有嚴格的限重標準，所以他才謹慎詢問。
「小子，你是在懷疑我？體重剛到上限值，不信你自己過來看！」
約翰的心瞬間提到嗓子眼，醫生斜眼盯着招工者，看得招工者心裏發毛，終於招工者切了一聲，把表格交給約翰。
他知道醫生被高層請來，只是今天心情不錯才來幫忙給應聘者體檢，而像他這種底層根本沒有資格質疑醫生。
比爾依舊沒有和約翰搭話，他接過表格和筆走到桌子旁邊填寫個人信息，這次約翰沒敢多嘴，老實跟在比爾身後。
表格上內容都是些基本信息，比爾隨意填寫。
他心裏還想着如果自己填寫內容不符合招工者要求，沒有進入礦區，就不算故意違約，而是強尼準備工作沒有做好。
只是表格中有些內容引起比爾注意。
它會詢問應聘者是本地人還是新移民，同時需要了解應聘者獨自前來還是和朋友結伴，吉克朗西有城中沒有親屬。
「一般公司對應聘者信息不用關注到這種程度，這都屬於應聘者的私事。」
隨意填寫完畢，等待招工者最終決定。
「你剛好符合招工要求，恭喜你正式成為地底採礦的老鼠！」
「馬上我們就要坐車離開，離開前你可以寫信通知家人，不過你在資料上寫着性格孤僻又是孤兒，想來也沒有這個必要。」
招工者把表格裝入檔案袋，歪嘴笑笑。
胖子約翰也通過了，他沒有把表格交給質疑自己體重問題的招工者。
醫生已經換上黑色風衣和口罩，拎着皮箱走到門口。
掀起帳篷擋簾，醫生突然轉頭看着比爾和約翰，笑着推門離開。
比爾清楚看見，醫生泛光鏡片後面隱藏着狐狸般目光，令他毛骨悚然。
走出臨時帳篷，陽光有些刺眼。
來到人群，人群中充滿歡聲笑語，比爾面容冰冷，與喜悅格格不入。
約翰沒有跟在比爾身後，朝着郵差方向大步前進。
他從懷裏取出信封，趁沒人注意時迅速把預支工資塞進去，約翰想立刻告訴米娜這個好消息，好日子就要來了！
幾輛蒸汽貨車緩緩駛入廣場，約翰等人登上蒸汽機車，四周投來羨慕嫉妒。
蒸汽車朝西瓦爾礦區方向揚長而去，特意避開約翰，比爾和他坐在兩輛車上。
他們一路向西北方向行駛。
